贺凌在江越家里待了快一个白天。
下午太阳落山,江越家里的门铃响了,来的人是贺明楼。
他的脸色很差,好像昨晚一夜没睡,意志消沉站在门外的样子仿佛身上背负了千斤重的疲惫。
江越给他开了门,看见他这个状态感到担心:“叔叔,你还好吧?”
贺明楼笑着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我来叫小凌回家吃饭,晚上他得去学校上自习,书包作业他还没有收拾。”
他的声音不大,刚好够坐在客厅的贺凌听见。
贺凌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起身走向玄关,在面前两个人的注视下换鞋。
临走前他看向江越,淡声问:“晚上一起走?”
江越点头,“我会在你家楼下等你。”
贺凌没再说什么,侧身从贺明楼身边走过,仿佛那么大一个人站在那也不过是团空气。
若是以贺凌家为中心呈放射状,大概这方圆几公里,贺凌在冷暴力上的天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并非生来如此,只是失去母亲他越发娴熟掌握被归为冷暴力行为的“冷淡”,具体表现即是不给予积极正面的回应。
他就像一碗刚融化的冰水,你瞧着就是一碗水,可摸到手里都是冰凉的,想给他捂热都无从下手。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下楼再上楼,直到回家都没有发生哪怕一个字的交流。
平时这个时间贺家晚饭还没开始做,今天却早早就做好了饭,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贺凌爱吃的菜,还能看到热乎的白汽,显然贺明楼是一做好就到江越家找他。
但贺凌看也没有看那一桌菜,径直走回自己房间,反手关上房门,还能听见他反锁门的声音。
贺明楼看着贺凌房门紧闭,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得疼,他这个儿子是真的有本事把他闹得心力交瘁,而且他的这个闹法还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他要是肯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贺明楼说不定还能轻松一些,至少要哄也能想得到办法,但像贺凌这样的,就属于是想哄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他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让你感觉自己除了从他面前彻底消失外其他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他高兴点。
贺明楼深深叹气,走向贺凌的房间敲门,“小凌,出来吃饭吧。”
“不用了,你拿去给她们吃。”
这个她们说的是谁,不用明说也都清楚。
贺明楼看着门把手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说:“爸爸只给你做饭。”
门板后不再有声音,贺凌不想再跟他说话。
贺明楼等了一会儿又再敲门,“吃饭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我没什么话要说,我也不想再吃你做的饭。”
贺凌不肯出来吃饭,贺明楼没有办法勉强他,只能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拿出来,从门缝塞进去,自己也没有什么胃口去吃那桌特意为贺凌做的菜,转身回主卧。
一桌好菜无人问津,就这样被这对父子从热气腾腾放至不再有一丝热乎气,最后被贺明楼送进冰箱沦为隔夜菜。
江越都不敢问贺凌那天在剧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和贺明楼又为什么要吵得这么厉害。
他能猜到这对父子吵架和那对母女有关,毕竟他当时找到贺凌的时候贺凌就提到过“那对母女”,但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贺凌也不会说的。
《马灯》话剧结束衡水站的表演,江越父母跟着剧团离开,送机的那天江越是自己去的,没让贺凌陪他一起。
越馨岚和江清彦临走前向江越关心了贺凌,但江越能说的不多,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年底,秋去冬来,在高中生里特别受欢迎的平安夜和圣诞节带起了一年一阵的贺卡风。
学校附近的小卖部、便利店、文具店都不约而同地进了一大批贺卡,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价格从一块钱一张到十几块不等。
贺凌跟他爸的关系还没缓和,这导致了他每天心情都一般,要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做题心情才不会变得更差。
平安夜这天早上,他在做越馨岚送他的高中物理必刷题,肖允乐拿了一颗大苹果和一张立体贺卡给他,贺卡打开还有音乐,是很熟悉的旋律,贺卡里则写着一行字:平安夜和圣诞节快乐,一起跨年吗?宝~
贺凌就算对贺卡一点兴趣都没有,收到这张东西也能看得出这大概是文具店里卖得最贵的那一种贺卡。
他仔细看完贺卡,把贺卡夹进书里,“何必花这个钱,我就坐你旁边,你可以直接问我。”
肖允乐看着他笑,“过节嘛,还是要有些仪式感的……所以跨年那天你跟他有没有什么安排?”
“跨年我跟他为什么要有安排?”
肖允乐一手支在桌上托腮看他,“不解风情。”
贺凌没说话。
肖允乐道:“既然没安排那一起过吧?我听沈小燕说银河广场有棵全市最高最大的圣诞树,会一直放到过完元旦,跨年那天晚上还有烟花表演,我问过他了,他说你去他就去。”
贺凌一顿,“……你什么时候问他的?”
“就刚刚,我也送了他一张贺卡,他那张便宜,五块,你的比他贵多了,别吃醋,肖哥爱你。”
贺凌和他说话已经学会了自动省略不重要的信息,听他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他跨年应该和他朋友待在一起。”
毕竟去年就是这样,某人跟他朋友到江边看烟花秀,然后掐着点给他打电话,在漫天喧嚣的烟花声里跟他说新年快乐。
那是江越隔着口罩偷亲他之后的事情,贺凌发现他喜欢自己不久,只是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能理解这种浪漫,他记得那天自己过得和平常一样。
“可是他说你去他就去,我猜他也想跟你一起跨年。”
贺凌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肖允乐才听见他说,“看情况。”
“那你最好提前一天告诉我。”
“知道了。”
下午课间,肖允乐的修正带用完了,贺凌陪他去文具店买。
课间的文具店几乎没什么人,有也是几个不知道高一还是高二的女生在挑选贺卡。
贺凌就站在贺卡货架的边上,听见那几个女生说要选特别点的,这样江越说不定会打开看看。
听到她们是给江越买的,贺凌忍不住想起去年某人回家的时候提了两大袋的贺卡,心想文具店老板应该喜欢死江越了,好一个贺卡财神爷。
那几个女生挑完去结账了,贺凌看了眼面前摆得满满的贺卡货架,又回头看了眼在选其他文具的肖允乐。
这两天江越收到的贺卡得有上百张,大概也不稀罕他这一张。
晚自习放学回家的公交车上,贺凌和江越坐在最后一排。
等过了地铁站车上的人下去大半了,江越才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贺卡给他。
贺凌倒不觉得意外,去年江越也送过他,而且这是他今天收到的第四张贺卡了,还有两张是沈小燕和蒋琪琪送他的,祝福语是祝他早日考上年级第一。
和前三张各有各的花里胡哨比,江越送的反倒简约,墨绿色的,没有太多常见的圣诞元素,打开贺卡上面只有一行字:贺凌,圣诞快乐。
贺凌默默看完,反复确定了贺卡上确实就这么短短一行字,他没有看漏什么,江越真的只给他写了六个字。
他冷着脸把贺卡丢还给他,“我不需要。”
江越满脸意外地接住被丢回来的贺卡,有些无措地看着贺凌发冷的侧脸,“怎么啦?你不喜欢这种贺卡?那我回去换一张。”
“不用了,你换什么我都不喜欢,别浪费钱。”
江越委屈地垂眼,“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没有为什么。”贺凌转过脸看向车窗外不再看他,由他独自委屈。
公交车准备到站,下车前贺凌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卡片丢给江越。
“拿去扔了。”
车子停稳他马上起身下车。
江越还没反应过来,一看贺凌走了小卡片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提起书包追上去,“贺凌,等等我。”
贺凌一言不发地走在路灯下走得头也不回。
江越看他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苦着脸低头看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张小卡片,才想起来看一眼这是什么东西。
借着路灯的光,他终于看清楚了小卡片是什么样的,还没巴掌大,白色的卡片正面印着素描圣诞树,翻开里面有一行对他来说字迹无比眼熟的字:圣诞快乐,跨年一起看烟花?
江越看完这行字忽然一下钉在原地,震惊地把卡片捧到眼前,好像突然成了个超级近视眼,恨不得钻进卡片里好把每个字的笔画顺序看清楚,看看是不是他喜欢的人亲自写的。
他对着路灯把这行字默念十遍二十遍,然后怔怔地抬头看向已经走出快十米,发现他没跟上来就站在原地等他的人。
贺凌没有不耐烦,但他的话音也绝对算不上温暖,“发什么呆?你不冷?”
江越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却不是因为冷。
他有些无措地低下头,慢慢走向贺凌,直到他的视野里出现贺凌的鞋子了才抬起脸看向他,眼尾发红,神情严肃,“贺凌,你以后跟我结婚好不好?等我们长大了就结婚。”
贺凌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往前两步伸手去摸他额头,再摸摸自己的。
“没事,你没发烧。”
作者有话说:
七夕迷你番外之关于他们已婚后:
因为老婆会因为贺卡上的字太少不高兴,所以长大后江越给老婆写贺卡都得写八百字情书(bushi)
七夕快乐~
求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