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室内,池焕苏从噩梦中醒来,他梦见了自己的四师妹在同他道别。
四师妹说,不用替她担心,她决定去找好友若今了。一个人修道的话太没意思,她想陪着若今一起。
接着池焕苏望见了漫卷的风,狂风席卷了所有看得见的东西,等到风吹散的时候,师妹就不见了。
好像师妹也跟着风离开了。
醒来后的池焕苏心中涌起剧烈的不安,他在洞室内呼喊师兄。
江卿濡终于出现。
池焕苏来不及思考其他,第一反应是问师兄:“师兄,师弟师妹怎么样了?”
这话让江卿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刚刚才收到五师弟的传信。他迟疑着,这样的表情更让池焕苏不安。
“……师兄?”池焕苏小心翼翼地看向前面,心则沉了下去。
早在过去他就一直知晓乐知许的情绪不对,然而解铃人已死,他只能担忧着。
“师弟无碍,易阁主已经保住了他的命,师妹……你看看吧。”江卿濡没有多说,表情沉重。
池焕苏心中低头看着传信,不太敢接,然而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慢慢地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
江卿濡见着师弟的表情逐渐难看,不忍心地扭头,他慢慢地走到池焕苏身边,伸手抱住他。
“师弟,你知道的,这是师妹自己的选择。”叹了口气,江卿濡说,“我不知道怎么用对错来判断一个人的生死,然而如果对于一个人来说,生是让她开心的事情,那么选择生就是对的,相反,若是死对于她来说是解脱,那么死也未必不好。命是缘缘相结,我在很多年前,望见知许的缘线和萧小姐紧紧相连,她们二人任何一个人死去,另一个人便有很大的可能跟着一同死去。”
“那然后呢?”池焕苏声音艰涩,他忍不住埋怨,“然后师兄你就这么看着吗?”
池焕苏知道自己此刻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失去理智,然而他满脑子已经被师妹死去的消息占据了头脑。他无法不去责怪,责怪别人也责怪自己,甚至责怪师弟,责怪修真界,然而他自己却也知道,谁都没有错,只是一切因果造就了这些。
“因为……”江卿濡垂眸,低声说,“我不能。我也做不到。想要斩断缘线所造就的因果,最好的方法就是斩断缘线,那就意味着不让知许和萧小姐见面,但是这对于知许来说,难道公平吗?”
江卿濡抬头看向池焕苏:“只要缘线存在,很多因果都会导致相互的牵连,然而因为恐惧牵连就让彼此交心的人分开,那么人修行又是否本末倒置了呢?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不管知许自己的意见,我那时在三师弟那里窥得天机,心中如你一般焦急,然而有一天我隐晦地问知许,若是有一天萧家遇难,可能祸及到你,最好的方法是现在远离萧家,你愿意吗?你知道知许说了什么吗?”
池焕苏抬头:“她一定不愿意,或许还会很生气。”
“正是。”江卿濡无奈地笑笑,“知许真的很生气,她说若今是她的朋友,不论发生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站在她身边。人如果为了生活中可能的危险而战战兢兢,那么活得这一辈子根本就是无意义的。如果不去试,怎么知道结局,如果本来她是可能陪着好友度过灾难的,因为她离开而导致好友死亡呢?”
“在一切尚未发生时的恐惧是本不必要的,而人,就要在活着的时候坚定、固执、永不止息地往前走,这才是于她而言真正的生。”
“那你应该告诉我。”池焕苏呼吸急促,他仍然不能接受师妹的死亡。
那个他一直护着,从小到大都在给他添麻烦的顽劣的孩子,他看着她因为饭菜不好吃挑食不肯吃饭,深夜饿得拖起师弟翻厨房,看着有同门男弟子欺负她,她半夜捉来老鼠,跑到男弟子卧房将老鼠丢在人家床榻上,把同门吓哭,也看着因为交到了喜欢的朋友开心地跟他讲了一下午,然而因为被朋友邀请去家里做客而紧张地问了他整整三天做客之道。
师妹闯祸的时候他来训斥,被妖怪揍了,也是他去揍回去。等到乐知许渐渐长大,终于能够为宗门分担一些任务,她成为了宗门里可靠的师姐,出去的时候都不需要他保护了。
然后她死了。
池焕苏怎么能接受。
“是知许不让我告诉你的。”江卿濡说,“知许她一直很聪明,从我问出来之后,她就让我保密,将来的事情将来她自己会做决定,不用告诉你让你担心。”
人的成长就是不断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不断争取。
“她说,同命运抗争的人总会有成功,也总会有人失败。不去试试的话又怎么能知道。”
乐知许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到死也不回头,最大的勇敢也是如此。
池焕苏没有见过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乐知许是什么样子,但他能够想象得出来,必然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说出话来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光亮,自信张扬,期待明天。
池焕苏低头,拥抱住师兄,低声说:“对不起。”
不是师兄的错,如果那时候他站在知许身边,他也一定阻止不了。
在整个宗门里,互相最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就是乐知许和秦昱,然而最相像的两个也是他们。如今二人一死一伤,池焕苏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别山院。
师兄的气息充斥在鼻间,仍旧是熟悉的草木香气,池焕苏在此刻平静下来,“师兄,我想……”
“你不想,”江卿濡冷着脸说,“想什么?想靠着不稳定的修为和随时变得通红的眼睛和别山院的修士对打,还是出去逃亡,再次体验被无数修士追杀的生活?”
想到这里,江卿濡就气急了,不论是何种修为的人都不能在众修士的包围下存活多久,若是倾尽修真界所有修士之力还无法杀死一位修士,那这修真界属实可笑。
现实并非话本,没有英雄,正如池焕苏数次被包围数次受伤,一如秦昱几次濒死。
江卿濡低头,扯扯池焕苏脚上的铁链说:“师弟你现在已经是师兄的阶下囚了,你看到了吗?”
低头望着铁链,池焕苏:“……”
伸手一扯,崩断了铁链,池焕苏静静地抬头看向身旁的师兄。
本就是没有放上任何符咒的铁链,被扯断也是自然的,然而被师弟当面拆穿,江卿濡幽幽地提起断成两截的铁链,拿了张符纸,将铁链连了起来,并用指腹在上面又加了一层咒语。
江卿濡明目张胆地“绑架”了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