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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 卿戈 3966 2024-05-25 15:51:00

“来, 你先起来..”,谢见君伸手去扶昌多。

这小哥儿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直直地跪在地上, 任谢见君手下用力都没能拽起来, 险些还将他一并带倒。

无奈, 他只得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温温和和地开口问道:“是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昌多紧抿着嘴,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迟迟没有落下来。他重重地磕了个头,几乎是哀求道:“大人,求您发发善心,买下我的狗吧,我想给我爹娘下葬...”

谢见君哑然, 脑海中骤然出现那个走路略有些佝偻的妇人,他张了张口, 声音略有些喑哑, “怎么回事?”

距离上次撞见这小哥儿和他娘亲卖狗, 也不过月余, 怎会一双父母都过世了呢?

小哥儿眼眸低垂,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砸下来,“大人,您买下我吧, 我愿意为奴,我能干活,洗衣做饭劈柴, 这些我都会!只求大人能垂怜,让我能给爹娘打副薄棺, 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说着,他又要俯身叩头,被谢见君眼疾手快地一把托住。

“你家在哪儿?家中可还有长辈?”

昌多指了指旁边一处破旧的矮巷,低声嗫嚅道:“家里人都不在了...”

一声极轻地叹息从头顶落下,他蓦然抬眉,正对上谢见君复杂的眼神,“大、大人...”

“起来吧,天寒地冻,你这般跪着,怕是要把膝盖给造弄坏了..” 谢见君见他薄薄一层棉衣松垮地挂在身上,手腕和脚腕都漏在外面,冻得发紫,忽而想起当年,他刚来这儿时,正是入冬的时节,满崽如这小哥儿一般,也穿着短一截的小衣裳,他一时不忍,将自己的厚裘解下来,把昌多一整个人包裹住。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随你去家中看看..”

说着,他转身又回了马车。

“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云胡看他只着单薄的常服上来,连忙关切地问道,他身子重,不便上下马车,刚才就留在了马车里,照看满崽和子彧。

“阿兄,昌多怎么在那里?他娘亲和阿爹呢?”满崽也凑上来问。

“没什么要紧事儿..”谢见君先回了云胡的话,转而看向扎堆凑在一起的满崽和子彧,“子彧,我让云胡先送你回去,我这有点事儿,一时抽不开身....对了,福伯在府里吗?”

“在的,阿兄若有事儿,可尽管忙去,这儿离我家很近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季子彧拱手回话,他本不欲给谢见君和云胡添麻烦,是想跟满崽多呆一会儿,才跟了车。

“无妨..”谢见君拍拍他的肩膀,而后不放心地同云胡叮嘱起来,说自己要陪昌多回家一趟,让他回去早些歇下,莫要等着自己。

一通嘱咐完,想起昌多还冷哈哈地站在外面,他将马车内两小只的脑袋扭到一旁,俯身贴了贴小夫郎的额头,复又下了马车。

目送马车哒哒哒跑远,他牵起昌多冻得跟胡萝卜似的的手,“走吧。”

二人拐进矮巷里,矮巷房屋的外墙已经斑驳,谢见君手搭上去便扑簌簌地掉渣灰,他掌灯跟在昌多身后,七拐八拐,走到一处破落的小屋前。

木门被凛风吹动得吱吱作响,昌多先一步推开门,院中灵堂的烛光摇曳,给原本就荒芜的屋子又挂上了一抹枯朽。

“大人,这就是我家了..”昌多停驻脚步,让开身后残破不堪的屋子。看得出来,这院子原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屋檐下还种了花,但如今已是杂草丛生,花黄叶枯。

“你爹娘呢?”谢见君跟着迈进院子,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灵堂,轻声问道。

“在屋里...”昌多上前,将被冷风吹灭的蜡烛重新点上,扔了一打纸钱进火盆里,火舌舔舐着澄黄的纸钱,没一会儿便燃烧殆尽。

大黄听着动静,从屋里小跑出来,警惕地看了眼谢见君,呜咽两声,凑到昌多身边,用鼻子拱了拱他瘦弱的身子。

“大黄,谢谢你帮我照看我爹娘。”昌多将它搂住,抚了抚它的脑袋。

月余不见,小哥儿和狗都瘦削了不少,可见那日荷包的银钱于他们一家,只是杯水车薪。

谢见君敛下神思,躬身给二人上了一炷香,回神对上一人一狗怯生生的眼眸,他拢了拢衣袖,将摆放着香烛的案桌上的落叶扫掉,顺口问道:“守了几日了?”

“今日是第三日。”昌多懵懵懂懂地回话。

还好还好...谢见君暗叹,还好现在是冬日,天儿本来就冷,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三日下来是个什么光景。

今日天已经黑透,寿材铺子早早都关了门,怎么着,也得要靠到天亮才能安排下葬的事儿。

他寻了处避风口,招呼昌多过来坐下,想问问他家中的事情。

昌多许是在街口跪了太久,这会儿缓过劲来走路都不甚利索,一瘸一拐地挨着谢见君坐下,等身高的厚裘搭在他身上有些好笑,但这会儿二人谁都笑不出来。

“同我说说,家里出什么事了?”

昌多一见他开口,红着眼眶,登时身子往前一扑就要跪,被谢见君拎着衣襟提溜起来,安放在自己跟前,顺道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动不动就跪,你这膝盖不要了?”

这话听着像是嗔怪,却是昌多这段时日以来,听到的最温和的声音了,他颤抖着身子,磕磕巴巴地开口,“那日拿了大人您给的钱后,我娘便去给我爹抓了药,原是身子骨已然见好,却不料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伙汉子,说我们家欠了村里地主家的银钱,逼着我爹在田契上签字....”

一说到这,他神色闪过一丝惧怕,“我娘怕吓着我,就让大黄带我出去,等我再回来时,我看到..我看到...”

他似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声音有些抖。

“不怕不怕,没事...”谢见君轻抚了两下他细弱的脖颈,温声温语地低哄道。

“我看到我爹躺在院子中,浑身都是血...我娘、我娘就吊在屋子的横梁上,无论我怎么喊他们,他们都不理我...后来隔壁的赵叔伯过来,帮、帮我把灵堂搭起来,可是我没钱、没钱给他们买棺材下葬,我想去....”他说不下去了,双手紧扣着脸颊,恸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谢见君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两把他枯黄毛躁的头发。

余下的,昌多不说,他也能猜个大概。这片矮巷住的都是穷苦人家,谁家也不富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街坊邻居肯帮忙搭灵堂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小哥儿怕是借钱无门,才会想出去街上卖奴以葬父母的法子,只可惜这冬日,连人心都冷若冰霜。

倘若今个儿不是为了送季子彧回府里,他们断断不会特地绕路来这桥西街。

如此腊月天,真不知道昌多这几日是怎么过来了。

他沉了沉声,什么都没说,再多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往一旁侧身,挡住了穿堂而过的寒风,只待须臾,小哥儿哭累了,歇了气,才把人扶起来,裹紧了毛氅,“今夜跟我回府去吧,明日我让人带你去京兆府报官,别担心,你爹娘这边,我会安排人帮忙下葬的。”

昌多怔怔地看着他,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大黄倒像是听明白一般,围绕着小哥儿一个劲儿地直转圈,时不时还拿鼻子拱他,把他将门外赶。

“这儿太冷了...”谢见君把兜帽罩住小家伙的脑袋,郑重说道:“你若是生了病遭了殃,如何去安置你爹娘?又怎么替你爹娘讨个公道?”

昌多麻木的眼神,刺得他心底泛起丝丝拉拉的疼,他原是打算要陪昌多再守一夜灵堂,但刚才四下打量了一圈,整间院子空空荡荡,杂乱不堪,连根生火的木柴都没有,他又只穿了件常服,真要在这儿待一整夜,连带着昌多都得来场风寒。

他冲着屋子躬身行了个礼,不由分说地拉上失魂落魄的昌多走出院子。

大黄没跟上来,趴伏在院子的灵堂里,不愿离开,像是要替昌多,给他爹娘守灵。

谢见君想着明日还得将昌多送回来,便没得强求它。

二人走出矮巷没多远,就碰上前来迎他们的李大河,车上烧着火炉,还放着厚棉衣和热腾腾的汤婆子,一瞧便是云胡让准备的。

他托扶着昌多上了马车,被车厢内的暖意迎面一蒸,俩人都打了个激灵。

谢见君把汤婆子塞到小哥儿怀里,将温和的火炉拉到跟前,烤烤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身子。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桥西街,没多时便在谢府门前停下。

似是早就预料到谢见君要带昌多回来,云胡已经让王婶,将先前钱婶子歇脚的屋子腾出来,铺上了渲软的被褥,还搁了火盆。

“今夜你就在这儿安心睡下,有什么事儿放到明日再说。”谢见君托王婶照顾好昌多,自己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卧房。

云胡手里握着小肚兜,靠在墙上半睡半醒,乍一听着开门的动静,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着谢见君进门,张手就要抱。

谢见君一身寒气,哪敢渡给小夫郎,在火炉旁烤暖了身子,才小心翼翼地回应了云胡的抱抱。

“小夜猫,还不睡?”他吹灭了烛火,挨着云胡身边躺下。

“你明日就要上朝,我想和你再多呆一会儿。”被唤作小夜猫的云胡挪动两下,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谢见君身上。

“那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要同你说说..”谢见君望着还亮着的西屋,缓声道:“我把昌多带回来了,他爹娘没了,不是...”,他顿了顿声,“不是生病没的,是有人..”

他话说得隐晦,但云胡却听明白了,当即就坐起身来,激愤道,“这在皇城脚下,还有人敢枉顾王法?”

谢见君揉了揉他炸起的柔毛,将人安抚住,“别激动别激动,你躺下,我话还没说完呢。”

云胡应声往他身上一倒,听着他继续道,“我想让大河叔明日带他去京兆府报官,他爹娘死于非命,就这么下葬,昌多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阴影。”

“按你说的去做便好。”小夫郎讷讷应声,他虽不懂其中利害关系,但会下意识地担心谢见君的安危,“你帮归帮,可还得照应好自个儿。”

“放心,我心里有数。”

——

翌日,谢见君要早起上朝,李大河送他至宫门口时,他借势将昨日自己和云胡商量的事儿叮嘱给李大河,让他今日先去找寿材铺子打两副棺材,而后带昌多去一趟京兆府。

李大河心里也可怜昌多那个没爹没娘的娃娃,故而主君一提,他就连连应下,直说这事儿包在自个儿身上,一准能给办妥当了。

闻声,谢见君才放心地入宫门。

昨夜折腾了大半晚,今日又早起,晨起在殿前,他垂眸止不住地犯困,若不是一旁的学士好心提醒,恐怕都得在殿前失仪。

遂一下朝,秦师爷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小谢大人,师大人着我问您一句,可是昨个儿去婚宴闹腾得晚了,没休息好?”

谢见君摇头,顺势打了个哈欠,拱手道,“劳先生挂念,只是昨晚家中有事儿,耽搁了时辰。”

“既是如此,那还请小谢大人随我去给尚书大人回了话。”秦师爷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见君晓得师文宣这是要叫他过去训话,整了整衣襟,跟在秦师爷身后往吏部走,沿途还打了一路的哈欠。

“今个儿怎地这般没精神?我若不是让晁学士在旁提醒着,你这是打算要殿前失了礼数?还是以为圣上瞧不见你?”师文宣声音有些严厉,但见他眼圈泛红,眼底一片青色,又忍不住心疼地关切。

“先生教训的是...”谢见君乖巧听训。寻常这种时候,都是他和季宴礼作伴,如今季宴礼休婚假,自然就只留下他自个儿了。

“学生昨夜在桥西街遇着一孩子,家中爹娘过世,无钱置办棺材,学生一时心软,便帮着搭把手,忙活到半夜方才歇下,今日上朝又起得早些..”他难为情地替自己辩解道。

师文宣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谢见君不会跟自己说谎,况且这种事儿,一听就是他这学生能干出来的,故而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些。

他吩咐侍从端来一杯醒神的浓茶,眼看着谢见君吹凉了喝下,才问起,“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学生不敢欺瞒先生,只听闻那孩子的爹娘是受了迫害,今早已经让府里人带去京兆府报案了。”

“京兆府..”师文宣低声重复了一句,“要是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京兆府未必会管这档子事儿...不过,你既然已经安排了,便去试试,若是那边不出面,只管来找我。”

“学生先行谢过先生。”谢见君没跟京兆府尹打过交道,不知其品行如何,但听师文宣这般说,他这心头隐隐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然酉时散班后,

他一出宫门,就见着李大河苦着脸站在马车旁。

“大河叔,今个儿什么情况?”

李大河叹了口气,眉头紧拧起三分,“主君,今日京兆府拒了昌多的报案,说是跟昌多周围的邻居们都打听过了,近些时日不曾有一群汉子追打上门,还说他爹是无钱治病才病死的,他娘一时受不了刺激,追着悬梁自缢,跟昌多的说法根本对不上...可、可我今个儿去见过他爹娘了,他爹分明就是受了虐打,那胸口都凹陷进去了....”

谢见君当下心里一沉,难不成,还真就让师文宣给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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