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那深入这巨大玻璃囚笼的修长身影,病叶氯川微笑起来,摩挲了一下手心里的黑色磁盘。
这份家族世代传下来的宝藏资料里,保存着绝无仅有的珍贵音频——那是他的祖辈留给他的无价遗产……从当年一条正处在发情期的黑尾人鱼与配偶交配时被他们录下的视频里截取下来的一段声波。他曾对几对实验体使用过,结果引得它们完全丧失理智,疯狂交配了整整一周以上,有的甚至长达十天。
不知道,对那条看上去还是少年的人鱼使用,会有怎样的效果……
假如真如他的家族遗留下来的资料里所记载的,人鱼能够通过交配用自己的孢子感染人类,令人类蜕变成真正的人鱼后裔,而不是这些没有自我修复力的失败的实验废品,那么,梅杜沙将会成为他的光宗耀祖的杰作与研制疫苗的样本,他的成就会远远超过他最终未能在这项事业上成功的先辈真一……
再试想,梅杜沙这样的高岭之花变成人鱼,该有多少权贵会为之狂热发疯?哪怕是法尔曼或尼厄那两个老家伙,恐怕也会为了能与他共度一夜春宵,而向自己双手奉上不计其数的钱财物资。
只是,得创作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呢。那位医疗大尉,并不什么容易捏在手心里任人摆布的柔弱角色。
目光掠过那两具被随他进来的医员们拖出去的尸骸,梅杜沙朝雾气弥漫的人造水生森林中走去。
透明的玻璃栈桥在脚底仿若无物,就像直接踩在了水面上,他脚步放得很轻,渐渐步入这片人造的水生森林,在被树影遮蔽得幽暗如墨的水面上四下搜寻着塞琉古斯的踪迹。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与火焰灼烧皮肉留下的味道,宛如炼狱,纵使塞琉古斯在宴会上回应了他,他也不禁感到神经绷紧了起来。他要驯服和掌控的,不是一条烈犬,而是一条完全野生的嗜血猛兽,危险,善变……而且如果真如氯川所言,背鰭代表了人鱼的等级,塞琉古斯的不驯是因为他有资格高傲,要令他臣服于他,对他顺从依赖,恐怕是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
而且真不知道病叶氯川是怎么想的,还将塞琉古斯放养在这种环境里,简直让他难上加难。梅杜沙瞥了身后一眼。玻璃看不见外面,就像刑讯室一样是单向的,但他知道,氯川一定在外面监视,或许,这就是他故意设置的考验。
要他证明什么给他看吗?
梅杜沙走到礁石附近,在玻璃栈桥上半跪下来,环顾四周。
“塞琉古斯?”他低声呼唤着,盘根错节的水生树木枝叶低垂,水面上光影斑驳,幽光浮动,根本看不见塞琉古斯隐身何处。
从身边的金属桶里取出一块奢侈的新鲜生肉,他扣了扣玻璃地面:“塞琉古斯,你在哪?你一定饿坏了吧……我给你带来了食物。”
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梅杜沙有些不耐地挤出生肉里的血,滴入水中,颈后突然拂来一丝炙热的气流。他没有动,目光下移——水面浮动的倒影,映照出肩上一双冷绿的眼眸。
塞琉古斯凑近他的肩膀,歪头闻嗅,然后双唇分开,他的肩头上随即袭来了柔软微灼的触感,是人鱼的舌尖。
赛硫古斯在……舔他。
梅杜沙回身,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绿色瞳膜清晰映出他的脸,塞琉古斯盯着他,未合拢的嘴里犬齿闪烁,却没有挣扎,也没有咬他,驯服得就像一条认主的小狼狗。
哈,高傲?梅杜沙神经骤然一松,几乎笑起来。
刚才是在……为他舔伤么?
梅杜沙扫了一眼自己肩头,塞琉古斯舌尖留下的湿渍的确就在伤口附近。他扬起眉梢,拇指摩挲了一下塞琉古斯的鬓角。那对金色耳翼抖动了几下,伴随着少年回应这抚触似的一声低吟,似乎感到惬意,尾巴也随之缠上来,卷住了他的腰身。
那柔软的触感又贴上了他的肩。梅杜沙蹙了蹙眉,没有再次推开他,塞琉古斯便似受到了鼓励,又轻舔了他的颈侧一下,并且用他那高挺的鼻子蹭了蹭他的鬓角。
这感受虽然有些奇怪,但假若把塞琉古斯当成犬类就完全可以接受。梅杜沙心想着,全然没注意到塞琉古斯盯着他的眼神。看来这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重伤,一下子拉近了他与塞琉古斯的距离,令他从不驯开始对他臣服,亲近度突飞猛进。
这样看来,他伤得倒是很值。
身躯一紧,一双蹼爪从后边搂住了他,人鱼潮湿灼热的胸膛与他脊背紧密相贴——这举动已经不止亲近,而是亲密了。“塞琉古斯……”梅杜沙感到有些不适,掰开他的爪子,拾起一块生肉递到他唇边,试图转移开他过分的热情。
塞琉古斯却没有立刻进食,目光与注意力依然黏他的身上,就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或亲人,他紧紧搂着他,埋首在他颈间深嗅,舔舐,那不像最开始的带有猎食意味的举动,而是真正的示好,但他很快就有点受不了了,人的耳根颈窝是很敏感私密的地方,那滚烫的、带着猫一样的肉刺的唇舌在那儿不停的肆虐,近乎是对待恋人般的耳鬓厮磨,纵然他努力把塞琉古斯看成一条小犬,也不由得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汗毛耸立。
“塞琉古斯……好了!”他推开他的头,将身躯挪开了一些,把生肉一把塞进他凑过来的嘴里。
塞琉古斯眯了一下眼,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攥着他的手开始撕咬进食,他趁机用一只手将链条扣在了塞琉古斯的颈后——幸而除了他无人能靠近塞琉古斯,这束具还在。
将链子握在手心,他心底顿时踏实了不少。既然要让这条人鱼成为臣服于他的狗,又怎能不栓上狗链呢?
注视着塞琉古斯将他手指上残留的血肉渣都一滴不留的舔尽,这嗜血的神态令他不禁回想起B1层内塞琉古斯与那个怪物搏斗时的情景,攥着锁链的手指又收紧一分。这可怖的战斗力……或许,除了帮他留在医学院以外,这条人鱼于他而言还有更多的用处。
只是……
拨开塞琉古斯的浓密卷曲的黑发,他垂下眼眸,才发现他胸口处的贯穿伤竟然已经长合,只在表皮上留下了一枚烙印般的暗红疤痕。
那截错位的胸骨,没问题吗?
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胸膛,手腕被蹼爪蓦然紧握,绿瞳自他手心向上望来,瞳孔缩得很小。
“别紧张。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的伤。”梅杜沙强势地捏紧他的下巴,手指用力,在他胸口继续抚摸。
——禁忌,是吗?越是禁忌,他越要触碰,要驯养一条绝对服从的狗,就不能有他不能碰的地方。
塞琉古斯盯着他的脸,眯起绿眸。
冰冷的指尖戳按在他的旧伤上,是残酷的折磨,也是刻骨的引诱,他极力忍耐着,默不作声地承受对方放肆的动作,甚至弯下身去,将额头抵在他的靴尖上。
在求饶吗?
梅杜沙垂眸看着他,收回手,托起他的下巴。
塞琉古斯仰视看着他,任由他捏着下巴,没有咬他,绿眸幽静如沼,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真是一条很乖的狗。
梅杜沙满意至极,拇指温柔刮去他唇角的血:“伤恢复得很好,你很幸运。”
嘴唇被冰冷的指尖触碰,塞琉古斯呼吸凝滞一瞬,目光有片刻粘连在那近在咫尺的薄唇上,令他回想起那与之触碰时惊心动魄的感受,心脏一阵狂跳。
喉结滚动了一下,鱼尾在对方的细腰上缠得更紧了一分,他盯着男人的唇,克制着自己的野性,没有立刻扑上去再尝尝那种与他接吻的滋味。
能与他重逢,他的确很……“幸运”。
所以,他得“乖”一点儿……不能轻易弄丢了这份幸运。
将手指上的血液刮进试管口,梅杜沙拧好瓶盖站起身来,刚将塞琉古斯的尾巴用力掰开,却又感到小腿一紧,又被鱼尾卷住了。一双蹼爪抱着他的大腿,绿瞳仰视着他,这神态动作与叼着主人裤脚的小犬无异,梅杜沙心下一动,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不想让我离开,是吗,塞琉古斯?”
“y……es……”塞琉古斯自下而上地盯着他,低低吐出一个字。
“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儿妥善的照顾你,但你得保证听我的话,对我的指令,绝对服从。”梅杜沙手指嵌入他发丝间,稍稍抓紧,“能做到吗?”
塞琉古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期待他留下。
梅杜沙满意地松开手,将刚刚取到的样本放进衣兜,垂眸瞥了伏在他脚边的塞琉古斯一眼,不期然窥见那双盯着他绿瞳透着隐约的侵略意味,有些邪性,他心头一悸,但也只是一瞬,塞琉古斯就温驯地垂下了眼皮,舔了舔他的手背,令他不禁觉得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拍了拍他的背脊,回身朝水仓望去。不知道要在这儿待上多久,氯川才能容他更进一步,拥有正式的待在这里的资格,接触到他们的信息核心?
无妨,先熬吧,他为此已经熬过了十五年。
他也能获得一段时间,好好的“驯养”塞琉古斯,让它成为他复仇之路上,所向披靡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