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咎哪里还有心情管风煞的屁股被什么给戳了,他特意把最能打的尸傀留在魔域,为的就是把陆延给看住,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背着他悄悄跑来飞绝峰。
“哗啦——!”
应无咎冷冷拂袖,一掌拍碎了桌上的茶盏,强忍着怒火道:“立刻把他们给我带回来!!”
碎裂的茶杯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片烦乱,稍不注意便会把人划伤。
彼时陆延和尸傀尚不知情,天亮后就和一干弟子朝着密林出口走去,途中虽然遇到些许麻烦,但有月灯这个大长老在也都轻松解决了。
陆延看似风轻云淡,心中想的则更多些,雷女虽然发现了他和尸傀的踪迹,但碍于种种原因一时半刻不会告诉应无咎,风煞却就不好说了,他性子莽撞,又不会撒谎,只怕瞒不住。
怕什么来什么,众人走到密林出口处,只见一群黑衣魔修已经等候在了那里,为首的是名青衣男子,他脸上扣着一枚金丝面具,看不出面容,声音却隐隐有几分熟悉:
“无咎尊主座下护法旱魃,奉命前来迎接诸位,还请各位交上令牌进入第二关试炼。”
居然是唐素?!
陆延和尸傀不着痕迹对视一眼,都压下了心底的波澜。
仙门平常和魔域虽然打得凶,但也要讲几分道理,人家客客气气的,你也不好太过蛮横,月灯长老淡淡道了声谢,既不热络也不失礼:“有劳,敢问第二关如何试炼?”
她身后的弟子已经有序将令牌交了出来,不多不少,刚好一人两枚。
只见那戴着金面具的男子微微颔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打、散!”
大战一触即发!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几百魔修就忽然直冲而来,便如狼入羊群瞬间把众人冲散,往峡谷间撵去,那些弟子手忙脚乱拔剑,却都有所不敌。
月灯大惊,还以为这群魔修要暗下黑手,她正准备祭出金铃助阵,耳畔却响起一道镇定的声音:
“月灯长老不必惊慌,我等只是将众人分散,不会伤及性命,您也一起吧!”
身后一掌袭来,将她推出密林,眼前景象顿变,成了一片高耸入云的峡谷,竟是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幻境!
那些弟子都被赶入第二关试炼的幻境,密林出口处顿时只剩下陆延和尸傀,只见青衣男子摘下脸上的金丝面具,对他们拱手无奈叹气道:“大总管,尸傀将军,你们怎么从魔域出来了,还请随我上山一叙,尊主有事要见二位。”
这哪里是有事要叙,分明是要秋后算账。
陆延心想这下可是撞应无咎手里了,不过他早就料到有此一遭,还算稳得住:“尊主什么时候发现我们两个过来的?”
唐素:“刚才。”
陆延追问:“尊主动怒了?”
唐素支支吾吾:“这……”
陆延见他神色紧张,笑得一派和气,拍了拍唐素的肩膀道:“唐兄怕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罢了,不是要上山吗,这便一起吧,莫让尊主久等。”
唐素看见陆延笑眯眯的样子就觉得一阵胃疼,对方上次也是这样迷惑人,结果扭头就给他喂了一颗尸蟞丹,现在还没给解药呢,唐素心中暗暗叫苦,连忙领着他们两个上山了。
飞绝峰上是一片巨大的演武场,打眼看去望不到头,容纳几十个宗门的人都绰绰有余,一座黑色的宫阙立在前方,身后是巍巍高山,风雨飘摇,说不出的气派宏伟。
唐素在前面领路,结果刚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门口守卫低声道:“尊主正在见客,吩咐了您若是把大总管带上来,暂且安置在后殿。”
唐素疑惑:“客?什么客?”
守卫却吐出一句惊人的话:“以无妄宗檀越为首,飞星宗柳白宣为辅,他们领着此次参加问剑大会的其余宗主一起前来拜访,约摸有十来人。”
唐素心想怪不得尊主连大总管都没来得及见:原来是那群人过来了:“我知道了,你们守好此处,不要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他语罢转身对陆延道:“大总管,尊主正在见客,我先带您去后殿歇息吧。”
陆延又不是聋子,守卫刚才说的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点点头,可无不可:“待客要紧,那我先去后殿等等。”
心中却叹了口气,就怕这群客人来者不善啊……
前殿之中分列两席,前来拜访的各宗宗主相对而坐,左下首是一名发束玉冠的白衣男子,温眉秀目,颇有悲天悯人之像,赫然是无妄宗宗主檀越,而他对面右下首则坐着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便是飞星宗宗主柳白宣,此次各宗联袂拜访便是以他二人牵头。
“檀宗主,这应无咎未免太过无礼了些,此处虽是他魔域地盘,但众人齐来也算给足了他的面子,他竟将我们扔在此处等候这么久!”
席间一名老者眼见面前的茶盏都凉了,忍不住愤愤出声,激起众人微妙的不满情绪,檀越却只是抬手虚压,颇为心平气和:“既来之,则安之,应尊主许是有什么事拌了脚,我们既为招降而来,理应将心胸放开阔些。”
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陡然从上方响起:
“檀宗主真是好心性,不枉世人都称你为悲悯剑。”
众人一惊,齐齐抬头看去,却见二楼栏杆处不知何时多了抹红色身影,对方脸上扣着半枚金丝莲纹琉璃面具,正双手扶栏居高临下睨着他们,想必便是传闻中的魔域新任尊主应无咎。
对方眼中似笑非笑,情绪难窥,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清冷绝色,从未在三界见过,只是身上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檀越不语,落在膝上的手却悄无声息攥紧,隐隐浮现了青筋。
柳白宣朗声道:“无咎尊主既然已到,何不下来与众人共同喝杯水酒,也好共襄盛举!”
应无咎负手而立,迈步走下楼梯,声音轻飘淡漠:“我能做魔域的主,你们却做不了檀越的主,既然如此,剩下的人都走,一堆人闹哄哄地聚在这里吵得本尊头疼。”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之前出言抱怨的那名老者瞬间拍桌而起:“应无咎,你不要不识抬举!今日你若愿意归顺仙门积德行善,往事既往不咎,但你若是执迷不悟,我们定叫你魔域上下鸡犬不宁!需知魔域上一任尊主在白骨剑炉里煎熬了七百年才死,你可不要步了他的……”
“砰——!”
那老者话未说完,便见应无咎红袖一挥,他整个人便飞出去重重撞在了一旁的盘龙玄铁柱上,等再落地时噗地喷出一口血,竟是已经筋断骨折,被硬生生打散了修为。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哗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金宗主!”
“金宗主您没事吧?!”
“好狠的手段,竟是连丹田都碎了!”
他们七嘴八舌,又惊又怒,偏偏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搀扶,连指责都不敢带上应无咎的名姓,唯恐下一个便轮到自己遭了殃。
应无咎闭上眼,神色阴沉,看得出来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吵死了!”
红色的袖袍无风自动,就在即将有人遭殃时,檀越忽地出了声:“那便请诸位宗主暂且回客殿休息,此事由我与应尊主商议便是。”
他既发话,旁人也不好反驳,毕竟没有谁想和应无咎这个煞神待在一起,闻言连忙抬着半死不活的金尊主出去了,飞星宗宗主柳白宣叹口气,只好跟着离开,一时间大殿内就剩下了应无咎和檀越,外加檀越身后立着的一名白衣侍从。
“这侍从是我的心腹,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应尊主有话但说无妨。”
檀越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应无咎,试图从对方那张戴了面具的脸上寻找出几分故人的影子,可寻常人连昨日做过什么或许都会忘记,修仙者纵然记忆超凡也强不了多少,数百年实在太久,连带着那张面容也有些模糊起来。
应无咎意味不明盯着他,目光阴凉,就像一条毒蛇:“檀宗主,我可没有什么话要和你说,如今是你主动带人找上魔域的,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檀越答非所问:“应尊主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应无咎:“哦?”
檀越:“那人是我的师弟。”
应无咎:“哦。”
檀越浅笑,悲天悯人:“可惜他走错路,最后死了。”
应无咎:“然后呢?”
檀越:“我很希望应尊主能够走一条正道,如今仙道式微,魔域更是式微,倒不如你们改恶从善,与我们合并在一起共襄盛举,去寻三界内的最后一缕仙缘。”
应无咎不怒也不恼,随手拎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慢慢斟了一杯酒,饶有兴趣道:“合并在一起?檀越宗主这是打算退位,将仙盟之主的位置让给我么?”
檀越欣然应允,假装没听见他话里机锋:“尊主德行若能让仙门上下服气,檀越退位让贤又有何妨?”
应无咎淡淡挑眉:“本尊自然是没那个以德服人的本事,若说杀服嘛,倒是还有可能。”
檀越闻言目光一沉,周身气势顿起,意有所指:“尊主若想杀人,大可一试。”
应无咎勾唇一笑:“你以为本尊没试过?”
他丝毫不受檀越影响,袖袍漫不经心一挥,便将对方在空气中刻意施加的威压散去,反倒惹得后者面色变了变,目光难掩惊诧。
那一瞬间他们都从彼此身上感应到了心魄的存在,偌大的前殿瞬间变成暗潮汹涌的海底,看似平静,实则杀气碰撞。
彼时陆延隐去气息正藏在楼上隔间偷看,他对心魄的气息远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得多,自然能察觉到檀越身上有心魄的存在,但令他惊讶的是对方身上的心魄气息相当浓厚,竟不止一片的样子!
陆延目光闪动,心思百转千回,是了,檀越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想到派人追杀恨红姑娘的父亲夺取心魄,想必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他身为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一声令下自然有数不清的人愿意效力,说不定暗中夺了好几片。
陆延此刻只庆幸自己走了一趟,提前将那尊肉身佛和恨红身上的心魄取了出来,否则肯定会落在檀越手中。
他思及此处,复又往楼下看去,目光掠过剑拔弩张的应无咎和檀越,最后定格在桌后静静立着的那名白衣侍从身上,那人几乎是完全侧对着陆延的,有些看不太清脸,但莫名有种熟悉感。
就在陆延准备细看的时候,底下那人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撞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无声动了动唇:
“好久不见。”
陆延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