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加利身体僵住,他深知这种情形下自己直接跑根本逃不掉,于是他镇静地站住脚步,微微侧过脸来,朝向着艾伦斯,意为在聆听他的指示。
艾伦斯注视了他几秒钟,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打扰一下,我这边缺一个志愿者,您有兴趣跟我来一趟吗?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或许是维加利的镜片太厚了些,也或许是他们之间隔着的岁月太久远,他们互相都已经忘记了彼此年少时的模样。
维加利并没从艾伦斯的脸上瞧出任何端倪,他好像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来。
维加利觉得心头蓦地空了一隙,某段军校时光对他精神塑造出的一角,无声无息化作了粉尘。
这个曾经被他视作宿命般的对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
维加利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哀伤语调回答:“乐意效劳。”
他就这样跟着艾伦斯走了,艾伦斯领着他,甚至没有带保镖。一前一后,走过路口,转过街角,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维加利诧异地环顾四周:“请问,你叫我到这里来……”
维加利话都没说完,就被艾伦斯一个转身扼住咽喉顶在了墙上。
维加利的后背在硬实的墙壁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后他迅速反应过来,当即展开了反击。
他们两个就在这条无人小巷里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格斗时的出招,都是相同的路数,彼此之间缠斗许久,也没分出个上下来,不过维加利的帽子墨镜,倒是全都被艾伦斯给撕扯掉了。
维加利真容展露时,他们两个别扭地肢体交缠僵持不下,艾伦斯:“撒手!”
维加利毫不相让:“你先!”
艾伦斯没法子:“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
艾伦斯刚数到一,维加利就一把给他推开了,会比预定的时间早两秒钟放手,这是他们之前的一种默契。
艾伦斯与维加利倚靠着同一面墙壁,他们气喘吁吁地,仰头看着天空,发觉那依旧是十七岁时晴朗的湛蓝。
是维加利先开了口:“你退步了。”
艾伦斯偏过头看他:“是吗?”
维加利:“以前的时候,我们很少能打成平手,除非你状态不好。”
“我都二十五岁了,肯定不像十七、八岁时候那样灵活。”艾伦斯转移话题,“你口渴吗?我请你喝汽水?”
维加利诧异:“你不抓我吗?”
艾伦斯认真地盯看着他:“动手之前,我想再跟你喝一次汽水。”
艾伦斯转身在街边一台自动贩卖机里购买了两瓶汽水,是最低价最普通的一款甜橙味。
艾伦斯扔给维加利一瓶,他们两个就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拧开盖子,酸甜芳馨的气体嗤地一声钻出瓶口。
艾伦斯灌了两口冰凉酸甜的汽水,觉着很惬意,这种廉价的快乐,许久都不曾有了——尤其是在跟戴维相爱之后,他柠檬过敏,艾伦斯就自觉戒掉了一切柠檬柑橘类。
维加利盯着汽水瓶子:“包装高档了不少,味道倒是没变。”
艾伦斯无意要跟维加利叙旧,因为假如真的要叙起来,估计得说到天黑。
所以他不卖关子,单刀直入:“是你做的?”
维加利坦荡地承认了:“是。”
艾伦斯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塔姆也是你杀的?”
维加利:“塔姆的死,是他跟我做的一个交易。”
艾伦斯呵地轻笑一声:“我早该想到,除了你,还会有谁对我怨气这么大。”
维加利细致地瞧着艾伦斯的侧颜,他不会承认的,艾伦斯的这句话取悦到了他。
他一直都是最看不顺眼艾伦斯的那个,艾伦斯对此心知肚明,并且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位置依然无人取代。
艾伦斯接下来的语调有些感伤:“我们,已经彻底站在对立面了是吗?”
维加利:“我们不是向来如此吗?”
艾伦斯笑着喝汽水:“你可以成熟一点吗?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维加利:“那就来点成熟的话题,我们来谈一谈利益。”
艾伦斯将脸转了过来,直视维加利的眼睛,听着他开口说:“你现在放了我,比抓我的价值更大。”
维加利当着艾伦斯的面,拉开了风衣拉链,解开了里面的衬衫扣子,他扯大了领口,将胸脯上的那枚印章式的刺青展示给艾伦斯。
艾伦斯扫了一眼,纹身的大小形态花纹样式,跟抓到苏明时,相同位置所发现的标志完全一样。
像一团硬币大小的黑色火漆印,在肌肤上烙了个戳,里面有两个字母——“DL”。
“蚁穴”的标志。
维加利合拢领口:“我这个,是‘蚁穴’首领亲自纹上去的。”
艾伦斯瞬间睁大了眼睛,维加利:“是的,我现在是‘蚁穴’骨干,我可以直接接触到,组织内部的最高机密。”
维加利慢条斯理地把扣子扣好:“抓我还是合作,你自己选。”
艾伦斯犹豫了几秒后:“我不想看到你坐牢……”
维加利将瓶子里剩余的汽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站起身将空瓶子直接投向了远处的垃圾箱。
城市巡逻的环卫机器人“唰”地一下,将机械手臂伸出去老长,半空中把空瓶子给截住了,随后慢条斯理地轻轻放进了智能分类垃圾箱里。
维加利戴好帽子和墨镜,居高临下般瞄了一眼还坐在原地的艾伦斯:“再有情报,我会跟上次一样,直接送到你家信箱里,记得及时查看。”
维加利离开,艾伦斯没有阻拦他,他看着维加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默默地把剩余的汽水喝完了。
维加利于艾伦斯见过这样一面之后,心情愉悦了许多,他回到他与文森特的住所时,文森特就坐在别墅的客厅里。
见到他回来,文森特不动声色,目光灼灼地抬头盯着维加利。
文森特:“你去哪了?”
维加利心虚地低下头,摘下墨镜摆弄起来:“出去散了散心。”
文森特:“看来是有奇遇?你看上去真开心,你很少这样高兴。”
维加利转移话题:“你呢,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佳。”
文森特直勾勾地盯着他,英挺俊美的面孔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我怀疑组织里出了叛徒。”
“哦。”维加利风轻云淡地转身上楼,“这是大事,你得好好查查。”
是夜,文森特洗完澡后穿着睡袍上了床,他照例向维加利求欢。
维加利本打算直接拒绝,但想了想,他在文森特这里并没有说“不”的资格,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惹恼了文森特,他还要吃苦头。
维加利索性放松了身体,接纳了文森特。
卧房里灯光幽暗,他们在一室的信息素缱绻中,肌肤相贴,目光交接,彼此都望不见对方眼中的底。
文森特很热情——他好像从未有过不热情的时候,所以维加利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同来。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文森特迷乱地啃吻他时,忽然问了一句:“维加利,你爱我吗?”
维加利忙着发出破碎的哀吟声,没有接他的话。
沉默本身有时就是一种回答,文森特心下了然,他扣着维加利的肩膀,用足了力气,像是惩罚他,让他的声音忽而又涨上去了一个调子。
事后累极了的维加利昏昏欲睡,文森特怀抱着汗津津的维加利:
“我白天让他们查叛徒的事,现在他们告诉我,已经有眉目了。”
维加利睁开沉重的眼皮:“这么快?”
文森特:“‘蚁穴’做事,一向都很有效率。”
维加利强撑着抵抗睡意:“是谁?抓住了吗?”
文森特:“已经抓住了,是个见钱眼开的小喽啰,我让手下先给他打了一顿,现在就吊在威尔宾斯海港区的仓库里,等着明天我亲自过去处置。”
维加利阖上眼,语调里已是睡意朦胧:“嗯。”
文森特:“我明天会带你一起过去。”
维加利半梦半醒地应着:“嗯……”
文森特看着他,意识坠落进梦境中,他忽然又给他晃醒:“你别睡,我今晚兴致很好,我们再来一次。”
维加利正渴睡,没力气抵挡缠磨,只好昏昏沉沉地任凭文森特摆弄。
他终究还是睡着了,他与文森特之间的亲热,说到底也只是皮肉层面,与灵魂无关,于是维加利的灵魂无牵无挂摇摇晃晃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床时,并无异常,维加利照常陪同文森特用早餐,随后换衣服出门,直奔昨夜文森特口中的那个威尔宾斯海港区仓库。
这路程不近,维加利与文森特紧挨着,坐在车厢后座上,文森特牵着他的手。
今晨早起,维加利的手不知缘由地,一直发冷,暖不过来。
文森特的掌心温热地一如既往,他紧握着维加利的时候,甚至让维加利都觉着有些灼烫了。
目的地终于到达,维加利跟随着文森特,他们一前一后走进这间空旷的仓库,身后的大门忽然被重重地关闭,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维加利惊了一跳,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来打量眼前的仓房,就看见远处上方高高的钢铁横梁上,悬着一根染血的绳子。
维加利眼睛望着这个染血的绳套,身侧一只冰凉的手,已经预备着要摸上后腰的枪,他问面前背对着他的文森特:“叛徒在哪?”
文森特转过身来,目光锁定维加利,沉着镇定地对周边的部下下达指令:“把他给我拿下。”
维加利要更快一步,他率先抽出了枪,对准了文森特的脑袋,“砰砰砰”地就是一阵连续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