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秀美, 有两人坐在湖边钓鱼,良久其中一人丢下鱼竿。
“不钓了,回去吧。”
凌悦看着长公主桶子里的鱼, 那两三条小鱼真的少得可怜, 她知道对方不愿再钓,于是帮忙收好鱼竿和饵料。
待抬头时长公主已经走了挺远,凌悦提着这一大堆东西追赶。
长公主唤一声明光, 便有人将凌悦手中物事尽数提走。
双手轻松, 凌悦快跑几步与之并肩, “生气了?”
长公主没说话。
“悦姨!小姀姨!”
远处已经长成少女模样的云栗跑过来, 她腰间配着一把长剑, 背上还背着箭筒, 手里拿着弓, 青鸟在后面跟着她。
凌悦见青鸟手中提着一些野物,便知这孩子又去打猎了。
青鸟倒是满脸无奈, 她不太喜欢这种杀生的事,但也只是嘴上说说, 真将她惹急都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死法。
云栗一路小跑, 她站在凌悦身前,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汗珠,指着那兔子说:“我的准头越来越好了。”
将兔子提在手里,凌悦看了看,忍不住失了声。
这明明是捕兽夹弄出来的伤口, 她屈指轻敲云栗的脑袋:“骗我都不用心些?”
云栗吐吐舌头,一脸古灵精怪的样子, “哎呀,悦姨再教教我呗, 我老是射不中。”
说起射箭,凌悦倒是有个更好的人选,她笑笑,“让小姀姨教你。”
长公主在旁听着,她取过云栗手中的弓,在这晨光中浅笑:“走吧,我教你。”
在长公主面前,云栗还是不敢太放肆,但她知道对方有真本事,于是迈着轻快的脚步追了上去。
青鸟看着蹦跳着走远的女儿,忍不住摇头,“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沉稳。”
这话凌悦不爱听,她撇了青鸟t一眼,“这话我不爱听,你都这么大了不也不沉稳?”
六年过去,青鸟的白发没有再添,但精气神比之前好上太多,看上去倒是要比以前年轻。
对于凌悦的评价,她显得很不服气,“我哪里不沉稳?你们这样惯她,会惯坏的。”
咻的一声,箭矢精准射中一只山鸡。
云栗手舞足蹈般冲了过去,一把捡起那被封了喉的山鸡,又向身后的凌悦招手:“悦姨,你看!”
凌悦没有凑近,只是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看到了。
于是少女的身影又钻入了密林中,像一只雀跃的鸟儿,也像那个没被世俗压垮的自己。
凌悦的眼睛揉碎了这春日的光,“不会的。”
青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于是果断聊起别的事,她有点发愁:“圣上想替皇太女寻个玩伴。”
凌悦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姐姐不曾和我提过这事,是看中小栗子了吗?”
青鸟点点头,眉头皱得更紧,“你知皇家并不简单,小栗子她心思单纯,我不想让她去淌这水。”
远处又传来云栗欢快的笑声,“哈哈哈!是兔子诶!小姀姨好厉害!”
真是个快乐的孩子呢。
凌悦知道青鸟的担忧,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斗,她们在生前能护,可若是她们死了呢?
想了想,凌悦又觉得不对,“小佑不是才三岁?”
如今云栗十六,十六和三岁之间也差得太多了点。
若是要选玩伴,朝中那些大臣家里同龄的不少,其中最有可能被选中的不是王澜和文鸢鸢的孩子吗?
想了一会儿,凌悦想不明白,她奇怪道:“不该啊。”
青鸟正在头痛,她见凌悦在思索,又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在想,这样的事怎么会落在小栗子身上?”
凌悦点点头,“嗯。”
提起这个青鸟就一肚子气,“上次带着她回宫给皇后看病,她无聊就去逗一旁的皇太女。”
“皇太女很喜欢她。”
凌悦明白了,和宫里那些规矩的侍女不同,云栗是个活泼性子,又被她们宠得有点过,玩起来很疯。
是很招孩子喜欢的性格。
两人在这里讨论着,长公主那边将箭筒里的箭都射空了,每一箭都带了猎物,云栗都不知道要怎么提。
她乐呵呵提着部分猎物,明明没出什么力气却一脸有荣与焉的样子,举起手中的两只山鸡笑,“看,小姀姨好厉害,就没有能在她手里逃掉的猎物。”
青鸟本来心中烦忧,见当事者还如此没心没肺,忍不住伸出手指猛戳云栗的额心,“你啊你啊,这样子好像这些猎物都是你打下来的样子。”
长公主从远处过来,她将弓挂在云栗背后的箭筒上,“有什么关系,孩子高兴就好。”
有了长公主撑腰,云栗的胆子变得大起来,竟然冲着青鸟做鬼脸。
青鸟来了气,抬起手做势要打,没想到云栗这个皮欠的竟然将脸伸了过来,叫嚣着:“你打我啊,呜呜呜。”
“你!”
青鸟气急,她又舍不得打,抬高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在云栗脸上轻蹭一下,故作凶恶:“没正形。”
这母女一向如此,长公主看了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
云栗举起手中的猎物,“真不敢想象能在姀姨手底下逃跑的猎物有多矫捷。”
在场三个大人互相看着,最后青鸟和长公主都盯着凌悦的脸看。
长公主和凌悦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青鸟直接调侃:“还真有逃掉的。”
凌悦咳嗽一声,假装看天,“额,这云真白。”
云栗起了兴趣,“真的吗?是什么样的猎物?最后抓到了吗?”
凌悦更觉尴尬,她又咳嗽了两声,并暗暗瞪了青鸟两眼。
不过青鸟是个混不吝的,她连长公主这只老虎都敢拔一拔胡须,别提凌悦这个脾气温和的了。
她靠着身侧的树,装作思考的模样,好像在努力想起什么,最后一拍手:“想起来了,那是一只兔子,跑得不快。”
云栗不明白,跑得不快为什么射不中,她将猎物全部放到地上,然后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听故事,不断催促着:“然后呢?怎么会抓不住的?”
凌悦听不下去了,她赶紧说:“回家吧,你的生辰快到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云栗一听心思就全跑到了生辰礼物上面,长公主和凌悦出手都阔绰,云栗这个小财迷当然不会放过。
兔子哪有钱财重要。
于是她一下蹦了起来,“啊!那我不听了,我回去了!”
也不等青鸟几人,她随手拿了猎物就往回家赶,身影越来越远。
她的离开让凌悦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恼怒,但也仅仅是恼怒而已。
青鸟收拾着剩下的猎物,一边看着凌悦一边调侃:“她又不知道那兔子是你。”
凌悦一本正经回答:“我不是兔子。”
“行了行了,你不是兔子,我先回去,你们是要走走还是一起回?”
长公主将袖中的木盒丢给青鸟,那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对方亲自刻的,青鸟观赏了一会儿问,“这是?”
“生辰礼物。”
问清缘由,青鸟将木盒塞进袖子里,见长公主不想回的样子,她心领神会不做打扰。
凌悦想跟着她一起回去,不过被长公主唤住,“一起走走,就我们两个人。”
凌悦看着长公主,这些年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
两人在方才钓鱼的湖边走,湖边的风比其他地方大,衣裳穿薄的话倒是有些冷。
凌悦缩了缩脖子,“这风真挺大的。”
“你冷?”
凌悦摇头,她站定在湖边,看着湖中一只大鸭子带着后面无数只小鸭子游动。
在离鸭群不远处的湖岸,有位老者在放牛,眼睛不时往那群样子的方向看。
凌悦再没像之前那样往湖中丢石子。
仔细听的话似乎能听到有谁在唱歌,凌悦在这待了几年,倒也能听懂这些地方话。
虽然不想让别人提起,但凌悦自己却想说一说,她半开着玩笑,“要是被云栗知道我们之前是这样,感觉还挺有趣的。”
长公主站在她身边,“那我现在去告诉她如何?”
听出来是玩笑的语气,凌悦苦笑着,“别吧,我可是魂都给吓没了。”
“那就不要再想。”
是啊,这种黑历史有什么好想的,每次都被撵得到处跑,有损大将军威名,虽然她现在不是什么大将军。
叹了一口气,凌悦又同长公主说起云栗的事,“长姐好像挺中意云栗,想让她进宫陪着小佑。”
凌悦还没说完,长公主就接着她的话继续:“按照青鸟的性格是绝不愿让云栗去的,虽然现在环境单纯,但日后就不一定了。”
青鸟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就拿长公主那一辈的皇子公主来说,一母同胞的两人都会斗得昏天黑地。
若以后还有另外的孩子降生,云栗往后可能会卷入皇权争斗中。
经过前世的失去,青鸟只想让女儿平淡过完这一辈子,但这一点从她和长公主接近开始就已经做不到了。
凌悦想着想着就替青鸟头疼,她抬头看着长公主,“我写信让姐姐打消这个主意。”
长公主对于这些事不是很在意,对陆佑倒是很上心的。
她娘陆艾已经改变不了了,但还算合格,现在她从小抓起,就不信这娃娃还能变成陆艾这种性格。
长公主看着那群鸭子朝着她俩游了过来,突然开口:“你想回蓉京吗?”
凌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又问:“嗯?什么?”
长公主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来,她捡起一块石头就要往水里丢,不过被凌悦及时抢走了。
“我说,我要回蓉京。”
在鹏州安家了这么久,突然要回蓉京,凌悦很快想明白了她的意图,问道:“去教小佑吗?”
长公主点点头,她又捡了一块石头在地上写画,边画边说:“如今时局还算安稳,但总有一天各方不会再有忌惮,若有争斗,得有人能稳住这局势才行。”
虽然说的都是些不好的事,可长公主却有些兴奋。
凌悦看着地上已经画成型的图,又看向长公主的脸。
待在鹏州是为了方便给母亲扫墓,这几年鹏州因为有长公主的存在变得越来越繁荣,流落在外的柯氏族人大部分也找齐。
柯氏祖坟也翻了新。
至于母亲的墓有专人在那打扫,每次去看都是干净整洁的样子。
似乎也没什么待在这里的必要。
凌悦笑着说:“t好啊,你去哪我就去哪里。”
长公主知道她会答应,“也想请你教教她。”
凌悦没想到还有她的事,前世她就只会打仗,她能教一个未来的皇帝打仗吗?亲临前线会不会太危险了。
凌悦是真的疑惑,“我能教什么?”
长公主还是将手中的石子丢了出去,咕咚一声响,鸭子们也开始唱起了歌,不过那放牛的老者只是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我教她她肯定会讨厌我,另外我不一定能教出正常的人,可能会教出疯子。”
长公主好像是在开玩笑,但说的其实是事实,看陆艾那个惧怕的样就知道了。
凌悦大概明白了,长公主说是让她教,实际上是让她在旁边看着,若有不对的地方就能及时纠正。
毕竟长公主也就听听凌悦的话了。
凌悦明白了,“行,这份差事我接下了。”
想起当今圣上那怕姐姐的样子,凌悦忍不住提前祈祷:圣上,祝你好运,以后你的折子又过长公主的眼了。
正坐在养心殿里勤快批折子的陆艾突然感觉一股冷风吹过,她抖了抖身子,捶了捶僵硬的脖子,决定放过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长舒一口气,陆艾活动活动筋骨,旁边的秋菱问她:“陛下要不要去看看皇太女。”
陆艾想起女儿便控制不住有了笑容,“去看看吧。”
陆艾到时,陆佑坐在凌雅腿上折纸玩,门口的小太监本是要通传的,但被陆艾挥手制止了。
她走路声音轻,根本没人听得到,可走了两步后又怕自己这样会吓到两人,于是咳嗽一声。
陆佑见是母皇来了,赶紧从母亲身上跳了下来,跑过去抓住陆艾的下摆:“母皇怎么来了。”
小家伙眉眼像凌雅,脸型气质倒是像陆艾。
陆艾虽然自有一股威严,但有些稚嫩的长相会给她带来一些苦恼。
她弯腰抱起陆佑,声音温柔:“佑儿在玩什么?”
“折纸,栗子姐姐教我的。”
陆艾知晓她说的栗子是谁,皇姐身边常带着那名大夫,那大夫的女儿叫云栗。
凌雅站起来捏捏陆佑的脸蛋,笑着打趣:“佑儿一直念叨着云栗,我给云大夫写了信,想让云栗陪在她身边做个伴读之类的。”
陆艾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伴读吗?”
记忆中那个叫栗子的女孩虽然聪敏机智,但是好像没怎么读过书,伴读真的好吗?
陆艾想着想着,已经想到未来云栗带着她的皇太女爬树掏鸟窝的绝望场景。
她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不行。”
凌雅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要是伴读这个名号不好,可以换一个。”
陆艾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她将陆佑放下,又嘱托宫女带着她去别的地方玩会儿再回来。
等到孩子走了以后,凌雅才问:“到底因为什么?”
陆艾坐下看着女儿折的千纸鹤,感觉头大了点点,“我只是觉得,皇姐身边的人或多或少,不大正常。”
在陆艾的眼里,皇姐等于疯子,凌悦喜欢她皇姐肯定脑子有点问题,青鸟行事不羁,她女儿也不遑多让,成天嘻嘻哈哈的。
总结,一群疯子。
凌雅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不正常了。”
陆艾不想说,又赶忙解释,“你妹妹除外。”
“你是说云大夫吗?她怎么不正常了?”
陆艾见她不依不饶,又赶紧将青鸟也给摘了出去,“她也挺正常的。”
长公主身边总共就那么些人,凌雅想了想,“你想说?”
即便长公主现在不在这,陆艾也怂了,她立马严肃了表情,“你听错了,我没说什么。”
凌雅见她这样也只能无奈摇头,她坐下看着女儿画的画,画上是两个小人,一高一矮牵着手,不用看都知道那大的是云栗。
她叹了一声,“不知道青鸟大夫会不会同意?”
深宫之中确实无趣,陆艾看着那画有些动摇。
算了,再闹腾也闹腾不到哪里去。
谁来陪都行,佑儿高兴就好。
嗯……皇姐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