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佛山的夏天大约是因为太靠近热带的原因,于是总喜欢带着些无法言说的闷热。
只有到了夜晚,夜幕降临之后才会稍稍好上一些,没那么闷。
而洛之绾这没头没尾,忽如其来的一句话更像是一股凉爽的海风,吹在了年少的秦鸢心头。
秦鸢第一次觉得从重庆转校来佛山读书是很正确的事。
其实秦鸢谁都没有告诉过的,她不喜欢佛山,这里的人说话她总是听不懂,夏天又很闷热,四月回南天的时候衣服更是永远干不了,空气中到处都是充满了湿润的气息,好像谁在不眠不休的哭泣一样。
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要来这边。
她爸爸是全职陪读的存在,而在佛山军区的爷爷那个时候病,大伯很忙很忙,所以她爸于情于理都得过来做床前孝子。
如果她不跟着去佛山的话她爸爸就要两边跑,她爸说这叫“世上难有双全法”,说是个学佛的人说的。
秦鸢听后回她爸怎么还改信佛了呢?
“封建迷信要不得。”
他爸:“……”
虽然很不乐意,但秦鸢是个很懂事的小孩,她的妈妈常年都在全国各地到处跑生意,每次见面的时候老狐狸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母爱,于是便会给秦鸢拿很多很多的钱。
试图用钱来弥补一些东西。
可对于小孩来说,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几百几千块,她想要妈妈。
想要妈妈陪伴。
或许是想要的太久了,于是小小的秦鸢终于有一次没有忍住,问起了刚刚回到家的妈妈,问她说她和爸爸是不是离婚了?
老狐狸愣住了,没估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下一秒问了伤心事的秦鸢已经当着她的面哭上了。
老狐狸:“……”
而秦鸢的爸爸则在旁边哈哈大笑,等笑够了,他才蹲下身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耐心的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秦鸢哭嗒嗒的说因为别人家都是妈妈呆在家里,爸爸在外打工。
她们家不一样。
但她其实没有说的是班上的很多小朋友包括老师都因为没有见过她妈妈,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同学间嬉笑打闹,有人也会说出“有娘生没娘教”这种类似的话。
她很伤心,也很难过,因为她明明是有妈妈的。
可她知道这个话是不能告诉爸爸妈妈知道,他们会伤心,会难过。
她爸爸听了她的话,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发顶道:“宝贝,爸爸妈妈很开心你有疑惑的时候会询问我们哦,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就只是爸爸妈妈的分工不一样而已呀。”
“爸爸不擅长出去做生意,爸爸就喜欢花花草草做饭做手工,和别人打交道的话会让爸爸感到很疲惫,而妈妈呢更擅长爸爸不会的东西,比如赚钱,开工厂,开公司……”
秦鸢听明白了,不知道哪学的词,“是男主内女主外的意思吗。”
“对,我们宝贝可真聪明。”
被夸奖的小秦鸢一下就脸蛋通红,然后埋到了自己父亲胖乎乎的身体里去,贴贴了半晌,秦鸢说,我好喜欢你们啊爸爸妈妈。
表白来得太突然了。
铁石心肠的老狐狸一听这话瞬间没绷住,红了眼。
小时候的秦鸢是真可爱,当年老狐狸因为她随口的一句在家失眠了一整夜,最煽情的时候还流了两滴鳄鱼的眼泪,也甚至是觉得自己大约是可以放弃事业在家陪孩子的。
但是感动还没有到第二天,小秦鸢就在天不亮的时候穿着拖鞋“哒哒哒”的跑到了她床前伸手要五百块钱。
那个时候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也才一两百块,秦鸢倒好,一来就要一笔大的。
…谁让头天老狐狸跟她说她是地主家呢。
老狐狸很耿直的把钱给了她,揉了一会她脸蛋之后又才问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那年不过七岁的秦鸢根本没长过脑子,只开开心心的表示自己喜欢的同桌小妹妹她爸爸喝酒玩牌没有钱,要让同桌去捡矿泉水瓶子,没有时间跟她玩,所以她打算把钱拿给同桌,这样对方就有时间和自己玩了。
老狐狸:“……”
老狐狸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好好经营一下事业多赚点钱吧,就秦鸢这个痴情种天分,家里没几个亿的话搞不好真不够她长大了找对象的。
秦鸢是地主家傻女儿的人设算是给立住了,一路快快乐乐的成长,直到后来在学校里出了一点点意外,被找回来的时候老狐狸生平第二次抱着她大哭,哭完之后更是心有余悸了数月,不管不顾地非要把秦鸢给送出国。
可秦鸢不想出国,死缠烂打了很久之后,秦鸢爸爸带着秦鸢从重庆转校去了佛山。
他虽然不是佛山人,可家里有两代人都在军区之中,在那里,秦鸢可以得到非常好的安防保护。
不过跟秦鸢说的时候他爸爸只是说她爷爷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问她想不想换个环境?跟着一起去佛山。
听完爸爸的话之后秦鸢的脑子里面就冒出了那个穿着军装表情非常非常严肃的老头。
…她不怎么喜欢那老头,因为老头每次见她都会冷着眼让她跟着堂姐每天跑五公里,跑不完还不许吃饭,说他们秦家不能出没用的孬种——可是她那个时候才五岁啊!
不过她现在已经快十四岁了,应该可以跑完五公里的吧?
于是怀揣着对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跑完五公里忐忑的秦鸢便跟着爸爸坐飞机一路去了佛山。
她爷爷还是跟几年前一样,是个严肃的老头,见到她也没有多开心,只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就负手去院子里遛弯了。
隔壁的大爷见到他们了,问他爷爷是小孙女来了吗?
然后她爷爷就用很大的声音在院子里说道:“啊你也知道我小孙女前段时间下象棋拿了全国少年赛甲组第一啊。”
隔壁大爷:“……”
房间里的小秦鸢听到这话之后兴奋地脸发红,坐在椅子上晃起了小脚脚。
——原来她爷爷也很喜欢她呀!
晚上的时候大伯还有大伯母,以及已经成为一名士兵的堂姐都来了。
一家人坐下吃饭。
几年不见,她堂姐晒得好黑啊,都晒出壳了。
秦鸢看了好久,然后趁大人们不注意,溜出了饭桌拿了东西,回来后又偷偷的在桌子底下递给了自己看起来凶凶的堂姐。
她堂姐低头一看…是瓶大宝。
还是用过的。
“你干嘛?”堂姐小声问她。
“擦脸啊姐,你脸都脱壳了…”秦鸢乖乖巧巧的说道。
她堂姐:“……”
嗯,妹妹是个傻的。
***
来佛山之后秦鸢的生活好像跟之前也没什么变化,因为怕打扰到爷爷,所以她和爸爸租了房子在学校附近。
那里本地人很多,总是喜欢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班上的同学也是,虽然大家明面上都没有欺负过她,但是当他们知道她是外乡人,尤其是农村人的时候大家便总会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让秦鸢觉得很不舒服的笑容。
所有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对她很和善:洛之绾。
那个像姐姐一样的人对她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知道她听不懂粤语于是从来和她说话都是讲的普通话。
懵懵懂懂的秦鸢一直跟在洛之绾的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一样。
那个时候可真好啊,少年不知愁。
她每天都会在小树林等洛之绾,然后一个下棋一个拉小提琴。
放学了也跟着洛之绾一道回家,去对方的奶奶那里蹭饭,其实洛之绾的奶奶应该是她的外婆才对,但是洛之绾一直这么叫的,她也就跟着这样叫了。
后来认识了迟非晚。
最开始的时候秦鸢其实是拿迟非晚当另外一个姐姐的,因为她和洛之绾玩的好,她总觉得能和洛之绾玩得好的人不会是坏人,但是慢慢的她发现迟非晚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自己,尤其是每次她都要跟着两人去逛街看电影吃饭的时候。
迟非晚总是会管她叫小屁孩,“你不能回家做作业吗?老跟我们干什么?”
“不能一起玩吗。”秦鸢很理所当然的问道。
于是迟非晚就会气到翻白眼,咬牙切齿道:“可以!”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有一天秦鸢忽然发现自己长高了很多,快要和洛之绾一样高了,也发现了班上的同学当中开始有人给她递信了,初初收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战书,于是气势汹汹地拆开。
她心想对方可真讲究,约她打架还要写战书。
结果看完了才发现原来是情书。
不知所措的秦鸢赶紧跑回家跟自己的堂姐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她堂姐对于自己妹妹情窍开得如此之晚也是赞叹不已:“……你都快十五岁了,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合着你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类是可以喜欢人类的吗?”
秦鸢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男生是喜欢上我了!”
“那不然别人给你写锤子的信?”军旅且渝地之人的堂姐脾气非常火爆,因实在是不想听自己妹妹犯蠢,于是直接挂了电话。
但是过了一个多月,秦鸢又一个电话打到了她的连队上来:“姐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堂姐当场就是眼皮子一跳,手关节都捏响了,心里也计划好要请假外出去往秦鸢的学校,热情洋溢地“招呼”一下那个之前给秦鸢写情书的臭小子——就一封信,就他妈把秦鸢那二哈给拐走了?!
结果秦鸢下一句就是:“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那个姐姐,洛之绾!!”
堂姐:“……”
完了,她二叔家开百合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