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消息没几分钟,忙完的施南北就找时间过来了,手上还给秦鸢带了早饭,“多少吃点吧?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别到时候她好了,你垮下去了。”
是很够意思的朋友了。
身心疲惫的秦鸢接过了早餐,打开豆浆喝了一口,缓了缓,这才对施南北说了谢谢。
这次多亏了施南北,若不是有施南北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洛之绾能不能被救回来就是两说的事。
“你谢我干什么?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干,就跑了个腿的事,真要谢我的话下回就多给我讲点八卦。”施南北坐了下来,也拿着早餐在吃。
她知道这个时候秦鸢的情绪有点糟糕,所以尽可能的陪秦鸢说说话,缓解一下对方紧张的心情。
在医院这种命悬一线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身为医生的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但秦鸢不同,她的前半生过得都很顺遂,骤然遇上这样的事,一时消化不了也很正常。
“你们学医的都这么厉害吗?所有的病例疑难杂症都记得住。”有朋友陪着,秦鸢确实感觉好了很多,想到洛之绾的病,便问道。
事后她查了一下资料,这是一种很少见的遗传病,没想到施南北居然会记住。
好像施南北还不是这方面的医生。
施南北随时一副啥都看得很开的模样,“也不是啊,我们只是尽可能的记住更多的,这样遇到了突发状况的时候才能省去翻书的时间。”
“还要翻书?”
这似乎有点超出了秦鸢对医生的印象。
大约是听出了一丝不相信,施南北吃着油条喝着豆浆,慢慢悠悠的说着,“对啊,你别觉得翻书奇怪,有的时候还要用到电脑去外网查资料。”
“不过很多患者看到了总会觉得我们学艺不精,但其实他们不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祈祷的是书上或者外网上有记录着相关的病例,不然这个病可能就要以TA的名字来命名了。”
秦鸢笑了一下,被施南北的话冲淡了不少复杂的心情,“那岂不是就很倒霉了。”
还好洛之绾这病不是头一例。
施南北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却心细如发,又是很少见的活得非常通透聪明,秦鸢就这么说了一句,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道:“她这个真的不算什么,只是病例比较少,属于遗传病,平时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模一样,无非就是下回用麻药的时候提前跟医生说一下,换种麻药就可以了。”
在她看来似乎就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又拍了拍仍有些后怕的秦鸢的肩,啃着包子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虽然在医院里确实是会看到很多的生离死别,但是一个人想得个大病,想寻死的话还真的有点难,因为你的身体远比你自己所想的那样更加爱你,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努力地活下去。”
秦鸢偏头看她,没说话,觉得施南北好像不单单是在说这件事。
看秦鸢在看自己,正经了没有几分钟的施南北又想了想,决定告诉她一个冷知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医学根本就不能治愈人体的任何一种疾病。”
“……”小白脸的秦鸢果不其然的愣住了。
施南北忍着笑道:“治愈疾病的其实是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医学手段无非是促进免疫系统加快进程罢了。”
秦鸢听后直接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边闲聊边吃早饭。
等吃完了早饭,秦鸢的状态也好了不少,施南北这才半开玩笑的说道,“真不是我说,你老婆的过敏源也太多了吧,一张A4纸都列不完的,她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还好没有对所有的抗生素过敏,不然这个病还真不好治了。
“这我怎么知道?她爸那边好像每个都是差不了多少的。”秦鸢也不知道洛之绾那个家里人到底是个什么体质,过敏源一大堆也就算了,甚至有的过敏简直让常人感到了不可思议。
好像洛之绾有一个姐还是有一个哥吧?竟然对紫外线过敏,常年出门都得捂得严严实实,外加一把太阳伞,稍不留神,一个不注意就浑身长满红疹子。
看起来非常的吓人。
洛之绾虽然不对紫外线过敏,但是她每天早上脸上水肿的厉害,稍微熬一下夜,那更是水肿到简直没法看。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俩还在一起的时候,秦鸢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说她是身娇体软还真是一点儿没说瞎话。
说到后面施南北忽然想起来了,“啊对,学姐老师会中医,早上的时候给你老婆把了把脉,哇塞你老婆的身子骨也太差了吧?虚得很,下身湿气重,上身肝火还旺,还寒气入体,看模样每回生理期的时候不得痛死人啊。”
这么一说秦鸢也想了起来洛之绾确实是每回生理期的时候痛不欲生,甚至还晕厥过,忙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吗?”
“难吧,”施南北道,“这一看就是以前不爱惜身体,贪凉受寒,现在再想调回去估计有点麻烦,等她到时候好点了我在帮你问问吧。”
听到“谈凉受寒”这个四个字的时候秦鸢脸色忽然变了变,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施南北也没有注意到,居然还在那里说,“你俩以后别要孩子了,就这身体遗传下来,孩子可不好养了。”
“……”秦鸢无语道,“都搞同性恋了,还要什么后代?”
哪怕是搞了同性恋也依旧没有逃脱结婚生女这条路的施南北见此叹息道:“那是因为你老婆没有我老婆那么强势,再说了,我老婆岁数大了,你知道的,年纪上去了的人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固执想法在里面。”
不然就她这样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会要小孩的。
说完了之后,施南北把搭在扶手上的白大褂拎了起来穿上说道:“行了,我这边要去上班了,有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刚走了两步,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啊对了,上次你在酒吧包间里背的那个诗不是意大利语吗?我跟你说我有个学姐会意大利语,就是韩学姐。”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她。”
说完就走了。
施南北走之后没多久,提着两个食盒过来送早餐的静姨就到了。
一来就先看到了坐在外面的秦鸢,连忙上前关心道:“鸢鸢怎么坐在这里啊?是不是累了?”
“没有。”秦鸢摇摇头,见静姨来了,两人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想着进去换洛之绾的母亲出来吃饭。
结果等她换好无菌服再进去,就看见洛之绾母亲坐在陪护床上玩手机,时不时的还在跟人打电话,低声交代着事情。
根本没有注意到病床上已经睁开了眼的洛之绾。
“……”秦鸢没有表情的走了过去,轻声叫道,“妈,我让家里人送了饭过来,你先出去吃一点吧,这里有我陪着。”
洛母大约是有什么急事缠身,一听这话便立即站了起来,也没有看躺在那里的女儿一眼,点了点头就直接出去了。
过去的一路还拨着号码在跟人讲事。
秦鸢收回了目光,上前去看了看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的洛之绾,也不知道这个人醒了多久了,再想想那个名义上过来陪护的洛之绾的妈…
秦鸢叹了叹气,低声道:“伤口痛不痛?”
洛之绾的眼睫毛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秦鸢又道:“你再等一下,等过了风险期之后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呼吸面罩也会被取下来,你就可以说话了。”
闻言,洛之绾侧过了头来,看着站在自己病床跟前的秦鸢,怔怔的瞧着,似乎在发呆。
秦鸢便只好道:“……我跟你现在在法律上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不通知你妈妈过来的话,很多东西我没办法签字。”
下病危通知书那个时候是情况紧急,之后医院有医院的规矩,秦鸢不是什么特殊的人物,不可能会被特殊的对待。
洛之绾听后没什么反应,只眨了下眼睛。
秦鸢有听施南北简单的描述过抢救室里的情形,知道这个人这回是受了大罪,原本就消瘦的脸上才几个小时,就都没有什么血色了,便软了口气,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等你好一点了,我让静姨给你做。”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洛之绾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动了动自己正在输液的左手手指,似乎是努力的想要抬起来,但身子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实在是乏力的厉害。
她努力了很久,最后只能微微的勾了一下指尖。
好像这些年的自己。
她的动作实在是轻微,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但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她的秦鸢看见了,没有多想,向前伸手握住了她的食指。
入手的是一片冰凉。
大约是想到了那会在手术室外的无力感,秦鸢又轻叹了一声。
房间里只有监测机发出了滴滴声音,两个人就这么勾着食指在沉默。
半晌,戴着口罩让声音有些嗡嗡的秦鸢再度开了口,“我累了……”
洛之绾的眼睛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她忽然很怕秦鸢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秦鸢因为一直垂着眼在看地板所以便没有注意到,她思索着,然后似乎又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你根本不用这样。”
也不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过去的十多个小时里秦鸢想了很多,也知道有的话要在有机会的时候说出口,便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过得很苦,你的家里人对你总是这样……”
这样不闻不问,这样轻易的将其放弃。
“你有你的言不由衷,你有你的身不由己,可是洛之绾…我跟你结婚,我要的是想和你相爱。”她抬起了眼,看着病床上的人,很认真的在问,“你真的有爱过我吗?爱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把那些所谓的救赎全部来寄托在我的身上。”
她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优点缺点,更有原本就所需要背负的一切。
众生皆苦,世间百态总是不完美,各有各的悲哀,各有各的遗憾。
但爱或者是一种良药。
却也不是唯一的药。
都想来避风的话,那谁当那一个港湾呢?
“你是个有很多城府的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在很多的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佳选择,可我最想看的你知道是什么吗。”秦鸢轻轻的问。
而床上的那个人听到这里也微微红了眼眶,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秦鸢身上找寻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活得太痛苦了,所以总想得到一些美好,幻想来以此分解自己的痛苦。
可现在秦鸢告诉她,两个人的相爱并不是为了承载这份救赎。
她俩谁也没有亏欠谁,自然也就没有这份义务来承担所有的不堪。
渡人得先渡己。
“…是你的犯傻。”
好比那年在南极,她意外落到了冰湖里,是洛之绾想也没想的跳了下去来救她。
自那时起,她便一直相信洛之绾被隐藏着的好。
只是后来被利用的太多了,她已经快忘了那时在冰川里曾有个人宁死也要陪着。
最后是她托着她的脚底,用自己的肩膀垫着救她上去。
——“秦鸢,活下去…”
被冻得快要失去行动能力的洛之绾在看见秦鸢爬上冰面后终于放弃了挣扎,然后像是了了一桩心事一样慢慢地沉入了湖底。
岸上的秦鸢则疯了一样叫着救援队去救人,拿出了自己所能拿出的一切来换洛之绾一条命。
而今过去多年,她似乎都快忘了当时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