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聊到了后半夜三四点,虽然期间一直都是洛之绾说话为主,但秦鸢还是时不时的会搭搭腔。
大约是气氛比较和睦,于是两个人还聊到了迟非晚身上去。
对于她俩来说这个话题确实是比较敏感的,再往前搁个一年聊到这个话题二人绝对会聊掰,但而今沉淀了之后再度说起的时候各自都能心平气和了一些。
“你为什么总那么念着迟非晚啊?”说到学生时代的事,就无可避免的要提到这个人,秦鸢看得出来今天晚上这狗东西对自己难得的诚实,于是便问了。
“我哪里非念着她了?”
“呵,”秦鸢不冷不热道,“没有念着的话到处打听她的消息,一提到她你眼睛都亮了?”
洛之绾以前一直不知道对于秦鸢来说迟非晚竟然是一个心结,虽然曾有过一些猜测,却又不如像今天这么肯定,“……她家里破产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一直想找到她,托了很多人也无果。”
迟非晚家里的破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破产,因为迟家原本就没有什么正经的生意行当,全是靠迟家的父母当年运气好,站在了风口上,赚得了很大一笔财富。
但凭运气赚来的钱如果不好好爱护的话也会凭运气亏损掉。
“你喜欢过她?”秦鸢斜眼问道。
闻言,洛之绾有点哭笑不得,“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喜欢她?”
“因为那个时候你老是跟她形影不离啊。”秦鸢说的理直气壮。
虽然高中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是她还是记得那个时候的迟非晚与洛之绾关系有多要好,说是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
“我跟她只是朋友,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洛之绾说到这些事的时候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确实是商场如战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朋友也不例外。
在战场上捅对方一刀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当时的洛家和迟家曾经合伙投资过一笔项目,但是洛之绾的爹是个老油条,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立马卷东西跑路了,剩了迟家的人苦苦支撑那项目。
后来遇上了金融危机,原本就风光不再的迟家更是雪上加霜。
都是破产,傻白甜家里是做生意破产,责任连带下来清算完毕后没钱就是没钱,有良心就还,没良心还不了也没办法。
但迟家不是,迟家的当家人心比天高,一个项目投下全部的身价之后还要去银行贷款,去借了高利贷,合伙人跑路的时候也提醒过他见好就收,他不愿意,后来被人坑了,欠下的数目是傻白甜家的好几倍也一点不奇怪。
秦鸢知道迟非晚当时家里出了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只晓得家里破产了,今天听洛之绾说了才知道原来当年的情形那么严峻。
心中顿时有些不忍。
“…我知道她家出事的时候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这么多年,她与迟非晚虽然不对付却也不愿意看到对方过得那么窘迫,于是在当年知道的时候便背着家里人把自己大学的生活费全转给了迟非晚,想着对方去玩一段时间。
结果那人就偏偏跑来了她学校,非要见一见她。
秦鸢当时对风雨欲来浑然不觉,天生一副笑呵呵的脸,还跟迟非晚说出门散散心的就好。
迟非晚听完后只问她要不要喝咖啡,秦鸢说她去买,迟非晚拉住了她,“就在马路对面,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买回来吧。”
这么说的,结果对方过了一条街道之后便消失了无影无踪,只发了条短信来,轻飘飘的:“走了。”
那一别,就是了无音讯。
“……她家的债务很多都是来源不干净,那些人要钱不要命,出事的时候我想让她跑出国,但是她跑了的话,她爸妈就跑不掉。”那个时候在原本的计划中是洛之绾与迟非晚一道出国读书的,可事发突然,洛之绾很多安排都来不及做,甚至她俩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我想找到她,无非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洛之绾是真的对迟非晚没有暧昧的情绪,她们两个人做过朋友,也做过敌人,有过在旁人看来很暧昧的时候,也有水火不容的时候。
林林总总,说不清楚到底是谁亏欠了谁,但想对方活着,这一点总是清楚的。
“她家某种程度上是我们家在最开始见死不救了,虽然老头有提醒过他,可是那时老头为了尽早脱身,用了些障眼法……”洛之绾的声音低了下去,“而那主意,是我出的。”
是她给老头出谋划策摆了一道迟家,名利场无朋友,洛之绾没有觉得有什么好愧疚的,但事情发展成后来的那样却也不是她所愿。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她才会一直想要找到迟非晚,尽可能地弥补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份弥补因为没有解释,落在了秦鸢的眼中则成了自己对迟非晚的情根深种。
“我没有喜欢过她,真的。”洛之绾最后道。
看那样子就差把心给掏出来了。
“……”秦鸢别开脸,看着不怎么高兴,但是脸笑开了一点:“你喜不喜欢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归说,笑归笑,哪怕是在最嫉妒迟非晚的时候秦鸢也有一直在帮忙找这个人。
无论如何都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
“上次陈叔说有了她的消息,后来派人去了,还是没找到人。”
她们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
只能尽可能的找。
提到这些事,难免心中会变得有些沉重,秦鸢不想这样,便问洛之绾,“你现在不是打算拍戏了吗?”
“要,只是更多的要换换方向。”这方面的事洛之绾没有打算细聊,只说后期落实了之后再说。
聊到了半夜,要不是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要忙,看那样子两人还能再谈到天亮。
她们两个认识了这么多年,鲜少会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也正是因为这样好好的沟通过了,有些忐忑不安以及怨怼便放下了不少,第二天一道去处理工作的时候二秘书就明显的感觉到了秦鸢的心情要比昨天好了一些。
本来想问一下的,可又想到昨天因为自己说错话,差点把秦鸢给惹急了,二秘书便闭了嘴,毕竟身为一个异性恋,对着同性之间的事难免有些束手无策,最好还是多听少说的为好。
因为放下了一些心结的缘故,成都这次的出差后期非常的顺利,在顺利放款的当天下午,一行人便坐高铁又回了重庆。
回到重庆之后,她们二人的关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进展,洛之绾仍旧投身于工作当中,虽然每日都是待在秦家的客厅,但却与秦鸢没有说过几句话。
而因为有了洛之绾挑梁的缘故,秦鸢终于从繁忙的工作当中抽出了一些时间去医院,陪了陪老狐狸,顶了一下她爸的班。
她爸还是那副笑呵呵的胖老头模样,哪怕妻子已经病危,但在面对女儿的时候,他也尽可能的轻松着,“还好这些年我跟你妈都是待在一起的,两口子也算是相互陪伴着到老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有个问题却一直在秦鸢的心中藏了多年。
她看着老狐狸身上插着管子躺在病房里沉睡的模样,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那个问题,“爸,你当时为什么要和我妈离婚呢?”
秦家的父母那么恩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在秦鸢大学的时候闹了婚变。
是秦爸出了轨,有了别人。
她爸手里点着烟,自嘲的笑了下,“我还以为这个问题你到死都不会问呢。”
秦鸢没吭声。
她从小到大一直享受着父母100%的宠爱,也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家就是最幸福健康的家庭,却不曾想在自己20岁的那年自己最敬爱的父亲会出轨,对方的年纪甚至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闹离婚的时候父母们彼此不让对方,睡在一起几十年的枕边人,在利益的面前都不肯退步,秦鸢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变了,这段感情怎么拼凑都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于是那个时候白天哭,夜里也哭。
是洛之绾一直陪着她,陪她去南极,在冰河里游泳,陪她去几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
她这一生过得实在是顺遂,没受过什么挫折,总是小孩子心性,用自己这条命来威胁着父母。
后来他们终于复婚了,但秦鸢知道,很多事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的那个家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于是在洛之绾问她要不要跟她结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
——她想重新有个家。
见秦鸢不说话,秦爸便轻轻叹道:“……我跟你妈打小一起长大,她那个时候是老头子战友的遗孤,被老头子收养着长大,那么厉害那么聪明那么漂亮,我一直都喜欢她。我不如我哥哥厉害,老头子的人脉,事业,地位都轮不到我去继承,大家都在说她和我哥的般配……我本来认命了的,结果老头给她指了婚,她不愿意,于是我带着她跑了。”
“这一跑,她就成你妈了…”秦爸在说到过去往事的时候,脸上带满了笑意,“她是个要强的人,创业的时候一个人待在仓库里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我在家带着你,那个时候的日子真好啊,虽然没有什么钱,不过却是那么的温馨自然。”
“后来你妈越来越忙,没有时间理我,也没有时间回来看你,我心甘情愿着做一个家庭主夫,被别人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的老婆我的孩子过得好就没有关系,我把我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部投入到了你和你妈的身上……可是后来你被人绑架了,那几日我到现在做梦都会梦到……后来你被救回来了,受到了惊吓,你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连门也不敢出……我跟你妈也慢慢有了间隙。”
那么乖巧活泼开朗的孩子一夜之间变成唯唯诺诺的模样,对于爱孩子的父母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凌迟呢?
秦爸灭了烟,说不清楚是自责还是释然,“她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怨她只知道忙生意,尽管我们极力的想要维和,想要在你面前表现的恩爱如初,但实际上我们都不肯为对方妥协。”
“……但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吗?”秦鸢沉默了半晌,哑着嗓子问道。
“傻孩子,有的时候耳听不一定就是虚,眼见也不一定就是实,”秦爸伸手摸了摸秦鸢的后脑勺,依旧像她小时候那样的慈爱和善,“我跟你的妈反反复复拉扯了十来年,走到最后都心力憔悴了,那个时候你妈身边出现了一个不错的叔叔,我便帮你妈做个选择。”
她爸眨了眨眼睛,嘿嘿笑着:“那出轨的对象跟你一样,是弯的。”
“…我妈知道吗?”
“知道啊。”秦爸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小肚子,一点也不在意,“一张床上睡那么多年,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心里都有数,我虽然没有真的出轨,你妈也没有对不起我,但离婚的时候分割家产我却一分也没让,她也如此。”
秦鸢听不明白了。
她爸却也没解释太多,只道:“老话说的好:不破不立,你的性子跟我差不了多少,容易钻进牛角尖,又容易逃避一些事。我和你妈复婚后感情很好,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对于我们来说,这个婚离的是一种考验。但我们身边很多人,包括你爷爷,都对我们当时闹离婚的事感到很不理解,说既然最后还是会走在一起,又为什么非要当时闹得那么难堪呢?”
“可当时分开的时候,我也好,你妈也好,我们都没有想过会和好……是分开了以后,怨怼被释怀了,心才能静下来去看清一些东西。”
心中的气一直憋着,又如何能再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