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托着她的手臂,掌心的温热透过轻薄的衬衣,顺着皮肤,传到了秦鸢的心口,令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张了张口,眼睛红通通的,想说点话又害怕是一场梦境,而话说出口了之后便会把这个梦境戳破,然后回跌现实。
她真的,好像见见这个人啊…
不过她的沉默在那人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事,甚至也不在意,只温和道:“地上凉。”
说着便扶着她站了起来。
结果秦鸢这一杯倒的人在那儿醉得稀里糊涂,根本站不好,双腿跟面条一样,人家把她扶起来了,她却不知道好好站,还往一个劲的人家怀里贴。
边贴边寻思着这个梦还蛮真实,怀里的人身上好暖和啊。
嘿嘿,贴贴。
大约她太软了,那人便顺势搂住了她,然后贴在她耳畔轻轻在笑,问她:“小菜鸡,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被人叫“菜鸡”的秦鸢很不服气,道,“我,我没醉!”
那人就问:“那和差化积公式分别是多少呀?”
“……”秦鸢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哽咽道,“我是特招生…”
不用考数学的。
那人笑得胸膛在发抖,秦鸢气恼极了,然后拽着对方的冲锋衣外套打算跟人好好的理论理论,结果抬了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恍惚间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是从学生时代穿越回来的。
于是迷糊糊的问:“…你,你上哪去了?”
这人以前就是端庄淑女,美丽大方了,怎么现在忽然走起了户外运动风呢?
而且,长得好像她前妻啊。
洛之绾没有之前那么白了,脸上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纤细的身子上分布着匀称的肌肉,让她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就将秦鸢抱了起来。
公主抱。
读书的时候她俩也这么玩过,只是每回都是秦鸢抱洛之绾,因为后者的人设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现在倏然反了过来,吓得秦鸢一下抱住了洛之绾的脖子,不安分的扭着,想要下来。
结果越动头越晕,越分不清东南西北。
洛之绾便软声好脾气的哄她:“不要动好不好?一会儿小心掉下来了。”
印象当中,她俩似乎没有用这么好的语气说过话。
就,很宠溺的感觉。
秦鸢一把年纪了,听着竟然耳根子都红了。
不过也乖乖听人话,老老实实不再动了。
于是那个人就那么横打着抱着她,然后出了洗手间,一路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大约是那个人走的步伐太过稳健从容,原本还能坚持坚持的秦鸢居然在那个人的怀里就那么安稳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2天中午。
这还是秦鸢回了集团公司上班之后难得的一次睡到大中午,恍惚间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在原来的单位摸鱼的时候。
直到看清了现下身处的与成都不一样的卧室装潢布局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处重庆。
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这还是喝了那么多次白酒之后的第一次宿醉后醒来没有头痛欲裂。
秦鸢还有点不太习惯。
再低头看自己身上被换好的睡衣,以及脸上卸了的妆,心想二秘真是负责,还好对方早就结婚生小孩了,不然这还真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
起床之后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出来后秦鸢拿了手机来看。
按照道理,她今天半天没有去公司,手机上的短信未接来电少说也有上百条才对,结果今天打开手机一看居然安安静静的,一条消息也没有。
吓得秦鸢还以为自己手机出了问题,连开机关机了两次,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才放了心。
结果放下心之后不到两秒钟,又提了口气在半空中——她们家公司该不会昨天晚上破产了吧?!
想到这里秦鸢慌慌张张的换了衣服就要出门,结果下了楼,走到客厅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因为她在客厅里看见了一个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留着很干净利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的眼镜,衬得人斯文又败类。
她面前是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的,长宽少说也有两三米的大桌子,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以及三台笔记本电脑,还有打印机。
旁边站着在给她汇报的是集团公司的财务经理,两个人拿着好几张报表,在商讨些什么,听到声音,那人侧了头过来。
然后一张非常熟悉又陌生的脸蛋便出现在了秦鸢的视线中。
是洛之绾,但又不是洛之绾。
秦鸢呆在了原地,猛然间忽然想起了昨天在饭店的洗手间遇上的那个人。
她一直以为是一个梦,因为记忆中洛之绾是绝然不会以这种形象出现在自己跟前的。
短发。
干练。
阳光。
稳重。
…
哪一种…都不应当会是出现在洛之绾身上。
尽管以前没有发现过,但与当下的形象一对比,以前的洛之绾确实是太阴郁了。
即使有过很温和的时候,也不过是批了张人皮在演戏,不像现在,那双墨色的眸子里透出来清澈的目光能直接将人镇住。
…这人真的是洛之绾吗?
秦鸢发着愣,居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很荒诞的梦里,站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而那人倒很从容,微笑的招手让她过去“醒了?”
“……”秦鸢麻木的走了过去,走到那人跟前。
近了,才看见那人身上其实就穿了个白色短袖和工字裤,完全不像之前舞台下那个光芒闪耀的大名星,也不像那个万众瞩目的校花。
但却莫名的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好,好嫩好飒的人。
秦鸢眨眨眼,终于想起来要开口问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结果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那人拿了三份已经拟好的文件,道:“这是我整理好的预备清算的资产,你签过字之后我会安排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出售回笼资金。”
站在那里的财务经理也适当开了口,“小秦总,文件财务部和总经办这边已经过过了,没有问题。”
秦鸢伸手接过,还是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当下是个什么情况。
财务经理又道:“大秘被洛小姐安排出差了,上午7点的飞机,去外地对接要解约的供应商。二秘回公司整理资料了,晚些时候送过来让洛小姐过一遍,没问题的话就召开高层会议。”
洛之绾接过了话,尽可能的用最简单的语言把事情讲清楚:“集团目前因为供应商那边闹事的缘故,工人的工资已经欠了一个月了,工人们的情绪需要安抚,我打算出售部分资产,回笼资金,把现金流滚起来,然后带着公司的优质资产去银行抵押贷款。”
说到正事,秦鸢也马上将理智支了出来,“……可银行那边我已经去谈过两次了,公司之前欠银行的钱还没有结清,库存一直积压在那里出不去。”
秦鸢何尝不想走银行贷款这条路呢?
老狐狸病的实在是太突然太快,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交代就陷入了昏迷当中,秦鸢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而供应商听到了风声之后怕秦家垮了,纷纷要求提前兑付货款。
可他们做服饰的,仓库里货品积压着出不去,压根就收不到钱。
收不到钱,一切就是瞎谈。
但洛之绾的路数完全跟常规的不一样,“我已经让各大仓库重新清理盘存了一遍,今年之前的产品全部捐出去。”
秦鸢吓一大跳:“捐了!?”
不是她心疼钱,也不是她舍不得,实在是仓库里堆着的货光成本价少说也有几个亿,说捐就捐了的,未免也太吓人了点。
洛之绾非常的镇定,只要她一站在那里,莫名的就是主心骨,“运动服饰最忌过时,已经过时了的东西就不应该堆在仓库里面占用库存。”
那么多的货堆在那里,原价卖又卖不出去,打折搞低价的话又会让原来的消费者被背刺,只能不尴不尬的存在那里。
可存的越久,所需要的人工和保管成本就越多。
完全成了死循环了。
“可是…”
“捐了,博个好名声,川渝地区贫困山区这么多,跟政府合作,用政府的力量把货出出去,空了的仓库对外出租,把库存降下去。然后开直播,走公关,让销售跟上来。”洛之绾与老狐狸是一脉相承的杀伐果断,只是老狐狸这些年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那么有雄心了,不然也不会在库存这件事情上迟迟不下决断。
按洛之绾的节奏走,将不良资产处理去冗之后烧出大量的现金流,哪怕当下的财务报表不好看,但商誉的提升以及优化的资产可以让投资方青睐有加。
获得注资后,转变发展方向,何尝不是一条新路。
换句话来说,洛之绾就压根没有想过要跟甲方,供应商来相互扯皮,内耗自身。
在商场上搞公关玩演技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套路,而说到这些,谁能比她这个演员更玩得转呢?
秦鸢沉默了。
这条路确实是一个出路,但却非常的冒险,稍有不慎就会将公司直接拖垮,她下不了这个决心。
不是不相信洛之绾,实在是这公司是她妈三十多年来的心血…她不敢这么玩。
而洛之绾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犹豫,轻声道:“不要怕,相信我。”
昨天在见到秦鸢之前洛之绾就已经先去了医院,守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老狐狸在短暂的清醒当中把她认出来了,然后指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秦鸢的爸见状便出来了,对洛之绾道,“你阿姨之前说过…如果你回来了,公司的事想管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破产了就破产了,如果不想管,秦鸢愿意的话你们就出国过自己的日子……在澳大利亚的南部,她买了个岛给你。”
“无论你跟秦鸢怎么样,她都希望你是开心的。”
老狐狸何尝不知道这个莲藕精和自己的女儿不那么合适呢,但这世上很多事情并非非要讲个合适才行,洛之绾再不是东西,在老狐狸眼中也只是一个需要疼爱的晚辈。
那岛,是老狐狸七八年前就买给洛之绾的。
她知道这个孩子出生于微时,此生抑郁不得志,在洛之绾还读高中的时候,来秦家玩,某次说到梦想时洛之绾说希望自己以后可以去往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最好也不要有人。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享受这世上所有的孤寂。
虽然后半节话她没有说出来,但老狐狸哪里看不懂这孩子,于是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脑勺,骂道:“再给你根绳子放在树上吊死自己好不好?”
“……”
这些年,老狐狸对她总是又爱又嫌,说话也不阴不阳,而无论她说什么,洛之绾总安静的听着。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怪。
明明老狐狸看上去对她那么的嫌弃,但洛之绾此生最敬重的人只有她。
不是母女,甚至一丝血缘都没有。
但洛之绾还是在老狐狸的庇护下成长了这么多年。
而今要回报,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