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灯, 偌大公寓冷冰冰的,除了墙上挂着的大小海报,里外都没多少活人气息。
金斯娇的卧室简洁得像是酒店套房, 庄助理知道她生活习惯, 如果没有工作或者特殊情况, 金斯娇一般会在晚上十二点睡下,早上七点起床, 起床后洗澡、有氧运动、早餐, 在庄助理开车来接之前她会把一切都收拾好, 床单被褥恢复到睡前的样子,客厅和餐厅整理得干净如新。
这个自律得不像拥有鲜活生命力的年轻人, 喝醉了也不会大吵大闹, 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 好似熟睡。
沙发上的软枕垫在背后,金斯娇眉头轻轻皱了下,眼睫动了动,似乎要醒。
“金老师?”
她的双眸却还阖着。
庄助理打开墙边的立架灯,清和的暖光铺过来, 金斯娇抬起胳膊, 拿手背挡住眼睛,庄助理连忙把灯关了,“金老师, 头疼吗?”
金斯娇遮着眼, 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没事”。
“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
“不用了,”金斯娇放下手, 靠着沙发缓缓睁开眼睛,上方的吊灯在她眼里有些陌生, 她还醉着,意识不太清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哑声问,“什么时候了?”
庄助理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
“恬姐呢?”
“已经送回去了。”
正对面的幕墙上挂着海报,金斯娇定睛看了半秒,确认自己在家,垂首抵住额头:“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恬姐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金斯娇眉心拢成了一座小山,说话声调发沉,倦意浓厚:“没关系,明天我想晚点起,你回去休息吧。”
庄助理还想再劝一下,金斯娇撑起身,独自往卧室走。
庄助理知道拗不过,亲眼看着她进卧室关上房门,无可奈何地把掉落在地的软枕正捡起来。
简单收拾了一通,她又在客厅守了半小时,确认金斯娇没事才静悄悄地离开。
翌日,宿醉后的崔恬一觉睡到早上九点,醒来给庄助理打电话了解情况,得知她昨晚没留在金斯娇那儿,在电话里大发脾气,“你把一个醉得意识模糊的人单独留在家里?”
庄助理一肚子委屈没地儿说,金斯娇的个性谁能劝得动?
崔恬窝火说了她几句,早餐都没顾上吃,起床换了衣服就打车到公寓,急匆匆上楼,一边打电话一边摁门铃,生怕金斯娇有意外。
没多久,门开了。
金斯娇穿着睡衣,头发湿润,肤色湿红,刚洗完澡的样子,手里电话还在嗡嗡地响,“恬姐。”
崔恬紧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醒了?昨晚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金斯娇松手让她进来,崔恬顺手带上门,抬头一看,公寓里干干净净,看来昨天回来没发酒疯,心道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失笑地说:“你昨天醉得不轻,还让小庄回去了,我怕没人看着你出意外。”
岛台上有杯喝到一半的蜂蜜水,是金斯娇自己冲的,解酒用。
金斯娇取了个崭新的杯子给崔恬也冲了一份,崔恬道谢谢,端杯环视了一圈四下,说:“以后不能喝酒就不要勉强,我以为你说几杯量是喝几杯没事的意思,原来是喝完几杯就倒。”
金斯娇叮了两块吐司,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不能全让你一个人喝。”
崔恬就笑:“都是工作,喝都喝了,也不差那一杯两杯。倒是你,知道自己醉了会说胡话吗?”
金斯娇一愣:“我说什么了?”
“你不记得了?”
金斯娇愣愣地看了眼杯子,试图从蜂蜜水中找回一些昨晚的记忆。
崔恬看着她的表情直想笑:“那你记得什么?”
“庄姐开车把我送回来,”金斯娇紧蹙眉头,要不是崔恬在,她或许会朝自己脑袋上拍几下,“我让她回去了。”
崔恬意味深长地瞅她:“那之前呢?”
之前……
“叮”一声,吐司好了,金斯娇思绪被打断,低头摁住眉心,崔恬见状道:“算了,别想了,昨晚你给雪老师打了电话。”
金斯娇一顿,飞快地抬眼:“我说什么了?”
崔恬酝酿:“我也不清楚,不如你自己去问问雪老师?”
话音落下,金斯娇的手机响了。
说曹操曹操到,雪年。
崔恬瞥了眼手机屏幕,不作声,啜着蜂蜜水慢悠悠地晃去客厅,金斯娇擦擦手,忐忑地接通电话,“雪老师?”
雪年:“醒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澈,应当早就起了,金斯娇听见她旁边苏榭的声音:“一会儿到机场先吃点东西,空腹乘机对胃不好。”
“嗯,醒了,您今天回北城?”
雪年语气自然:“有个商务要谈,要先去海城待两天。”
也就是说暂时还不会回来。
金斯娇无意识地扯了下衣袖,说不好是失望还是轻松,只觉得无形的压力消失了,但并没有切实地感到有多轻松。
“雪……”她微微开口,嘴巴里只蹦出一个字,没勇气再继续下去。
那头雪年似是感应到她的窘迫,轻笑着道:“是不是想问我昨晚的事?”
金斯娇耳朵被她的笑声震得发软,“我是不是醉了给您打电话了?”
“是啊,大晚上的,十点多钟,我都要睡了。”
“那,我都说什么了?”
雪年沉思:“嗯……”
金斯娇紧张地蜷缩起指尖。
雪年:“你说的可多了,想听哪一句?”
金斯娇被她逗得一个大喘气,心窝好似被人用手狠狠地掏了一下,四肢都想泄气。
客厅,崔恬余光撇了眼岛台的位置,清清嗓,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新闻。
“好了,不逗你了,”雪年柔声道,“你没说什么,就说自己喝了酒,困了,要回去休息。”
“……真的?”
“你还想有别的?”
金斯娇一呛,支吾着说:“我是怕自己说了冒犯您的话。”
雪年顿了顿,含笑道:“冒犯的话没有,撒娇的倒是有几句,我叫你金老师你可不乐意,问我怎么不叫你娇娇了。”
金斯娇的脸蹭地烧起来,手上一个没拿稳,差点把手机摔下去。
雪年:“都说酒后吐真言,原来你一直想让我叫你小名?”
“不是小名,”金斯娇可怜巴巴地反驳,“是粉丝这么叫我。”
雪年语气悠长地“噢”了声。
那边苏榭还有工作安排要交代,雪年询问金斯娇身体情况,告诉她宿醉之后要注意哪些,金斯娇一一应下。
等电话挂断,崔恬捧着见底的蜂蜜水过来,道:“聊完了?”
金斯娇抵着额头,宿醉的余韵让她看起来没多少精神,崔恬含蓄地跳过了有关雪年的话题,“今天先休息吧,话剧院那边打好招呼了?”
“嗯。”
确认进组日期后金斯娇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话剧院,陆老师表示理解,一切以工作优先。
午后,金斯娇在家晒太阳看剧本,崔恬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要带她认识个人,是同公司的一位男艺人,年岁与金斯娇相仿,去年签的纳星,叫段流。
“陈导给的那个角色戏份不多,段流虽然年纪比你大,但是出道比你晚两年,演过的都是些小配角,毕竟一个公司的,进组后你们俩可以互相照应些。”
金斯娇想了想:“他要演的是哪个角色?”
崔恬很满意她的反应,和聪明人说话心情畅快,“男三救下的路人,几场戏就下线了。”
也就是说,段流要演的,是个围绕季禾木的炮灰。
“段流的演技不差,但运气不太好,”崔恬意有所指,“季禾木气运向来不错,段流能和他搭上戏,说不定是个机会。”
翌日,几人约在公司见面。
段流的经纪人和即将出席年末颁奖典礼的艺人出差去了,身边只跟着一位生活助理。
和金斯娇一样,段流今年二十二岁,身段相貌单拎出去都不差,但出道两年演的都是些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沉寂太久会损耗艺人的精神气,自我介绍的时候段流不太敢抬声,人是坐着的,背却挺得笔直,站起来和金斯娇握手时看上去十分紧张,“很荣幸能和娇娇姐合作,我一定努力,不给您拖后腿。”
金斯娇颔首:“客气。”
崔恬示意他坐下:“都是纳星的,用不着这么生分。”
她问:“剧本看了吗?”
段流道:“昨天一接到通知我就看了。”
崔恬点点头,喝着咖啡,不经意地问:“看的是谁的戏份?”
段流一愣,侧目看了眼身边的助理,迟疑道:“林贤。”
林贤就是剧中段流要扮演的那个路人炮灰,在第一个单元副本里被男三救下,后面又为主角团牺牲,拢共大概六七集的出场镜头,还是主角背景板,跟个推动剧情的游戏npc似的。
崔恬也没说什么,只问:“能演好吗?”
“恬姐放心。”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崔恬笑了笑:“那就好。”
金斯娇翻看剧本没接话,坐在段流身边的助理察觉到什么,轻巧地问:“听说林贤这个角色是恬姐在陈导那儿帮忙说的情,多亏您出面段流才有这次机会。”
崔恬叹息:“纳星的艺人都是一家,有机会我当然要照顾自家人。”她停顿了下,“其实我原本相中的是男三的角色,以段流外形和气质,拿下这个角色不算难。”
段流和助理交换眼神,崔恬慢条斯理道:“可惜制片那边定下了鸣英的季禾木,季老师演技好、名气大,新人自然比不了。”
演技好名气大,那还巴巴地过来讨个男三号?谁信。
助理终于琢磨过味来了,“恬姐的意思是……”
崔恬目光从段流身上扫过去,后者还有点懵,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心中不由叹气,新人就是新人,还得磨炼。
她放下杯子,微微一笑,看着段流说:“没什么,加油吧,好不容易争取到机会,别让导演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