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娇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实在太过卑微,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在雪年身上倾注的到底是纯粹的感情,还是掺了欲望的执念。
万幸的是雪年不在乎, 她和金斯娇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 金斯娇有一万分的敏感与拧巴, 她就有一万分的松弛与坦率。
这一点在感情上也是同理,金斯娇这个冰冷固执的人有习惯藏在心里、内敛无言的爱, 而雪年比她坦荡、热切得多。
她们之间本该有一堵高墙, 将两个完全相反的人牢牢隔开, 但在这个糟糕世界里总是会有些东西被人们所向往,于是这堵墙终究挨不过经年岁月的洗礼, 一点点脱落、坍塌、颓圮, 就如同金斯娇一层层剥开自己那样, 最终向爱低头。
屈服于情感不是件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但夜色撩人的这时候,靠躺在床,外头有看不见的动人夜景,身边有雪年附在耳畔轻声说话, 金斯娇似乎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在恋爱时满世界地招摇。
她和那些人一样,幼稚得要命,也开心得要命。
“知道恋人之间会做些什么吗?”雪年问。
大灯关了, 床头灯的光芒温暖却算不上明亮, 金斯娇在眀晦笼罩下烧着脸,从喉咙里逸出含糊的一声。
大概是回答, 但没具体的字眼儿,听着不像。
雪年离她很近, 嗓音浅浅的,说:“抱着睡觉。”
好强的目的性,金斯娇觉得她在诓自己,“那昨晚我喝醉了……”
“是啊,抱着睡的,”雪年语气特正经,“你全忘了?”
金斯娇睁眼望着她,想确认她话里有几分真实。
雪年的神情自然而淡定,半点不像撒谎的样子。
金斯娇便往她身前挪挪,胳膊碰着胳膊之后犹豫地停了下,发现动作貌似有些伸展不开,除非让雪年枕着她的胳膊。
雪年配合地抬头,“来吧。”
金斯娇脸又一红,从枕间的缝隙里把手伸过去。
雪年靠上去,轻轻一笑:“一会儿手该麻了。”
小臂被压着,沉沉的,指缝似乎还捞着了雪年散乱的头发,金斯娇的感官全部集中在胳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的话:“这样,算抱吗?”
只是枕着胳膊吧?
“说的也是。”雪年道。
话落,金斯娇感到腰上一紧,雪年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这样才对。”
怀与怀紧贴,金斯娇听见咚咚咚的心跳,这回她知道是自己的,只有她才会因为一个拥抱就紧张得方寸大乱。
落在怀里,她看不见雪年的表情,只听见雪年问:“刚才在外面,和薛老师都聊了些什么?”
声音有些懒怠,困了。
“乔老师打算和鸣英解约,薛老师给她出主意。”
雪年笑了下:“这么重要的事她们都告诉你?”
“我没参与,”金斯娇说,“就是坐那儿吹吹风……”
“喔,”雪年拉长尾音,“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睡?”
金斯娇一窘,笨嘴笨舌:“我,有点紧张,不太敢……”
雪年一阵轻笑,把她搂紧了,手轻轻在金斯娇背上安抚地怕拍,缓声道:“我知道。”
金斯娇这才稍稍放下心。
“灯要不要关?”雪年问的是床头灯。
金斯娇:“都可以。”
雪年想了想,回身关了床头灯,“看你睡觉好像没有留灯的习惯。”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听见窸窸的衣料摩擦声,金斯娇等了小会儿,胳膊上一重,附身过去想重新抱住雪年,结果手刚搭过去发觉触感不对。
“您、您把衣服脱了?”她结巴着问。
“睡觉当然要把睡袍脱了。”雪年奇怪道。
也就是说,她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裙。
金斯娇的手顿时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雪年的手臂攀到她腰后,不轻不重地拉了下,黑暗中金斯娇什么都看不见,感官被最大程度地放大,听觉嗅觉几乎错乱。
一会儿想,雪年现在应该离她有段距离吧,毕竟动静不在耳边。一会儿又想,雪年是不是就在她面前,否则淡香怎么会如此清晰……
“娇娇。”
金斯娇颤了下,这下知道了,雪年就在她耳畔,“……嗯。”
“你是不是很紧张?”雪年问。
金斯娇把手收进被子里,欲盖弥彰道:“还好。”
话音刚落,一具温软含香的身体贴进她怀里,金斯娇一下子绷直了,霎时间浮想联翩。
雪年气若游丝,“可是你的呼吸很乱。”她的手往下滑,“腰也很紧。”
金斯娇想鬼扯说那是因为衣料太厚,她穿的是一套板正的睡衣,手感肯定比不上吊带……
疯了,她脑子的都是些什么。
她试图挽救自己的面子里子,语气可怜得要命:“是肌肉。”
“……”
雪年一静,彻底被她逗笑了。
笑得身震,床也震。
笑完,雪年重重地叹气,没力气了,“和你调个情可真难啊。”
金斯娇臊得想钻被窝里给自己闷晕过去。
“好了,不逗你了,睡觉吧。”
雪年拍拍她。
这回没再动手动脚,是真的安分了。
金斯娇轻轻应声,阖上眼睛,感受着雪年的体温和心跳,心情摇曳。
白天发生的种种都消散在脑海中,只留下雪年和她。
亲近,隐秘,悸动……
她的意识渐渐下沉,陷入到这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同眠中去。
-
金斯娇是被怀里的动静给惊醒的。
她觉浅,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睡着之后周围一丁点儿声响都会被打搅。
上次在雪年家里是唯一一次好眠,雪年是她的安全区,金斯娇以为今晚也能睡个完整的好觉,没想到后半夜却被紊乱的呼吸声给吵醒了。
怀里的身躯发烫,金斯娇在昏暗中睁开眼,不确定地开口:“雪老师?”
“嗯。”怀中人吐气。
金斯娇感到臂弯一轻,雪年从她怀里离开,“是不是吵到你了?”
“哒”一声,床头灯被打开,金斯娇下意识闭了下眼。
雪年后知后觉,“抱歉,忘了提醒你我要开灯……”
“没关系,”眼睛逐渐适应灯光,金斯娇边说话边睁开眼,却发现雪年额头上满是汗,倏地坐起来,“您哪儿不舒服?”
雪年安抚道:“没事,做了个梦……”
金斯娇拧着眉,掀被子下床,心悸有余,“我去给您倒杯水。”
凉白开端过去,雪年说了声谢谢,喝下去小半。
绛色吊带裙称得她的露在空气中的肤色愈发白皙,但兴许是因为刚睡醒,她的裙身和黑发都还乱着,让金斯娇莫名觉得病白心揪。
“雪老师,您……”到嘴的“没事吧”吞回去,金斯娇改口,“做了什么梦?”
说完,她怕雪年岔开话题,或者敷衍过去,眼神定定的,固执地问:“能告诉我吗?”
雪年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话说到这份上,金斯娇是非知道不可。
漫长过后,雪年拍拍床沿,温声道:“先上来吧,天还没亮,能再睡会儿。”
躺回床上,金斯娇彻底没了睡意,动也不动,目光直直地看着雪年。
雪年拿她没办法,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下,道:“其实没什么,就是些陈年旧事,当初车祸伤到头,落下点后遗症,偶尔会做做噩梦……”
金斯娇抓住重点:“什么样的噩梦?”
雪年静了下,平淡道:“车祸现场的梦。”
果然。
金斯娇眼一热,眼圈一周瞬时红了。
那场重大事故最终导致三死四伤,司机、同乘女演员,以及一位无辜的路人当场死亡,雪年和其他三位路人重伤。
但据当时的新闻媒体报道,从车祸发生到救护车赶来雪年一直是有意识的,甚至还让救护人员先抢救其他伤员,后续被送到医院才发现她颅内出血严重,堪堪从鬼门关抢回来一条性命。
退圈的这些年,不乏有人猜测雪年隐退的真正原因,基本都会提到那场重大车祸——亲眼看着三个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因心理阴影而退圈,某种程度上也说得通。但雪年从没在公众面前提过有关车祸的事,猜测最终只能是猜测,得不到任何结论。
没人知道雪年在想什么,哪怕她温柔亲和,在圈里拥有无数的赞誉与拥簇,也从未有人读懂过她。
难过的心情像一条河流,绵延无尽。
金斯娇双眸被潮意覆盖,胸膛中分明有千言万语,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安慰话。
雪年就笑:“小哭包,这么爱哭,还没长大?”
金斯娇把脸埋进枕头里,紧急抢险,没让眼泪掉下来,瓮声道:“我不爱哭。”
“撒谎,”雪年掰手指,“我数数多少次了,拍杂志,在南城,我在国外……”
数到一半,没能继续。
因为金斯娇突然靠近,在她唇上碰了下。
雪年戛然,有点怔,没想到金斯娇会主动。
偷袭的那位说话还掺着鼻音:“我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样……不是为了占你便宜。”
雪年心底被触动而生长出的一棵小苗被当头淋了场雨,惋惜又想笑。
刚想说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了,原来一开口还是根木头。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雪年莞尔,“但是就这么轻轻一碰,是不是不太够?”
金斯娇露出些犹豫的神色。
雪年不声不响,等着她的反应。
终于,经历过一番内心拉扯,金斯娇咬咬唇,撑着枕头凑过来,仰头吻住雪年柔软的唇瓣。
小心翼翼,矜持克制,却似冰雪消融。
雪年闭上眼睛,心中无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