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香,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和本次任务失踪专员很熟这件事情】吗?”
“嗯?”
毫无征兆得,昂热将话题转向了另外的方向。而这个忽然的发问也打断了少女的思绪,她后知后觉得开始回忆,发现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
在源老大的闺房中,昂热说过这句话。
当时立香只是把楚天骄这个人当作了密党内部信息隐蔽的s级混血种,专门负责那些难度极大还需要隐藏身份的任务。
打个比方的话……木叶暗部?
“嗯。”老人不知道立香脑子里此刻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他微微点头权当作对方跟上了自己的思考,老者面色沉静,但双目之中却带着些许凝重之色,继续开口道。
“那其实……有一半是谎话。”
“哈?”
这下,不仅是立香,连同楚子航也不由得侧目。
楚子航当然震惊,他不知道自己父亲的交际网,因为那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真实甚至可能不如那所叫做卡塞尔学院里的人那么多。
但是自己的老爹是混血种中足以单独执行任务,昂热都承认的精英,那为什么作为密党首领的昂热会说【自己和楚天骄很熟】这件事有一半是假的呢?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昂热没有要继续隐瞒下去的打算,但却也似乎苦恼于如何整理起自己的言辞。
只因为这件事情的关系链,实在是有些复杂。
终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老头有些燥热得挠了挠自己本来理顺了的花白头发,还是决定先一步说出结论,也就是——
“准确来说,我不是和楚天骄不熟。”
昂热摇头。
“我是根本不记得有这个人。”
那一瞬间,雷云中闪电穿透黑暗,白茫茫的天回荡着在人们的视网膜中,仿佛大气也在那一刻迎来昏白。
几人中反应最大的是楚子航,几乎没办法站定。
少年向来以扑克脸作为自己的招牌表情,给人冷静无比的感觉,而这个素来静雅的男孩此刻却急切地想要质问昂热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根本不记得这个人。
是在说交集的问题?
又或者……
“就是字面意思。”昂热不缓不急得,眼睛直视少年。
“我对楚天骄有很多了解,我知道他喜欢吃的汉堡是麦当劳的双层吉士堡,中国菜喜欢吃辣的和卤菜,我知道他喜欢喝多冰块的可乐,即便他知道那会亏本。”
“我知道他习惯用日本的武士刀,我知道他的言灵是和我一样极其罕见的时间零。”
“我知道他是去中国执行某个密党所需要的运送任务,也知道这个任务需要做的事隐藏个人身份,他毕业后一直在忙这件事情。”
“但是——”
老人语速很快,眼睛中的神色却愈加凝重。
“这一切都只是出自于诺玛的秘密档案中的资料。”
“如果不是我本人有反复翻阅龙族任务档案的习惯,根本就无法发现这份电子档案袋。”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楚天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老人蓝色的瞳孔中,楚子航那好似无助脆弱的表情清晰可见,但昂热双目凌厉毫不退让,似乎是有意要让楚子航明白什么。
“卡塞尔,不存在楚天骄这个人。”
“……怎么可能,他……”
男孩下意识想要反驳,但不知怎么的,楚子航突然想起来那句话语,自己的父亲在背离自己冲向神明之前最后的一句话。
……
【要听话!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男人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却是在对楚子航说话。
他是这么说的……
【如果我死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有你,你如果也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记住我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楚子航每一个夜晚入睡之前都会重复一遍那天的雨夜,但从未这么为父亲的话语而感到恐惧。
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父亲所说的不是一个男人对儿子最后的寄托,而是单纯的提示。
他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曾经为了这件事情旁敲侧击了学院内的许多教授,但是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昂热的回忆还未结束,而是将结论引导向了更加糟糕的深渊。
“没有人记得楚天骄,在确定这个现实的瞬间,我停止了一切试探的行为,而是直接派遣执行专员抵达中国,对你进行了催眠。”
“在得知了奥丁的存在后,我终于确定了一个现实——”
昂热没有在乎楚子航越来越糟糕的脸色,而是淡淡而坚决地说出了答案。
“你的父亲楚天骄遭遇了名为奥丁的龙王,并在这之后释放出了足以影响世界规格的言灵,楚天骄的痕迹从我们密党的记忆中被抹除,这个世界上记住那个男人的存在所剩无几。”
“没有人记得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楚天骄这个人。”
“爱人,亲人,友人,老师,伙伴……那个男人在瞬间失去了一切。”
“学院的学籍信息中没有他的记录。”
“学院的所有实习任务和课程教学的信息中也没有出现这个人的身影。”
结论是那般残酷,即便昂热在明确了这个事实的刹那,都不敢于承认。
但是,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留下来的就只能是真相……
无论他多么残酷,无论他多么令人悲伤。
结论是——
“我们要面对的龙王,奥丁……”
“是能够将败者连同其存在都一并吞噬的怪物,而他的祭品之一,就是楚天骄。”
昂热的话语冷然又直白,楚子航感觉像是喉咙里含着刀片,连同上皮细胞都一并溃烂,声音沙哑无比。
“你的意思是……”男孩咬住自己的下唇,拳头攥得死死,似乎要将那滔天的悲伤都揉进手掌中。
“我父亲,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被奥丁抹除了?”
楚子航的目眦尽裂,与此同时,昂热几乎能够看到在那栗色瞳孔后,如金刚之狮般璀璨的鎏金。
于是他如此回答——
“不,更准确来说……”
“不是替换,而是是篡改对吧?”
昂热有些惊讶又理解般地挑眉。
因为说话的不是自己,而是在一旁的藤丸立香。
橘色的呆毛一跳一跳,面容洁白净然的少女双手合十放在嘴唇边,是她最为熟悉和舒心的姿势。
她将刚才所说的一切听得一字不差,包括楚子航的回忆,更加包含了昂热的叙述。
以她的才智,自然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昂热说这些不仅仅是作为“义务”告诉楚子航有关于其生父的过往和现实,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
他是想要当面告诉自己这些情报,才来到中国的。
那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那当然是因为……
“只要是正常能够将情报排列组合,就能够轻松地得出一个矛盾点。”藤丸立香有意无意地轻轻点头,双目有些虚焦,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其此刻正在思量着方才的话语。
“会长,你自己回想一下,你在回忆中所说过的一句话。”
女孩轻轻复述,话语源于楚子航自己的回忆,一字不差。
【——算了,先别说这个,以后有时间慢慢给你解释……其实出国也蛮好的,但是记得不要申请一家叫卡塞尔的学院,那学院里都是一群疯子。】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呢?
“很简单,但也很重要。因为这句话说明你的父亲不是被校长单独培养的暗部,至少肯定曾经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出入在大众面前。”立香直白地给出答案。
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这意味着什么呢?
“下一个疑问【那么,为什么曾经是卡塞尔学院的人却没有学籍记录呢】”少女竖起一根手指,眉头紧锁。
楚子航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少年紧握拳头,打算说出心中的答案,也就是——
“奥丁……”
“——第一反应肯定是那个奥丁的言灵能够将物质连同记忆,作为‘和楚天骄’相关的部分被抹除了吧?”
女孩先一步补充,却随之摇头。
“矛盾点就在于这里。”
少女竖起两根手指。
“如果该言灵强大到抹除掉所有和本人相关的痕迹,那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昂热校长翻到的秘密档案,也就是说和前面昂热校长所提供的情报产生了矛盾。”
“两者相互配合进行分析,不难得出结论。”
在楚子航恍然,路明非放空大脑,以及昂热欣慰的注视中,女孩说出了结论。
“既然还留下了档案,那就说明奥丁无法去除所有现实世界的痕迹。”
“在此基础上,学院记录消失了只能证明此举出于人手,也就是对方抹除物证的方法只是依靠强大的势力——”
藤丸立香以“不知作何感慨”的方式抽搐嘴角,用力叹气后不愿承认得说道。
“……卡塞尔学院内部存在内鬼,或者说卡塞尔学院本身就松懈到足以被外部势力入侵。”
少女说这句话时瞥了眼昂热,只见那个名义上是“卡塞尔学院校长”的男人笑容灿烂得耸肩,一脸“我也没有办法啊”的表情。
说真的……蛇岐八家也好,卡塞尔学院也好……不,迦勒底也好……
你们倒是给我好好地做好人员筛选工作啊!!!
就算心中有万般粗口想要倾吐,少女此刻也还有话没有说完,于是她只能够头痛得捏住自己的眉心,疲惫道。
“再说回刚才的问题……既然是巨大的势力来推动现实世界的掌握程度,那么就不难解释为何楚天骄能够留下线索。”
“因为作为一个曾经存在于世界上的人,那要抹除的痕迹实在是太多了。”
“人际交往,孩子,朋友,爱人,卡塞尔的成绩单,在所有课程中摄像头中留下的信息,曾经送出过给同学的礼物……”
“楚天骄作为s级更是如此。”
“这些痕迹是绝对不可能人为进行完全消却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诺玛是这个世界上最先出现的人工智能,并且性能和进化程度远远超过我在日本所见到的ai,而其某些权限仅仅只对接昂热校长,所以才留下了部分档案。”
“但是即便如此,那些有关于楚天骄的记录也几乎是在‘巧合’的情况下才被发现,这就说明对方在除此之外的领域都做到了尽善尽美。”
如何将s级混血种的痕迹抹除而不留下任何违和感?
“如果是我的话,比起消除,更会倾向于混淆。”
立香的思路清晰得像是打了一份草稿,娓娓道来。
“s级混血种每一个都会在卡塞尔的历史上留下姓名和无数伟业功绩,单纯的消除无法做到,只能够进行记忆上一定操作的奥丁,必然要留下某一个存在,来填补人们对于‘百年难得一遇的s级出现于卡塞尔却最终消失’这件无法抹除的事实。”
而要说到,这几十年内的s级……
立香的回忆终于回溯到了数十天前,昂热和自己隔着电脑屏幕所谈论的往事。
“楚天骄就是那位吞枪自尽的学长。”
“我说的没错吧,校长。”
昂热几乎没有任何延迟得鼓掌,声音热烈让身旁已经完全两眼一抹黑的路明非和沉思不已的楚子航吃了一惊。
老人惊喜得放声道。
“Fantastisch!(棒极了)”老人眯着眼,那张由时间留下沉重魅力的俊俏面庞上洋溢的,是近似于“幸福”的光辉。
“老实说,能够在日本遇到立香小友实在是太过于幸运了。”
“我原本还担心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失了智,竟然会对一个脑子里没什么记忆的男人这般执着。”
老人的话语并无不妥,而立香也只是没什么反应得叹息。
这算是夸奖吗?
立香也不知道这种下意识的认同感和思考回路是怎么回事。
明明【楚子航是个遭遇事故后产生妄想症的小青年】这种可能性更高,也更好解释,但立香却从更早之前就感觉到事事都存在一股违和感。
不爽,不适……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思维惯性。
就好像……
比起世界,她更愿意相信自己和伙伴一样。
而此时,既然立香替代自己说出了结论,昂热便也顺势继续讲出了内心的疑虑。
“言归正传——以上就是我特意来到中国想要和你说的事情,因为正如你推测的那样,我也知道密党内部存在卧底,所以只能够亲自来和你说这件事情。”昂热的神色虽然仍旧清风拂面,但却能够从那张笑脸下面看见深深的漆黑。
“总结来说——”
“我们的密党内部存在卧底,卧底可以随便进出校园并修改档案。”
“在此基础上,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能够肆意操控全世界记忆的龙王,而龙王本人还可以随意操作上述势力。”
昂热摊手。
“老实说——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让整个混血种界陷入绝望。”
“因为一旦这成为现实,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记忆到底有多少那部分是正常的,多少部分是虚假的。”
“自己遗忘过谁,自己的记忆中谁是虚妄的存在。”
“甚至于,就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信任。”
老人终于是叹了口气,永远绷紧挺直的腰板此刻也微微弯曲,仿佛那撑起整个人类侧势力的腰脊都为这个现实而感到痛心。
记忆操控,无论放在什么世界中,都是最糟糕的开局。
情报的不确定性,以及己方势力内部矛盾也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彻底爆发。
昂热虽然活了一百多年,但是亲眼目睹这样的现实,依旧觉得难以入手。
这一次的任务,表现上是s级任务,目标是调查高架桥,但实际上则是老人来到中国,和自己极少数信任的执行局专员商讨对策。
这一次的任务,一旦“失败”……
人类就会彻底沦陷败北。
但是,这种深层的思考,楚子航这种局外人是看不清楚的。
少年此刻还沉浸在刚才所提出的那些假设中,庆幸于自己的父亲只是从记忆中被抹去,但似乎还有可能找到一些属于他的痕迹。
男孩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还活着,但至少……
他想要更了解他,更靠近他,而不是和以前一样。
两人之外……
哦对了,还有路明非。
路姓少年根本看不懂也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他要么看着天空的云发呆,要么看着自家班长国色天香的侧颜发愣,扮演着一个合适的围观群众。
而他忽然发现,自家班长说完那些话后,仍旧是没有手上那个奇怪的动作放下,而是垂着眼帘,脸上保持微淡的色彩。
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路明非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他踏出一步,却忽然感觉脸侧有些发凉。
路明非吓了一跳,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
啊,是雨点。
手中纵横的纹路上,水滴顺着道路逐渐流淌,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下来的天空,路明非想起了早上的天气预报。
明明说好没雨的啊……
天公不作美,仿佛有意和路明非作对一样,雨势忽然下大大了。
男孩看着天发呆,忽然被人扯了下领子,回过头才发现是楚会长已经站到了他背后,示意他到屋檐下躲雨。
什么,楚会长竟然还察觉到了我这种边缘角色吗?明明放在小说里的话,我都大概得有六千字没有出场了……
可恶,观察力好强,好暖,男子力,不对,女子力好高!
路明非诚惶诚恐得点头,越是和楚子航相处,他就越发现那些所谓传言中的高岭之花是多么不堪一击的谣言。
男孩小跑进体育场观众席的挡雨棚内,忽然想到一件事。
既然下雨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和班长共看雨景畅聊人生?
哇哦,美少女游戏!——
不对,等等。
鉴于还有那个叫做昂热的帅老头和楚子航……
我这是乙女游戏吧?
男孩的脑回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而楚子航则是看着发愣的路明非有些担忧。
反过来察觉到其视线,路明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了看自己旁边,自家班长还在皱着眉头思考什么,而昂热则是背靠着体育馆的柱子,同样望着那片忽然下起来的雨幕。
哗啦哗啦……
雨滴在树叶上凝聚成一块清潭,又在蓄满的同时压垮枝丫,顺着纹路蔓延而下,滴落在地面,哗啦啦得奏响纷乱的曲乐。
男孩看着那一幕,只有一个想法。
好尴尬……
路明非感觉想要用脚趾扣地板,他这才注意到,如果这四个人没有藤丸立香主持现场会变得多么凝固……
无处可看的路明非侧头望去,正对上身旁楚子航一张英俊的脸,有点好看,有种……藤丸班长的美感。
君与高一立香孰美?
少年心中百感交集,无一字可以表达。他突然想起同班女生柳淼淼说的话。
——我要是泡上楚子航,别的什么都不想,就想他睡觉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一根根数他的睫毛。
路明非不由得看了看楚子航的睫毛,浓密而整齐,确实挺容易数的……
“一……二……三”
“什么?”
楚子航回神,疑惑得看路明非,而路明非也是果决,尴尬一秒后断然道。
“哦……那个……额,我数雨滴呢……”
“……”楚子航看了眼旁边还在沉思的立香和昂热,也不打算打扰两人,顺势问道。
“……你很喜欢雨天吗?”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翻译成“你很闲吗”?
路明非心中发窘,但嘴上却是快言。
“不,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因为福建的天气预报恕我直言就是一坨【哔——】,就像我今早还看了没有雨的最后却下了,平日里说好的要暴雨的日子却不会来雨。”
路明非看着远处的雨点在地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冲走了篮球场的汗渍,也洗刷走落下的秋叶,干枯的黄叶在沁润雨水后微微发软,却还是卡在排水口的边缘,久久不能动弹。
而且……
少年见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干脆看着远处半蹲下来,耷拉着脑袋。
“总是会搞湿衣服。”
毕竟自己下雨天又不会有父母来接。
这句丧气话他没说,毕竟路明非好说歹说在他想的时候也能够发挥出不错的情商,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但是路明非不知道的是,这不是楚子航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男孩忽然回忆起那天雨夜里的这一幕,低年级的小子蹲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班的同学的宝马车无声地滑入雨幕中,尾灯一闪,引擎高亢地轰鸣,走了。
他站起来,脖子歪着,脑袋耷拉着,沿着屋檐慢慢走远。楚子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也许自己能捎他一程。可那小子一缩头,拿外衣裹住脑袋,丧家之犬似的蹿进雨幕里。
跑得还真快,在楚子航未来得及喊他之前,他已经啪嗒啪嗒地跑远了。
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低年级的小子是个同类,一样孤独,一样……狼狈。
所以他记得这个低年级的名字,刚才篮球友谊赛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
他叫路明非。
楚子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看着那个自己曾没能捎上车里的男孩,或许是看出了他内心的失意,于是不由自主地宽慰了一句——
“我也……不喜欢。”
“嗯?”
路明非奇怪得哼了一声,而楚子航吐字清晰的重复了一次。
“我也不喜欢雨天。”
因为和那天一样。
两人对视,路明非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但他却忽然感觉自己和楚子航亲近了一点。
……糟糕。
路明非抿嘴面色发青。
这要是乙女游戏,自己刚才不是被刷好感度了?
我!——
“巧了,我也不喜欢雨天。”
男孩的心思又一次被打断了。
这次说话的人不知道何时开始站在了两人中间,他背着手看向远处,花白的发丝因为流风而微微摇曳。
“因为发型会乱。”昂热笑着说。
因为那一天……梅涅克……他们走的那天,也是这样。
老人也同样没有说出内心真实的话语,但无疑,那看似突兀而莫名其妙的话语,还是让三个年纪差距巨大的男人们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熟悉感。
也不知道这应该算个什么构图,在暗淡的石制观众席场地下,三个身高错落有致的男人仰望着天空,到底该算是文青还是文艺。
藤丸立香不知道,但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着那三个背影只能够发出问号——
?
发生什么事了?
女孩挠挠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姑且道。
“虽然不知道发生啥了,但我是不是也该说声我也讨厌雨天?不过老实说,我其实都无所谓的~”
完全不合群的阳角少女摊手,然后又说。
“哦对了,比起这件事,车到了哦。”
“什么到了?”
“我朋友,说是已经排到门口了,让我们现在过去。”立香盖上手机,自然地看向楚子航。
“会长,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为什么?”
楚子航有些犹豫,其实他原本是想要直接拒绝的,毕竟家里的司机也在外面为了自己拥挤着,楚子航本来是打算在这等着的。
但是今天是楚子航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同类。
他其实挺想要和他们多说一点,但……
“嗯……”女孩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
就和路明非刚才看到的一样,少女还在纠结于什么事物。
并不是钻牛角尖,而是切实有着鱼刺卡在了喉咙深处,而且不安的预感也随之愈加强烈。
少女当然完全理解了昂热的想法和顾虑,所以她也想要尽可能快得相出对抗奥丁的办法。
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似乎楚天骄这个人物,还没有完全被挖掘完毕,似乎那些行为都还留有一层薄薄的面纱,在那之下,才是男人真正想要留给后人的答案。
藤丸立香,这个少女曾经一度跨越了名为灭失的灾厄,在那种盛大的旅途中,她磨练出了无数的技能,但其中,她最为信任的是什么呢?
直觉?
否。
是知识。
她刚才除了在思考,其实更多的是在回忆。
回忆的内容,来源于自己最信任的人之一。
那是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那个被关在卢浮宫里供全世界观看欣赏的奇作的作者,亦或者说那个奇作本人所告诉自己的事实——
……
“立香,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能力是最强大的?”
风雪交加的白色建筑内,少女如同往日那般接受着自家老师们的锤炼,刚练完一点凯尔特枪术和希腊摔跤的她此刻身心俱疲。
白色的课桌旁,藤丸立香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和留下了一点淤青手臂,开动自己不怎么聪明的小脑袋瓜,犹豫得开口道。
“额……氪金?”
“?”
在自己面前,蒙娜丽莎——不,达芬奇亲露出了惊奇的神色,那种婉约的漂亮脸蛋扭曲起来,形成了接近于法式嫌弃的惊愕表情,或许可以叫做“意大利惊愕”。
达芬奇亲用自己手扶着额头,手臂上包裹着深蓝色的长手套,丝绸般的质感反射出滑润的光,让肢体的美感异常显眼。
“藤丸……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培养成那种见钱眼开的女孩子,是那个吗……额,伊阿宋,还是说伊什塔尔?”达芬奇亲看人的眼神就和隔着一层玻璃看望看守所里的孩子一样悲悯,立香是立刻蚌埠住了。
“才不是啊!我的意思是金钱啦!”
少女辩解。
“你想啊,迦勒底的建立都是靠着大量的钱财对吧,如果没有钱的话,一切都没有办法开始,所以我的答案是钱,或者更准确地说【等价交换物】。”立香把自己脑抽了的回答靠着敏锐的思维圆了回来,硬生生将话题掰正,一本正经地说。
“……嗯……”达芬奇捏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
“这倒是不错,至少证明藤丸你的确是上道了。”达芬奇亲欣慰。“和a组那些天赋异禀的小怪物们不同,你也有属于自己的小聪明呢!”
“这是夸我嘛?”
“不是啊,这是在损你——啊好啦好啦,不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当然是在夸赞的话语。”达芬奇亲摸了摸那根焉了的橘色呆毛,顺了顺纹理后辩解道。
“不过就答案而言,还差一点呢。”达芬奇亲温柔地说。
“我也不卖关子了,真正的最强的能力,是【知识】。”
“哦多,不要露出那种我在上高中政治课的表情哦,这可不是谎言。”
“女人”板起脸来。
“人类社会中自不必多说,在魔术的领域内,【知识】亦或者说【知道与否】这个概念极大得影响了你熟悉的名词——【神秘度】。”
“被众人所知道的东西就失去了价值,这也是时钟塔那些老家伙那么不愿意开放魔术知识的理由之一——唯独你能够明晰的概念则是你的独有的特权。”
“最极端的例子,如果魔术只被一个人知道,那么他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术师,或者说魔法师,他将无所不能。”
达芬奇亲竖着一根手指,当时的学渣藤丸立香只觉得达芬奇亲认真教学的样子挺漂亮的,顺带在思考着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对于那段对话也只留下了简短的记忆。
【所谓的知识,就是对事物的认知,理解,神明的概念就是全知全能,全知亦代表了全能。】
【幸运这个词汇你也听说过吧。】
【就像王莽和刘秀,谁都会说那场战役的失败源于运气不好,但是如果换个说法,如果你连那坠落的陨石都“知道”了,那么一切都会避免,那个时候,还能够用运气去解释嘛?】
【所谓的运气,就是无法被认为掌握的信息。而全知的人,则不需要依赖于运气,因为他们无所不能。】
【听好了,立香,无论在任何世界,任何时代——“知道与否”都是最大的影响要素。】
【千万,不要忘记了这点……】
……
“老实说,是有关于会长你父亲的事情。”
雨幕下,少女的脸也失去了往日的明媚转而带上一种暗哑色的白,她和楚子航对视,在对方动摇的眼神中开口。
这个世界上存在可以“任意操控全世界记忆”的恐怖存在,形势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恐怖的多得多。
“我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能告诉我更多有关于他的事情吗?”
女孩强调。
“就用你眼中的他就好了,无论什么都可以,拜托了。”
楚子航看着女孩那纯粹的目光,恍惚间想起了几十分钟前她找自己打球的一幕,和那个一样——看着女孩那笔直的双眼,他下意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