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就什么都得不到。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句话的呢？

有关于这句话，夏弥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了，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作为只有千年的美少女龙王，真是透彻的，不厌其烦地，无数次品鉴了这句糟糕的道理。

她真想要抱怨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因为她说了这句话，而是因为她没有补全那句话之后的内容。

也就是……

——即便舍弃了，也未必就能够得到什么。

荆棘的王座冰冷无比，刺痛肌肤的同时也会给人死寂般的孤独和无尽的空虚。

少女曾为了追求那种东西而豁上性命，她绞尽脑汁，在龙类的战场中与同族厮杀，靠着那不算强势的能力和龙躯，也算是闯出了赫赫威名。

在那些该死的兄弟姐妹里，夏弥被誉为最具有智慧的那个。

老实说，这个头衔真够低廉的，简直就和希腊神话里夸赞雅典娜的智慧一样廉价。

因为你哪怕翻遍了希腊神话中所有的故事，乃至于不负责任的民间二次创作，也无法得到雅典娜小姐哪怕一个“智慧”的计谋。

当然，谁都知道这只是偏见，智慧之神的智慧往往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更贴近于未来预知，固定事项的领域——可惜夏弥做不到那种事情。

夏弥不得不承认，或许正是因为龙类，神明那过度的强大，那过剩的自尊，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像人类一样，将自己贬做地上的尘埃，构思出一个个卑劣但有效的计谋，最终抵达那所谓的“智慧”。

神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因为弱小，自卑和怯懦而产生软弱，想要逃避，想要在龙类的战争中幸存下来而诞生出的智慧。

因为弱小，所以想要强大自己，而诞生出了文化的继承，经验的传递，后人对前人的模仿和学习，乃至超越。

因为弱小，所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也能够成为任何事物。

名为夏弥的龙王大概是所有同族中的异类。

她讨厌人类，但也……

害怕人类。

正因为作为龙类中能力不够强大的个体，所以她才会看清，那些同族厮杀的终点——

那必将会被人类颠覆的王朝。

更何况，在她的兄弟姐妹里，还有那个家伙……那个现在谎称自己为奥丁，阴险而卑劣的东西。

在远古的神代，神明都还存在的时期，黑色的王因为未知的原因而迎来前所未有的衰弱，奥丁举起反抗的大旗掀起战争，最终一蹴而就。

青铜与火之王为此震怒，天空与风之王渴望王座，海洋与水之王漠不关心，大地与山之王担忧不已。

在所有人里，只有她隐约察觉到了奥丁的诡计。

叛乱的过程中趁机篡夺了那位的权能，这也导致了奥丁那几乎难以置信的计划得以实施。

最先陨落的王自然是自己，弱小的同时也看见了太多不必要的东西。

而在一度迎来死亡后，怒火中烧的自己当然是打算反抗。

她曾不止一次在复活后试图杀死那个阴险的王者，但即便自己能够看破他卑劣的手段，却也终究抵不过那个家伙的卑鄙。

他自己躲起来的同时，挑拨所有龙王之间的关系，甚至还欺骗引导了人类的势力来对抗自己以及其他龙王。

本来视人类如尘埃的龙王在受到挑衅后自然是不屑一顾，但奥丁却始终靠着幕后的操控压榨着当时尚且弱小的人类，激其他们的愤怒与仇恨。

龙王要么对这个行为无法理解，要么就是看破了奥丁的心思却也并不在乎。

直到某些破格的存在拉开了战争的帷幕。

公元前2000年，人类记载最早的英雄王，也是超s级混血种的吉尔伽美什拔出原初的剑，撕开了青铜与火之王的羽翼。

那是人类第一次战胜了龙王，脱离了部分龙类的蹂躏。

但也是那漫长而毫无意义的战争开始的信号。

以此为起点，无数骇人的英灵诞生，他们有人用流星般的弓矢贯穿终结世界的言灵，有的用焚却大地的枪钉死王的残躯，还有怪咖能够用单手将龙躯抡动蹂躏。

当然，即便是一个时代最优秀的英雄，在位格上也不比龙王。

想想看吧，一个全盛期龙王的姿态。

物理系的攻击性言灵随便一个就足以作为战术导弹，全盛的龙王即便只是用君焰就足以将一座城池烧尽。

在此基础上——

开启时间零的同时使用言灵刹那作为移动手段，炽日遮盖敌人任何视野，镰鼬笼罩战场所有动静，无尘之地确保自身不会被任何袭击暗算，随时进入尼伯龙根隔绝任何物理伤害。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所谓的灭世级言灵。

只要他们愿意，毁灭一个国家，一个大陆都不需要一节课的时间。

龙王毫无疑问得在生命层次凌驾于人类之上，历史上最强大的混血种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正面以一己之力确保胜利。

可是，他们依旧依靠针对龙类那可笑的自尊，一次次战胜了端坐于王位上的龙王们。

龙王不断陷入轮回，而那可笑的自尊也随之时间不断流逝。

他们逐渐开始把人类当做对手，在无数个时代上演了现在历史中记载的所谓“神话”。

当然，这些神话都在奥丁的更改下变得面目全非了就是。

总而言之，黑王之下的四位王者逐渐开始正视人类的存在，而每一次复活，都会掀起血腥的战争。

理所当然的，这都在奥丁的预料之中。

——公元五世纪，人类历史上罕见的超s级混血种亚瑟王将当时的龙王讨伐，却在内乱中迎来自己的终末。

与此同时，世界进入了交接点，那段短暂的历史中，明面上不存在任何龙王和精英混血种。

奥丁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二次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也如上次一般，获得了成功。

历史开始翻篇。

人类忘却历史，变成了神代，也就是黄金人类时代之前的孱弱模样，转向了不同的进化道路。

而龙王也在复苏后因为见到那样的人类而感到可笑和失望，他们不再选择主动猎杀人类，或者说从未有过那种事情。

龙是高傲的生物，只要蚂蚁不侵犯自己的权益，就会不理会在他们眼中如同尘埃的生物。

他们又恢复到了曾经的样子。

曾经神代的英杰们让这些高傲的王动容，为体内流淌的龙血而狰狞，但在亚瑟王之后的英灵，绝大多数都让他们提不起兴趣。

这也不难理解，为何历史上多次迎来龙王的复苏，但龙王从未主动打响过战争，而是一直到被人类混血种找到根据地，才愿意展露龙身。

除了大地与山之王，其余的王者也在一次次轮回中也理解到了奥丁的意图，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故而比起人类，他们更想要对奥丁进行复仇，就像黑王钉死白王那样，将那个背叛者，那个卑劣阴险肮脏的生物杀死。

但论不要颜面，奥丁终究是更胜一筹。

他依旧会在暗处引导着恶龙犯下侵犯人类领土的“错误”，指引着人类的英雄最终走向讨伐龙王的道路，借刀杀人的把戏被他玩的明明白白。

被英雄找上门来的龙王当然不屑于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往往只会用鼻孔看人，不然就是说谜语装高深，然后在遇到见猎心喜的英雄后放肆地与之厮杀。

而即便耶梦加得去找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寻求帮助，或者要求联合，也只会被放声嘲笑，甚至是连话都没有一句便开始追杀。

失望透顶。

夏弥，不对，耶梦加得看到那一幕幕，只觉得这个星球完蛋了。

时间消磨着她对于龙类的信心，对于自身存在的尊严。

到最后，可能是脑子里某一根线搭错了，她甚至开始觉得人类都比龙要更加有潜力。

他们很弱，但是至少会思考。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耶梦加得逐渐养成了观察人类的习惯。

那些耀眼的灵魂，那些不屈的灵魂，那些坚韧的灵魂。

人类总是能够在时代中诞生出那些不得了的存在，拖拽着整个时代一起前行，迈向下一步，而同一时间，龙王们还在重复“死亡”和“复生”的循环。

耶梦加得逐渐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懒得在乎了，只是躲在角落里观察着自己感兴趣的人。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癖好，但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甚至诞生了……想要和那些人类接触的想法。

那一瞬间，惊恐和恼怒席卷了耶梦加得的心脏。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最终还是着了魔一样随着自己的性子而去。

在人类密党此刻记载的档案里，那一世的自己似乎被叫做阿提拉……

虽然当自己看到他们的档案时，内容和实际情况偏差得厉害，搞得耶梦加得小姐简直笑得肚子疼，但至少——这个名字没叫错。

自己的确曾经有“借用”过这个名字。

自然，耶梦加得小姐……大耶老师不是去玩的，不是去近距离欣赏她的手办的，而是打算以自己的方式掀起反抗奥丁的战争。

那个时候的她，先是伪装成人类当上了领袖一般的存在。

然后，再以此为机会广泛地招揽混血种中的优秀存在。

她打算以这样的方式收集对自己有忠诚心的强大存在，告诉他们历史的真相，最终联合多方势力，击败那虚妄的王。

想法很不错，那或许是龙类同族之间，对奥丁有过唯一一次有效的反抗。

但是，这个计划最后失败了。

耶梦加得遭到了人类的背叛。

理所当然的，数千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只要奥丁有一刻察觉到自己的计谋，就会想办法让自己招揽的混血种中混入一个想要杀死龙王的复仇者。

贴身的侍卫要暗杀一位王，仿佛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耶梦加得时至今日，也能够记住那个混血种的脸，黑色的头发，冷冷的脸，睫毛很长，身高不算雄伟但能够看得出身子板很硬朗，是个总是冷着张脸的女孩。

但她也已经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当时为何没有进行有效的反抗。

总不会……是因为，舍不得杀死那些“手办”一样的人类吧？

……

开始什么玩笑，要吐了。

在那之后，耶梦加得失去了对于人类的信任，只是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中，重复着一样的流程。

失去，然后失去，然后失去。

如今，也是一样。

“藤丸立香……”

少女阴暗的角落轻声呢喃着，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将女孩完美精致的小脸照亮。

学生会书记：【会长，明天就要去高中部了，好紧张啊！】

“……我也很紧张啊。”

女孩轻声叹息，那悠长的声音无比虚弱，仿佛顺着风就能淡化了，如同地上的石霾消散于气流之间。

你又会怎么样呢？藤丸立香。

如果我把历史的真相告诉你，你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知道自己活在虚妄的世界里，你会嚎啕大哭吗？

会恐惧吗？会害怕吗？会寻求更加强大的事物的庇护吗？

你会……

选择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