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伯,不要危言耸听,士绅稳定乡间有功,若是去了士绅,大明就要乱作一团了!”
蹇义出班道:“陛下,百姓蒙昧,若无士绅乡老宗族管制,大明如何能安宁?”
方醒面无表情的道:“兼并!”
蹇义为之语塞。
“兴和伯,士绅是……”
“兼并!”
“……”
群臣舌绽莲花,可方醒只是回以一句兼并。
“一税制!”
方醒最后说道:“陛下,臣以为可行一税制,赋税徭役均按照田亩计算。”
杨荣看了方醒一眼,他知道一税制的好处,那就是避免了下面的盘剥,百姓可以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可一旦施行一税制之后,兼并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去了一半。
百姓的日子好过了……
“陛下,此事暂时不妥。”
杨荣再次出班,顿时成为了焦点。
这个叛徒!
暂时不可,你的意思难道以后可以?
“陛下,清理田亩,剥离投献就已经让大明危机四伏。南方的消息,那些士绅已经在囤积粮食了,若是再行一税制,臣怕……”
囤积粮食,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而执行一税制,官吏们就要离心了!
朱瞻基却没有被吓住,吩咐道:“令南边的军队戒备,都督府要跟进,派人去督促,李维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武勋们应命,朱瞻基和方醒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一税制……诸卿当深思,朕也要仔细考量,但百姓不可鱼肉,官吏不得盘剥,这是朕对以后的期许!”
皇帝制止了事态的蔓延,按照群臣的估算,清理田亩这事起码要延绵好几年,后续的影响将会持续下去,百年后依旧可能会有反复。
那么……
群臣大多面露微笑,心想方醒这趟算是白跑了吧。
方醒胡乱的拱拱手,然后朱瞻基无奈的道:“一税制……是个长久的想法,诸卿下去和下面的说说,让大家都想想,集思广益……”
这是要扩散舆论啊!
杨荣的面色一紧,他觉得皇帝这是要火上添油。
士绅们在造势,说方醒济南之行就是与民争利。
此时宫中传出在酝酿一税制,这对文人们攻击的“与民争利”就是一记重击!
争什么利?
一税制的好处谁不知道?
这就是管住伸向百姓的那一只只贪婪的手!
你想盘剥吗?
圣旨都说除去那一税之外,旁的都不用交。
你想让我去干活吗?
皇帝说了,官府要找劳力,拿钱去招募!
可以想象百姓的欢呼雀跃!
可以想象他们对皇帝的拥戴会有多么的热烈!
什么清理田亩,来啊!赶紧把那些被兼并的田地还回来,我一家老小努力干活,迟早会活的像个人样!
这是皇帝,不,是方醒的阴谋!
“管住下面小吏的手,砍掉那些贪婪!”
朱瞻基冷冷的道:“管不住,那就砍上面的手!”
“散了吧!”
皇帝杀气腾腾的话让群臣无言以对,看到方醒当先走出去,有人就冷哼一声,然后追了出去。
方醒想回家,急不可耐。
想起家中的妻妾和子女,他脚下轻快。
“兴和伯!”
方醒已经下了台阶,闻声回头。
一群官员站在台阶上,静静的看着他。
宋老实夹着扫帚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就像是上次两帮太监在对峙。
方醒对他笑了笑,然后微微仰头,问道:“何事?”
那个叫住方醒的官员已经缩在了后面,正在懊悔不已。
杨溥居高临下的看着方醒,终究忍住了那些话。
可黄淮却忍不得了,他咳嗽几声,说道:“兴和伯,这是在翻天覆地。”
方醒退后一步,说道:“那又如何?”
他昂首以对。
上面的群臣俯首看着他,眼神冰冷。
你这是想彻底挖断我们的根!
这是……不死不休!
宋老实觉得上面的人好凶,他缩了一下脖子,然后想想方醒对自己不错,就鼓起勇气走到他的身边。
方醒昂首而立,宋老实杵着扫帚站在他的身边,倔强的看着群臣。
不管什么立场的官员,当想通了皇帝和方醒的算盘时,内心的那股恐惧就不可抑制的盘踞在大脑中。
没了这些,文官是什么?
文人是什么?
泯然众人矣!
文官将会变成一块块城砖,铺满大明各处的城墙。
文人将会重新扛起锄头,下地劳作,或是丢掉所谓的体面,去经商!
眼神聚焦,渐渐灼热。
就像是烈火,想把方醒烧为灰烬!
黄淮捂着胸口,面色涨红的道:“士农工商!舍此……大明就乱了!”
“大明乱不了!”
方醒冷冷的道:“这是一场战斗,对手是百姓和你们,而我只是一个引子。”
从来一个人都无法去做这等大事!
王安石不行!
张居正也不行!
“你们势力庞大,但我也有盟友!”
方醒指着宫外说道:“我的盟友就是百姓,当我揭开那一张张虚伪的面具时,百姓会知道该选择什么。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后,你们将惶恐,惶然不可终日……”
夏元吉摇摇头,说道:“兴和伯,冷静!”
他觉得方醒走的太远了,走的太急了,一波波的进攻让大家慌乱了,然后必然就是反击,最后……争斗吗?
大好局面啊!
就不能缓缓吗?
等大明的国力上升到某个高度之后,咱们再动手,那时候反对的力量就会小许多啊!
方醒微微摇头,说道:“无论是去除优待还是一税制,都是对大明有着脱胎换骨作用的举措,可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在想的是道统,是便宜,是自己的家族和子孙,大明呢?大明在哪?”
一双双阴郁的眼睛盯着方醒,宫中出来的太监看到这个场景,顿时被吓得跑了回去。
“陛下,兴和伯和百官在对峙呢!”
刚回到后面暖阁的朱瞻基闻言大怒,眼神中多了杀机。
“抱残守缺之辈!”
这一刻,朱瞻基想的是马上把书院扩大,开到各地去。
他握着玉佩,这是他准备给玉米的礼物,但是想先把玩一阵,把棱角都磨圆润了再给他。
棱角……
朱瞻基举起玉佩,呼吸急促,最后还是缓缓放下。
这时太后身边的李斌来请见。
“可是母后有事?”
朱瞻基起身就准备去宁寿宫。
李斌躬身道:“陛下,太后娘娘有话。”
朱瞻基一怔,缓缓坐回去,“什么话?”
李斌恭谨的道:“太后娘娘说,朝中之事莫急,一件一件的办,就像是种庄稼,不能才育苗就想着去收获。”
朱瞻基冷静下来,说道:“去转告母后,朕知道了。”
等李斌走了之后,朱瞻基冷冷的看着外面,说道:“这只是一次试探,给百姓希望的试探。”
他不傻,方醒也不傻。
此时抛出一税制的想法,不过是和文官文人们拉锯而已。
暂时搁置一税制,那些人必然会松一口气。
其后消息被刻意传出去,百姓自然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日子。
那么……谁还愿意把土地投献给士绅?
若还有,那必然是傻子!
这不过是他和方醒之间的一次双簧而已,目的就是为了打破那些投献土地的百姓心中的畏惧。
可……阻力……
朱瞻基捂着额头,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
一税制必须要施行!
不管多久!
一旦施行之后,会导致连锁反应,良性的反应。
百姓欢喜,安居乐业。
士绅无从巧取豪夺,只能另谋出路。
官吏们没有了盘剥的机会,辅以严苛的监督,大明将会真正的……
朱瞻基松开手,喃喃的道:“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