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消散,聚宝山卫依旧没有进攻。
看到城头的敌人在慌乱的奔跑着,王贺疑惑地问道:“兴和伯,一鼓可下啊!”
“下什么下?”
方醒吩咐道:“林群安,各部分为两处,前后城门各一,堵住他们出逃的路!”
聚宝山卫随即就一分为二,一部分开始绕城而去。
硝烟依旧呛人,一场短促的战斗已经决定了生死。
“咱们要粮草。”
方醒只解释了一句。
王贺想了想,说道:“是怕他们狗急跳墙?”
方醒指指那些去收拢敌军战马的军士,说道:“先前那些人大多都带着不少粮草,可见仆固和乌恩压根就没准备给咱们留下点什么,所以别逼得过紧,给他们些希望,然后自然会绝望。”
“绝望之人会做什么?”
方醒看了一眼城头,策马回去。
“他们就像是火药,一旦有火星子,就会轰然炸起来。”
“仆固要是敢下令烧粮草,都不用咱们进攻,堵住就是了。”
王贺喃喃的道:“这就是人心啊!”
“人心叵测,但求生却是本能。谁要是断了求生路,绝望时刻,什么上官下属都荡然无存,想想陈胜是怎么死的。”
方醒策马往营地那边去了,王贺回头揪住了一个文书问道:“那个……陈胜咋死的?”
文书一怔,脱口而出道:“逃跑的时候被车夫宰了!”
王贺看看城头,得意的道:“仆固啊仆固,那个乌恩可不是个好鸟,你也不是好东西,闹腾吧,嗬嗬嗬!”
天气还冷,朱高煦却赤裸着上身,一个亲兵在给他上药。
伤口是在背部,不算深。
那应该是他充当箭头,率部突出包围时中的刀。
看到方醒过来,朱高煦满不在乎的道:“憋着他们,不是今晚就是明晚,他们肯定要跑。”
“是,我们的粮草不多,必须三日内攻破别失八里城,此时不攻,多半是想招降,联军上下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就看仆固和乌恩的较量了。”
方醒制止了亲兵的包扎,辛老七拿出个瓶子,用里面的药膏给朱高煦的伤口敷了厚厚一层。
“好!”
朱高煦只觉得伤口一凉,然后纱布一紧,伤口处原先的火辣感觉渐渐在消散。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回身道:“本王去歇息一阵,这边你看着。”
方醒看到他眉间有倦色,就说道:“殿下尽管去,回头让他们熬锅药粥喝了。”
朱高煦喝道:“本王喝什么药粥?晚些弄大饼!还有酒!”
郎中嘀咕道:“外伤不可饮酒。”
朱高煦一脚把他踢了个踉跄,然后去了帐篷中,稍后就有鼾声传来。
“伯爷,殿下昨晚就睡了一个时辰,然后就在外面盯着城中……”
方醒点点头,想起朱高煦也是差不多五十岁的人了,就交代常建勋:“你去小刀那拿一副药来,晚上弄一大盆面条,就用那药汤做汤。”
这边天黑的较晚,炊烟下,明军的营地看着毫无防备,也没办法防备。
有人建议挖壕沟,被方醒否了。
“把饭菜弄好些!”
方醒在营地里查看,一边走一边询问情况。
巡查一遍之后,方醒交代道:“受伤的兄弟今夜全部歇息,天塌下来也不要叫他们。至于防御,聚宝山卫轮换,骑兵出四千,一边放两千。”
别失八里城是仆固和乌恩后来修建的土城,只有前后两个城门,堵住之后,里面就成了瓮中之鳖。
“今晚还是明晚……”
方醒看着城头,冷冷的道:“仆固和乌恩,谁能赢?”
……
城中已经是人心惶惶,绝望让联军将士呆若木鸡。
街道两边坐满了联军将士,他们用麻木的目光看着缓缓走过的仆固和乌恩。
“粮草不缺。”仆固觉得需要给乌恩灌输些信念,否则联军内部出现分裂,就凭着他麾下的那点人,很难给明军造成麻烦。
“是,可士气全无。”乌恩淡淡的道:“而且明军有那种大铳,我们的城墙挡不住。”
仆固侧身看着他,认真的道:“是的,如果主动投降是不错,可你是哈烈王子。乌恩,不要让老王蒙羞,不要让哈烈蒙羞!一个也思牙就足够让明人轻视你们!”
乌恩扯扯嘴角,说道:“魔神早就到了,可却没有及时跟上,这是猫戏老鼠。仆固,没有什么哈烈了,至于我那可怜的父亲,他是个勇士,自己了结了自己,而我……”
“而我,不,而哈烈,在失去我们之后,篾儿干只能和肉迷联手,然后做肉迷的先锋,最后……”
仆固的脸上没有表情,问道:“你不看好我们之间的联手吗?”
乌恩突然放松了下来,说道:“明人……仆固,火器才是关键,明人的火器能把咱们的骑兵一排排的打倒,那些大铳能让最厉害的勇士都只能变成肉泥,肉迷有吗?”
“有!”
仆固突然想喝酒了。
外面明军围城,而且来了他最忌惮的聚宝山卫和那个方醒。
于是他想喝酒了!
两人进了屋子,却分了先后,乌恩这次没有走在最前面,不但落后,还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生疏和戒备就这么产生了!
“去拿酒来,还有,弄只羊来。”
两人相对沉默着,稍后一个炭盆被端了进来。
烈酒来了。
仆固喝了一碗,然后眼睛越发的亮了。
炭盆上的全羊在慢慢的变成金黄,有人拿小刀削了一碗肉片过来。
仆固吃的豪迈,而乌恩显得心事重重,并带着戒备。
“喝吧,这大概是咱们最后一次喝酒了。”
仆固把酒坛子递过去,揶揄道:“我真要下黑手,多少次机会?”
乌恩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的喝着。
天色渐渐的灰暗下来,乌恩有了酒意,也不用刀子,直接抓起肉片大嚼着。
仆固看着炭盆,说道:“咱们无路可走了。”
乌恩点点头,“是。”
他继续在大嚼着,就像是饿死鬼投胎。
按照他对方醒的了解,被抓后,能保命就得要感谢满天神灵庇护。
“他没弄京观,这对你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仆固的声音有些飘忽:“不过……他的脾气,也思牙为何不敢回大明?”
乌恩笑了笑,喝了口酒后,说道:“因为他坐视那几个明人被虐杀,心虚了。”
“阿鲁台虐杀了明人,后来他的下场很惨烈,仆固,你率军来到这里,让明人对肉迷产生了敌意,所以……”
乌恩有些幸灾乐祸的得意。
仆固淡定的道:“是的,除非我能交代些什么,否则我就会呆在那尸骸堆积成的山顶,这一点我早有准备。”
乌恩打个寒颤,赶紧又喝了口酒。
“乌恩。”
“嗯?”
仆固的声音很严肃,乌恩侧脸……
“告诉你的麾下,明人将会杀光他们,为死在撒马尔罕的明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