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一下子让一切都乱了。
女仆的尖号和男人临死前的惨叫霎时打破了夜色中修道院的宁静,紧接着波西米亚人杂乱的脚步声就在修道院空旷的院子与走廊里传开。
靴子踏在黑暗的甬道里,一道道的身影在明暗闪烁的通道里晃动,当几个修女因听到外面的动静开门出来时,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群男人,修女们立刻吓得发出更大的惊叫声!
“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亚历山大对旁边的人命令着,他紧紧拽着卢克雷齐娅的那个满脸惊惧的女仆让她给自己带路,雪亮的剑光在她眼角不住闪动,这让女仆因为恐惧脚下无力,几乎是被拖着向前走。
“站住!”一声透着严厉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一个身材虽然不高,却站得笔直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她的手里端着盏油灯,灯光随着晚风不住摇动,把她的身影在走廊里拉得很长“这里是上帝的居所,是侍奉上帝的女人们的避难地,你怎么敢闯进来!”
亚历山大向前走去,他左手依旧拽着那个女仆,当他快走到那个老修女面前时,女仆突然试图摆脱他的掌握,向前奔出一步试图向那个老修女求助。
“求你救救我院长,救救我!”
女仆大声叫着,可她立刻被亚历山大用力拽回,同时他已经在老修女面前停下来看着这个眼神严厉,并不畏惧的女修道院长。
“院长,我希望你不要做蠢事,因为这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亚历山大沉声说,他的脸上这时正蒙着一块围巾,露在围巾外面的双眼紧盯着在灯光下显得忽明忽暗的那张脸。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即便你挡住了自己的脸我也能猜得出来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触怒谁吗?”女院长愤怒的问,她显然是希望用恐吓吓住亚历山大,但是当她看到一柄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时,原本镇定的修道院长脸色霎时变得一片苍白“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居然敢在修道院里拔出兵器。”
“院长,如果您再不让开,也许我就要在修道院里再次杀人了,大概您不知道我的手下已经杀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亚历山大凑近修道院长的耳边低声说,他能听到修道院长因为惊慌不安发出的粗喘,当他用剑身轻轻往旁边拨动时,原本坚定的挡在一扇门前的修道院长不由自主的被推到了一边。
“打开门。”
亚历山大对旁边的波西米亚人命令,随着他的话,拿着满是鲜血的斧头的波西米亚人已经冲到门前,随着他用力一拉,房门立刻洞开。
修道院里的房间,除了院长的屋子之外,所有人的房门都是不许从里面销死的,这是因为按照本尼迪克教规,所有走进修道院的人都意味着将放下属于自己在尘世的一切财产,而个人房间里的一切也都是属于修道院,甚至包括他或是她的身体都归上帝所有。
不过亚历山大却知道,这个规定还有着另外一个更深的含义,如同囚禁般被隔离在修道院里的男女,在这压抑的高墙内很容易就变得性情扭曲,同性之间迸发出超越自然却难以抑制的欲望之火,这对修道院来说从古至今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虽然卢克雷齐娅身份特殊,但是她住的房间显然也没有从里面安装门锁,所以当房门打开时,亚历山大已经看到了站在床前卢克雷齐娅的身影。
这时候正好有一束月光透过高高的窗子照在卢克雷齐娅的身上,亚历山大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神色。
惊慌,茫然,不知所措,这个时候波吉亚家的公主已经完全变成了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紧紧抓着裙子的两边,一双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中闪着掩饰不住的恐惧目光。
“现在你得和我走,”亚历山大沉声说,他没有多少时间耽误,想想热那亚人在凌晨的时候就会感到,他知道自己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时间,然后他就必须在波吉亚家得到消息之前实施自己的计划。
“你是那个贡布雷?”
虽然已经猜到,可直到听到亚历山大的声音,卢克雷齐娅才惊呼出来,她原本因为恐惧的脸上立刻显出了勇气,接着一丝愤怒附上她的脸颊“你居然敢在夜里闯进修道院而且还要劫持我,如果我的父亲知道了他一定不会绕过你的。”
“夫人我得告诉你,我正需要让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呢,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和我走。”亚历山大顺手从旁边抓起一件看上去还算厚实的衣服塞在她的怀里,然后伸手抓住卢克雷齐娅的手腕,不等她高声尖叫已经把她拽出了房间。
在卢克雷齐娅惊慌的发现这个人居然敢这么对自己无理而目瞪口呆时,一阵唏律律的马嘶声忽然从院子里传来,随着马蹄敲击石板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匹高大的战马居然小跑着奔进了走廊。
亚历山大忽然伸手在卢克雷齐娅的惊叫声中把她拦腰举上马背,然后他拉住马缰翻身跳上帕加索斯的脊背。
帕加索斯显然对身上忽然多了个人感到不适应,它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然后在又用力扭了扭脖子后,才任命的停下来。
“放我下去,我要让我父亲判你死刑,他会让人放火烧死你!”
卢克雷齐娅真的害怕了,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更不要说是男人,当她被扔上战马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古代传说中被蛮族和异教徒掠走的女奴。
“小心点我的小姐,我们可是要在夜里走好长一段路呢,如果你不老实掉下马去,说不定就会被摔断脖子。”
亚历山大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从后面紧紧揽住卢克雷齐娅不住扭动的腰,为了让她老实点,他不得不把她用力揽在怀里。
“上帝你要带她去哪?”
看到卢克雷齐娅被托上马背,修道院长再也顾不上危险,她不顾一切的冲过挡在面前的波西米亚人冲到帕加索斯身前,抬头看着亚历山大“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教皇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会给所有国家下令通缉你,你除非是逃到异教徒那里去,否则你绝对逃不出惩罚。”
说到这,修道院长忽然伸手挡在嘴巴前,眼中露出了惊惧的神色紧盯着亚历山大。
“放心院长夫人,我是不会逃到异教徒那里去的,更不会带着波吉亚家的人逃过去,”看出修道院长胡思乱想的亚历山大说了一句后,用力一拽缰绳同时脚下一夹,随着战马的嘶鸣,帕加索斯调转身子,沿着走廊向修道院的大门冲去。
这个时候修道院的大门已经敞开,通红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小镇,看到带着卢克雷齐娅从修道院里飞奔而出的亚历山大,不知道是哪个波西米亚人首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口哨,霎时各种口哨声此起彼伏,甚至连站在路边的阿格里人也跟着发出了阵阵欢呼。
卡罗神色不安的看着亚历山大,据他所知按照计划这一切原本应该悄悄的进行,甚至亚历山大连夜离开都要尽量不惊动太多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接下来和即将到来的波吉亚家的人周旋,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情却最终变得了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就如同劫掠了美丽女奴得胜而归的匈奴可汗一样的亚历山大,卡罗的额头上这时候已经满是汗水。
“卡罗,跟上来,”骑在马上的亚历山大没有停下,他一边示意卡罗跟上来,一边催马向前,在路边士兵们的欢呼声中,他高举右手用力向前一挥“波西米亚人,跟上!”
口哨声再次响彻小镇上空,波西米亚人纷纷从路边的队伍里出来,他们跳上马背紧跟在穿镇而过的亚历山大身后,当亚历山大从小镇另一头穿过时,他的身后已经聚集起了一支波西米亚骑兵。
“卡罗,不要承认任何事,”亚历山大对紧跟在身边的卡罗吩咐着“明天热那亚人来了之后告诉他们,只要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向蒙蒂纳进军就可以。”
说着他看了眼正狠狠盯着他的卢克雷齐娅,继续对卡罗说:“如果波吉亚家的人来了不要惧怕,只要告诉他们,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在我的手里就可以了。”
“你要拿我做人质吗?!”卢克雷齐娅愤怒的质问。
可让她失望的是亚历山大根本没有理她,而是不停的吩咐卡罗,当队伍冲上一个镇外的山丘时,亚历山大向卡罗做了停下的手势,随着卡罗勒马停步,亚历山大双脚再次用力踹动马镫,帕加索斯立刻一声嘶鸣迈开步子把卡罗远远甩在身后,沿着道路向着西北方向猛奔而去。
望着跟在亚历山大身后卷起阵阵烟尘迅速消失在夜色里的波西米亚人,卡罗愣愣的呆了一阵,然后他忽然带马转身向着镇子里奔去。
没过一会,镇子的夜空下响起了阿格里特有的号角声。
夜风不住的迎面吹来,卢克雷齐娅的头发这时候已经完全被吹散了,发丝随风向后飘摆,拂在了亚历山大脸上。
卢克雷齐娅想要开口说话,可刚一张嘴风就灌进喉咙,她只能闭上嘴巴,抬起手挡在脸前。
虽然冬天早已经过去进入春天,但是夜里依旧很冷,开始还不觉得,可时间一长那种风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的感觉,让卢克雷齐娅觉得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尽管出来时候披了件衣服,但是卢克雷齐娅还是被冻得全身颤抖,她怎么也没想过4月的夜晚会有这么冷,这对于整天只生活在宫殿里的她来说,简直就如同突然回到了冬季一样。
“我有些冷。”卢克雷齐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把头尽量扭过去避开风口,可即便这样大股大股的寒气依旧从宽松的领口袖子的缝隙灌进去,这让她觉得身子快要冻僵了。
“忍耐一下。”
听到这个回答,卢克雷齐娅的脸上不由僵住,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拒绝,哪怕如今实际上已经是沦为人质,可她依旧认为只要开口这个男人就应该听自己的。
可让她失望的是,回答她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忍耐一下,这让卢克雷齐娅甚至想要立刻照面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忽然变得不漂亮了,否则这个贡布雷怎么就能忍心让她挨冻呢。
“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停一下,我要收拾一下衣服。”
卢克雷齐娅其实并不想这么哀求这个男人,作为一个波吉亚的骄傲让她即便落在这个人手里,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尊。
但是她实在太冷了,甚至除了被亚历山大用手臂揽住的地方,其他地方已经冷得失去了直觉,这让她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也许不等这个人对自己做什么,也许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亚历山大只是向前瞥了眼卢克雷齐娅,然后就没再理会她。
就在卢克雷齐娅的愤怒的要不顾一切的咒骂这个如野蛮人般劫持了自己的那不勒斯小领主时,她忽然觉得身后的亚历山大收回揽着她腰身的手,在一阵挪动之后,她的眼前忽然一黑,卢克雷齐娅赶紧伸手一摸才发现是条厚实的毯子盖住了她的头脸。
“把自己裹严实点,”卢克雷齐娅听到亚历山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天夜里我们要走好长一段路呢。”
毯子传来的温暖让卢克雷齐娅再也顾不上什么,在一阵手忙脚乱后她勉强用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看着眼前臃肿一团包裹身子的毯子,卢克雷齐娅不禁暗暗想,如果茱莉亚或是夏桑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嘲笑她呢。
尽管不愿意,可因为寒冷,卢克雷齐娅干脆把毯子往头上拉了拉罩住了整个头脸,这样过了没有一会,她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慢慢包裹住了全身。
战马始终在不停的奔跑,虽然速度不快可卢克雷齐娅在马背上被摇晃得东倒西歪,很快因为摇晃和暖和带来的困意向她袭来,尽管不愿意,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的卢克雷齐娅终于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头向后依了依,整个身子微微蜷缩在了身后让她憎恨无比的乡下小领主的怀里,然后她的意识就越来越模糊,直到半睡半醒的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睡梦中,卢克雷齐娅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古代那些被蛮族掠走的罗马神殿里的女祭祀,又好像是神话传说中被那头美丽却狡诈的公牛诱惑劫持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的腓尼基公主,在她的身下,因为不停汹涌的波涛起伏不定的颠簸也让她更加相信自己就是那位被以其名命名整个欧洲大陆的不幸的欧罗巴,甚至从耳畔吹过阵阵呼啸的海风似乎也变得那么无比真实。
卢克雷齐娅拼命的想要睁开眼,她想看看那个劫持了自己的宙斯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重重的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当她因为被一阵忽然的颠簸颠得胸口发闷险些吐出来时,卢克雷齐娅才隐约在一阵杂乱密集的马蹄声中听到有人正大声的说话。
“大人,按您的命令,我们在这里等着给您带路!”
卢克雷齐娅挣扎的眨了眨眼,一阵因为长时间蜷曲着身子而从脖颈上传来的不适让她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忍着酸痛抬起头,看到队伍已经停下,在对面不远处的一个三岔路口,几个穿着阿格里火枪兵服饰的骑兵正等在那里。
“很好奥孚莱依,”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终于喘了口气,他轻轻推了下身子有些僵硬的卢克雷齐娅的,然后当先跳下了马“好了夫人,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卢克雷齐娅透过毯子的缝隙狠狠的盯着亚历山大,她现在觉得这个人简直比那头狡猾的公牛还要可恶,看着他站在地上抬头望着自己,骄傲让卢克雷齐娅忍耐着身上的酸麻用力向下一跳。
然后,当双足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就不听使唤的向下软倒,随即一头栽到了亚历山大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