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恐慌,不过当看到对着路口放了一阵枪后蒙蒂纳军队不得不向后撤退,叛军不禁又发出了一阵带着对敌人嘲讽的欢呼。
“看到了吧,他们并不是无敌的,”诺尔梅奇趁机对手下们大声喊着“或者哪怕他们就像传说的那么厉害,可这座修道院也会保护我们。”
诺尔梅奇的话又引起了一阵欢呼,叛军显然被他激起了勇气和斗志,他们开始向着远处的蒙蒂那人大声大声喊起来,有些干脆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子,还不停摇晃着帽子大声挑衅着对面的敌人。
“这个地方真该死!”一个巴尔干炮手恼火的扯下头上的软帽扔在地上“我们根本就没法靠近那座修道院,连能看到它的地方都到不了,难道要让我的炮弹拐弯吗?”
“路口离修道院太近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就是一群瞎子也能把我们打成蜂窝。”另一个巴尔干士兵也没好气的说“也许有其他什么办法能让我们靠上去,不过这个样子硬冲可不行。”
“你在说什么?”正走过来的奥孚莱依大步来到那个士兵面前死死盯着他“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巴尔干人不安的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行军队长,说起来他们跟着这个人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并不清楚这个似乎总是笑呵呵的年轻军官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巴尔干人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把火炮拉上去,现在!”奥孚莱依向士兵们吼叫着,他的脖子通红,脸上被灰尘和汗水搅拌得就像个小小的泥塘“准备战斗了士兵们,你们不是曾经和奥斯曼人战斗吗,还是说你们以前都是吹牛的?”
巴尔干人被激怒了,他们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粗鄙土话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奋力推着炮车向路口靠近,当刚刚看到修道院的一角时,一阵疯狂的枪声就已经席卷了他们的耳朵。
“那些叛军真是疯了,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节省点子弹?”巴尔干人一边纷纷咒骂一边小心的向前推着炮车“快点儿,瞄准了,让我们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鹰炮不大的炮口勉强从一块突出的石头棱角下探出去对准了修道院最靠边的一座塔楼,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修道院四周大部分的山坡。
“就是那,”奥孚莱依命令着,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观察了一下,然后向炮手做了个手势“如果你第一炮就能打准我会奖赏你的。”
“这可不容易,队长老爷,”炮手说着抬起右手树起拇指在眼前端详了一下,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叨唠着“从手腕到手指是一个数,然后手臂的长度按八个手指头算,还有仰角是……”
奥孚莱依有些好奇的看着念叨个不停的炮手,他倒是知道贡帕蒂曾经研究过一套虽然简单却很实用的炮兵射击方法,不过他没想到贡帕蒂会把这些东西教给这些巴尔干人。
“好了,炮下面垫3个2号栓,”好不容易计算完的炮手大声喊着,立刻就有人从随身带着的木头盒子里抽出几块标着号码的木块塞到被用力压起来的鹰炮下面,看着抬起来的炮口,炮手脸上露出了透着恶意的笑容“这样就行了。”
又是两声枪响从修道院方向传来,虽然谁也不知道子弹射向了什么地方,人们还不由得向后退了退身子。
“别乱动,”炮手不满的呵斥着助手们,然后用火把点燃了捻线。
泛着股臭味的药线冒着火花燃烧起来,人们不由屏住呼吸等待着。
“砰~”
一声很沉闷的声响灌进人们耳朵,伴着炮管猛然一跳,接着这个炮车都开始向下滑落。
“轰!”的一声,远处修道院边角的石墙突然迸起了一大片碎石,伴着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大块的石头带着浓烟向山下滚去。
整个修道院就好像一头被打中后发怒的野兽般枪声大作,横飞的子弹呼啸着向着路口扑来,有些铅弹甚至直接击中了探出去的鹰炮炮管,火炮不时发出呯嘭乱响。
“把火炮拉回来!”炮手大声喊着,抓紧绳子不停吆喝,火炮被慢慢的拽回了石头后面。
“这下打的不错,”另一门鹰炮的炮手呵呵笑着,不过看到炮声上的那些弹痕,他脸上的神色变的难看了起来,然后他试探着对奥孚莱依说“队长来也,看来这没我什么事了。”
“放心,很快就轮到你了,”奥孚莱依随手拍了拍炮手的肩膀“小心些,把火炮稍微往远处放放,从路口右边靠近射击!”
听到奥孚莱依的话,炮手的脸色显得更难看了些。
很显然,与头一门火炮只躲在石角后面射击比起来,他们的危险要大上不少,叛军很可能会在他们刚刚露头的时候就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不过看着奥孚莱依那不善的神色,巴尔干炮手只好招呼着同伴小心翼翼的沿着道路右边稍微开阔些地方向着路口靠近。
“这次最好直接击中修道院的院墙,”奥孚莱依叮嘱着炮手,同时警惕的注意着厚实的石墙上那些黑洞洞的窗口。
火炮被推到了已经可以看到一段院墙的地方,看到奥孚莱依轻轻点头,炮手松了口气然后赶紧吩咐助手用木楔固定炮车。
奥孚莱依紧盯着修道院的方向,看着那些紧张的炮兵,他微微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忽然,窗子暗处似乎有身影晃动,然后就在奥孚莱依还来不及开口警告时,一片杂乱的枪声已经响起来。
听到枪声的炮手来不及抬头就被铅弹击中了脑袋,他的身子抖了下就一头趴伏在火炮上,血水立刻沿着炮管流淌在地上。
“退回去,退回去!”奥孚莱依大声喊着,几个抓着炮车绳索的士兵甚至顾不上被车轮碾在下面的炮手的尸体,拼命把火炮向子弹打不中的方向拽着,而炮车因为来回颠簸,并不结实的车身瞬间散架,鹰炮发出叮叮当的声响在石头上撞着,飞起的木头车轮则先是一弹,接着碎成几块顺着山坡掉落下去。
叫喊声从修道院方向传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大声的呼哨和只有那不勒斯当地人才明白的下流粗俗的土话调笑,这让跟在奥孚莱依身边的几个阿格里士兵怒火中烧,可他们刚一冒头就立刻被猛烈的射击打了回去,听着修道院里叛军们的不停叫嚣,阿格里士兵们不由满心恼火却又一筹莫展。
奥孚莱依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炮手尸体神色沉沉的一言不语,只是当听到修道院方向的叫骂声似乎有要平息的迹象时,他忽然向仅存的那个炮手挥了挥手:“把火炮推上来,这次两门炮都归你管。”
“可是队长老爷,这个样子我们根本打不中的,如果想打中就得把炮推到前面去,那样可等于是送死。”炮手看了看刚刚还活着的同伴摇了摇头,然后又有点担心的看着奥孚莱依,他看得出来队长老爷这时候的心情可不太好。
奥孚莱依微微闭上眼睛沉默了下,似是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然后他睁开眼望向心情忐忑的炮手,接着忽然一笑:“放心我不会让你送死的,我不要需要你打中什么,你只要不停的开炮就行了。”
看着炮手一脸疑惑的样子,靠在石头棱角边的奥孚莱依微微探身向不停有人影闪动的修道院看了看。
在进攻队伍里只有他知道这个进攻的目的是什么,事实上他并不指望能正面攻下修道院,他要做的只是尽量把叛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巴尔干人是天生的山民,意大利南方的山地虽然险峻,但是对巴尔干人来说,在这里作战就如同回到了他们的家乡。
至少对于谢尔来说是这样的。
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十分陡峭的山坡,因为常年风蚀而显得裸露在外的红褐色山石把山上的修道院衬托得异常的高大,这种纯粹从视觉上给人带来的冲击感,会让站在山下的人觉得修道院就好像是建在天上似的。
实际上圣约翰修道院并不是很高,至少和与它隔着不到半法里的另外两座山峰比起来要矮上不少。
亚历山大现在就站在其中一座山峰上向远处看着圣约翰修道院的房顶。
几个世纪后,这里将搭建起一座很漂亮的索桥,人们可以从这里通过索桥直接走到修道院,不过如果想要挑战自己的勇气,则还有一种颇为刺激的游戏可以尝试,那就是从这座山峰上用绳索直接滑到修道院里去。
至于更勇敢的游戏,就是可以直接从山脚下爬上修道院。
亚历山大仔细寻找着,终于渐渐看到了对面山坡下正在缓慢攀爬的一群人,那是由谢尔带领的一群巴尔干士兵。
这时候的谢尔已经换掉了那身颇为让他自豪的深红色猎卫兵制服,至于胸甲更是不见了影子,他穿着件灰扑扑的上衣和奥斯曼式的裤子,腰里别着短刀和火枪,而一柄马刀则背在后背上,其他人也和他的打扮差不多,这些巴尔干人都穿着适合爬山的软底鞋,当他们开始向山坡上攀爬的时候,几头野山羊忽然出现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
野山羊先是机警的盯着这些入侵者,当发现他们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危险时,却又被这些不速之客爬山的举动吸引了,它们开始跟着在附近的地方向上攀爬,而且还会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看对手,有的还会叫声几声表示挑衅。
“稳着点谢尔,稳着点。”亚历山大看着对面山坡上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的那些看似缓慢移动的黑点,同时他不时抬头向山顶的修道院望去。
忽然,几个身影出现在了修道院的房顶上,那些人先是在靠近大门一侧来回跑个不停,接着就又在四周来回游荡,看着那些人,亚历山大身边的人都停下来,有的还不由自主的压低身子怕被发现。
“快点奥孚莱依,赶快弄出点动静来。”亚历山大在心里不住的催促着,虽然那些站在房顶上的叛军未必会特意跑到后坡的方向来,可如果时间长了就未必不会发现正在向上攀爬的谢尔他们了,特别是这个时候阳光恰好照向后坡,如果有人向下探看,虽然谢尔他们已经换上了不会引起注意的土色衣服,却并不能保证不会暴露。
“大人您看。”一个猎卫兵就好像怕惊动对面的叛军似的小声说,同时他指向对面的房顶。
一个叛军一边扯着裤带一边踩着房顶向修道院一角走去,而就在距他不远的坡下,几头野山羊正挑衅的向着差不多快追上它们的谢尔发出闷闷的叫声。
“该死!”亚历山大发出声咒骂,他头也不回的下令“准备好了,那个人一旦发现谢尔他们就开枪。”
“大人这么远我们打不中的。”一个卫兵不解的说。
“至少这样能把敌人吸引过来,让谢尔他们有机会逃掉。”亚历山大恼火的呵斥着手下,他没想到这次进攻圣约翰修道院居然有些出乎意料的困难,虽然并不怀疑最后还是会取胜,可那样造成的伤亡可能是之前没有想到过的。
那个叛军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边缘,随即似乎被野山羊的叫声吸引,他有些疑惑的微微向外探出了身子。
亚历山大一边无奈的承认奇袭的失败一边举起了枪。
“轰!”
那人站着的修道院的一角突然迸了起来,碎石夹着那个倒霉的叛军的身体直接冲上天空,然后“哗啦啦”的就向山坡下塌陷了下去!
亚历山大愣愣的看着那突然缺了一个墙角和一片房顶的修道院,再看看屋顶上那些叫喊着冲向正门方向的叛军,他略微停顿随即忽然一笑“看来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诺尔梅齐也被炮击吓到了,当他看到被炸掉的墙角后,立刻把几乎所有火枪都调到了前墙的窗口,终于在一阵不停的射击后,看着狼狈退去的蒙蒂纳军队,诺尔梅齐才微微吐出口气。
“看来您的防守并非无懈可击啊。”阿拉贡军官走过来略显嘲讽的说“这只是第一天,不知道这样下去您能守住多久。”
“我能守住多久?”诺尔梅齐用力拍了下石头墙壁“看看这石头,就算是大炮也无法一次轰塌,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刚才打死了他们的炮手,现在他们连冒头都不敢了,他们也许想从最近的山上向修道院射击,可附近根本没有路。”
“看来你是胜算在握了,”军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我提醒您大人,国王的军队只能在法国人入侵那不勒斯之后才能出兵,所以您现在就盼着路易的军队快点来吧,否则时间一久我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诺尔梅齐眼角抽动了下,他对这个傲慢的阿拉贡人已经有些厌烦,他甚至在想如果所有阿拉贡人都是这种态度,那么他选择投靠斐迪南是不是个明智之举也有些值得怀疑了,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当听到外面又传来沉闷的炮声时,诺尔梅齐立刻带着手下向窗边奔去。
阿拉贡军官沿着狭窄的楼梯爬上二楼,当他来到走廊里时正好看到几个诺尔梅齐和他属下的女人从王后的房间躬身退出,军官立刻敏捷的躲在暗影里,直到那些女人离开。
“尊敬的西西里王后,我来觐见您了。”
军官嘴里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沿着墙角向王后的房间走去,他戴着手套的右手无声的从腰间拔出一柄两边都是锋利锯齿般的奇形短剑倒藏在手臂后,然后来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是谁?”
依旧威严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陛下,”军官看着房门平静的说“我为之前对您的无礼来道歉,另外请允许我向您报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是之前那个人?”王后的声音里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我想我没什么可和你说的,我也不想见到你。”
“陛下这件事很重要,这关系到,”军官顿了顿之后才说“这关系到您的安危,因为据我所知正有个针对您的阴谋,这其中牵扯到了诺尔梅齐伯爵。”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伯爵是忠诚的!”
听着房间里王后充满意外的声音明显高了些,军官慢慢把手里倒握的短剑顺了过来拢在衣袖里。
“陛下,请您允许我当面向您报告,我向您保证虽然我受雇与伯爵,但我是西西里人,我向上帝发誓我只忠于我的国王和王后。”
似乎被门外人用上帝名义发誓打动了,随着轻轻传来的脚步声停留在门口,房门缓缓打开了。
“陛下。”站在门口的军官恭敬的向王后躬身行礼,同时借着弯腰的掩饰把拢在袖里的短剑滑进手心。
“你要向我报告什么?”王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还是那么威严,不过从她透着焦急的闪烁眼神可以看出她这时候的心情其实充满了焦虑。
“请允许我进去陛下,这件事太重要了。”军官低声说。
王后犹豫了下,不过想到军官的话,她立刻小心的向走廊里看了看,然后把房门开得大了些。
阿拉贡人立刻闪身进了房间,同时顺手关进了房门。
“你要向我报告什么,不过我要警告你,诺尔梅齐伯爵是很忠……”
王后的所谓警告还没来得及说完,随着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捂住了她嘴巴,带着锯齿利刃的短剑已经猛的戳进了她的小腹!
一下!两下!三下!
短剑飞快的在王后胸腹间戳刺,血水瞬间淋透了她刚刚换上的干净衣裙。
王后的身子不住颤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喊,可阿拉贡人却狠狠掩住她的嘴巴,同时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呓语般的说着:“我发誓效忠我的国王阿拉贡的斐迪南,尊耶稣基督为我唯一的主,愿你的灵魂得到拯救。”
王后已经滑到在地,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听不到阿拉贡人神经质般的声音,终于她的双腿抖动了下,随即再无声息。
“让上帝决定你的罪,而我只是国王的剑。”阿拉贡人慢慢擦掉短剑上血迹,然后脱掉已经染上血水的外套打开窗子向外扔去。
就在他刚刚走出王后房间关上房门,窗子被从外面突然推开了。
接着,手里拿着一件满是血渍的外套的谢尔从窗子外爬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