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今年堪称风调雨顺,春日里的几场透雨,让整个关中平原散发了勃勃生机。
光秃秃的景象不见了,就连砍伐过甚的秃山上都披上了一层绿装。
地里的庄稼已经有一尺多高,如今,正是抽穗的关键时刻,农人都在田地里拔草,灌水。
这片养育了关中人数千年的土地,依旧继续养育着这里的关中人。
六个骑兵风一般的从官道上奔驰而过,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一般。
四月底的关中平原上,天气已经很热了,在这样的日头下狂奔,人受得住,坐骑却受不了。
在一片浓荫下,为首的骑士勒住了缰绳,战马向前奔驰了两步慢慢的停了下来。
其余的骑士跟着勒住了缰绳。
为首的大胡子骑士叫道:“贼入的老天,歇歇再走!”
说完话就偏腿下了战马,解开了马嚼子,趁着战马在水渠里饮水的功夫,自己也把脑袋塞进有些浑浊的渠水痛饮了起来。
这六个人非常的警惕,在喝水的时候,总有两个骑士站在战马的边上左右瞭望。
等所有人都痛饮了浑浊的渠水之后,为首的大汉把雄壮的身体往树干上一靠,抽抽鼻子,就从身上的包裹里取出干粮大嚼了起来。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一般没心没肺,心中有事,那里能吃下去这粗粝的干粮。
一个脸上烙着金印的中年汉子,怔怔的看了一会为首的虬须大汉道:“军头,我们真的要去西域吗?”
虬须大汉冷冷的瞅了一眼中年汉子道:“小相公的话你怀疑也就罢了,怎么连老相公的话也信不过?”
中年军士连连摆手道:“属下岂敢,只是西域之地实在是过于遥远……”
话还没有说完,那个虬须大汉就大笑道:“裘八,你他娘的要是在天南能管住自己裤裆里的玩意,这时候你就应该留在东京城接受官家的封赏,何至于如同一条丧家犬一般的一天一夜就从洛阳跑到京兆府?”
裘八被军头说的脸上挂不住,恨恨的道:“谁他娘的知道那个婆娘竟然是知府的老婆,城破的时候,老子就是看中那个婆娘丰盈,脸都没看清楚!”
另外一个大汉怪笑道:“你他娘的就看腚了,人家知府的老婆潜藏在城里,没被叛军给祸祸了,倒是被你拔了一个头筹。
祸祸了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官职和名字也告诉人家,你他娘的真是蠢到家了。
现在倒好,人家指名道姓的要小相公把你交出来,八成是对你念念不忘吧?
要不,你回到东京城再和那个婆娘好上一回,说不定还能靠吃软饭过活。”
虬须大汉见裘八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就打圆场道:“算求了,莫吵,咱们兄弟谁都不干净,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好好地一场富贵算是打水漂了。
这中原算是待不住了,没听小相公说那些大头巾们不弄死我们不甘心吗?
如今,老相公背了干系放我们兄弟离开,还给我们指了一条活路,老子是打算按照老相公指的路走下去。
裘八,你最好也跟着我们走,要是让你走脱了,这京兆府说不得会有一个独行大盗出现。
你要是起了邪心想跑,如果牵累了老相公,老子会拧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裘八瞅瞅周围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连忙道:“兄弟就是说说,没打算自己跑,去西域就去西域,老子死都不怕,还怕走一遭西域?”
虬须大汉重重的一巴掌拍在裘八的肩膀上大笑道:“这就对了,只要不跑,还是我冷平的好兄弟。
听说我们要追随的这位也是一位狠人,硬是单枪匹马在西域杀出来了一片天。
能被小相公当成挚交的那个不是英雄好汉?
他出身也是马贼,想必到了那里,我们兄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好遵守了。
只要咱爷们手里有刀,在哪里不是大爷?
当垆卖酒的胡姬见到了吧?那身段不比知府老婆丰盈?去了西域就能尝到。”
裘八舔舔嘴唇笑道:“那就跟哥哥走一遭西域,为了胡姬也值了。”
“那就快走,老子总觉得身后有追兵,娘的,以前都是好兄弟,这时候拼死拼活的追赶真他娘的要命!”
大胡子冷平快速的给战马戴上马嚼子,蹿上战马,就带着五个兄弟继续向京兆府狂奔。
小相公说的真切,只要进了京兆府大营,就算是安生了。
孟元直扯掉身上的甲胄,端起茶壶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凉茶,扭扭脖子,冲着坐在桌子边上看书的尉迟文道:“小子,这种环境下你也能看得进去书?”
尉迟文放下书本,重新给茶壶里添满了热水道:“当初您在天山道上大杀四方的时候,小子也没丢下书本啊。”
孟元直一边享受着尉迟文用凉水毛巾给他擦背带来的清凉,一边大笑道:“你小子这条命老叔算是没白救,多少还知道孝敬。不像嘎嘎那个混球,根本就是一个白眼狼!对了,按理说大王应该把你派去伺候欧阳修,怎么反倒把嘎嘎派去了?”
尉迟文嘿嘿笑道:“大王担心我跟着欧阳先生会学坏。”
孟元直理解的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你将来才是咱们哈密的文官人选,如果跟着那个最大的大头巾学的满嘴的之乎者也反倒不妙。只是嘎嘎难道就学不坏吗?”
想起这事尉迟文就得意,嘎嘎的笑着道:“大王说嘎嘎就是一块石头,要是能被欧阳先生给开开窍,他是求之不得,哈哈哈。”
又喝了一壶热茶,出了一身汗,孟元直才觉得身心舒畅,才打算在凉棚底下睡一觉,就有清香谷武士带着六个风尘仆仆的骑装大汉走了过来,说是他们身上有杨怀玉的信函。
孟元直打开杨怀玉的信函瞅了一遍,然后看着为首的壮汉道:“你就是冷平?”
虬须大汉冷平随意的抱抱拳道:“正是在下。”
“天南道上斩首二十八级,悍贼林鹤田也栽在你的手里了?”
冷平傲然道:“不错!”
孟元直笑道:“如果你他娘的不是因为见死不救,眼看着邕州通判朱茂被南贼分尸,这会至少有四转的军功,一个指挥使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冷平黯然道:“是朱茂不要我救的,再说,在下当时还有紧急公务在身,没空啊!”
孟元直哈哈大笑道:“这个借口老子喜欢,杨怀玉说你素有统兵之才,老子姑且信了,才不管你以前干了什么,在这里就要听老子的。要你向前你就不能退后,知晓吗?”
冷平听孟元直对杨怀玉毫无敬意,心中有些不忿,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好抱拳道:“属下遵命!”
一直站在孟元直身后拿着笔记录名单的尉迟文忽然指着冷平道:“你因何对大将军无礼?”
冷平愣了一下,瞅着尉迟文道:“你他娘的在找茬?”
尉迟文笑道:“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个喜欢强奸妇人的属下而已。”
裘八大怒,面对孟元直的时候他还有些顾忌,如今孟元直没有为难他,却被一个小鬼戏弄,一路上受冷平他们的鸟气顿时就爆发出来。
猛地跨前一步,探手就朝尉迟文的胸口抓去。
有孟元直在身边,尉迟文如何会害怕这个丘八,依旧笑嘻嘻的,等着孟元直拿着个自己最看不过眼的家伙立威。
果然,不等裘八的手抓到尉迟文,一只大脚就凭空出现在裘八的胸口上,将裘八尺高的身体踹到凌空飞起,重重的装在帐篷外面的旗杆上。
砰的一声响,裘八的身体被旗杆弹了回来,孟元直再次出脚,重重的踢在裘八的屁股上,力量之大,几乎踢碎裘八的胯骨,裘八惨叫一声,身体竟然向上飞去。
冷平大怒,跨步一拳轰出,直取孟元直胸腹,他还特意避开了孟元直的要害,只想从他的脚下将裘八救出来。
孟元直嘿嘿一笑,右手一巴掌拍开冷平的拳头,趁着冷平身体靠近自己的时候,一记膝撞狠狠地捣在冷平的小腹上,冷平惨叫一声,顿时倒地不起。
裘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其余四人眼见冷平和裘八受挫,咬咬牙联手上前,身在军营不敢动刀子,只能用拳头朝孟元直身上招呼。
军种拳术,大多是大开大合走的刚猛路子,哪里会是孟元直这种拳术大师的对手。
“呯呯呯呯”四声闷响,肋下要害分别被孟元直击中,四人痛的弯着腰大口的呼吸着冷气,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打完人的孟元直大马金刀的坐在棚子下面的凉席上,笑着对冷平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老子军中的下马威,找茬揍你们一顿是免得你们在军中不知天高地厚。
本想看在杨怀玉的份上放过你门一次,可是老子的行军长史不同意。
他认为只要进入军营的汉子,都应该被教训一回,杀杀你们的威风,如此,才好做人,乖乖听用。
冷平确实不错,能第一时间出手保护自己兄弟,这才是老子想要的好汉。
大宋官家没给你的指挥使,我们哈密国给你,从此丙字号营你就是指挥使。
不过,想要那群骄兵悍将服你,就看你的手段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是学老子将你丙字号营的八百条汉子打服,打怕。
老子只要一支拉出去就能打硬仗的好汉营,你若不成,莫怪老子立刻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