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就该全身心的投入到杀人这一宏图大业之中,直到把敌人都杀光,确定没有其他人想来杀死自己,才能松懈下来喘口气。
尉迟雷这时候胡思乱想明显不是一个好的将军,战国时期赵奢从领到军令的那一刻起就不再理睬家事了。
看到烟尘的不仅仅是尉迟雷,很快,其余军卒也看到了,这在哈密军中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乱。
尉迟雷立刻下令,要河对面的将作营工匠们迅速的把沉在河底的浮桥拉起来,百十位不擅长作战的将作营工匠是抵挡不住敌人的。
在哈密军中,将作营工匠永远都是最宝贵的一群人,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两千哈密军卒固守着一块长两里地,宽一里地的狭窄区域,如果不借重工事和强悍的热武器,是没有办法和敌人硬碰硬到现在。
河对岸的将作营工匠们,也发现了敌踪,负责保护工匠的军卒们已经把小型的弩炮竖立起来,这种架在马背上就能带走的武器,哈密军中很多,沿着河岸很快就树立起来了上百架。这一次弩炮的皮兜子里面装的不再是石块,也不是火药弹,而是哈密军中威力最大的轻油。
这原本是尉迟雷准备拿来坑于阗军队的,一旦于阗军队越过第三道壕沟,就会让河对面的将作营工匠用弩炮发射这种恐怖的武器。
现在,被人家彻底包围,秘密守不住了。
固定在粗大胡杨树上的绞盘,在战马的拖拽下缓缓转动,三条由天山铁木链接而成的狭窄浮桥缓缓地从水面下浮了上来,横在且末河上。
两条儿臂粗的铁链子蹦的笔直,将作营的工匠们迅速的在桥面上铺设好早就备好的木板,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三条浮桥就已经架设完毕。
拉赫曼第一个踏上浮桥,五百名哈密军卒迅速跟上,沿着三条浮桥向对岸进发。
尉迟雷长吸一口,握着长刀来到第一道壕沟的前面,一言不发,却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拉赫曼过了河,从刚刚赶回来的斥候口中得知,来的是一些于阗百姓,他们想要杀死一些哈密人,再用哈密人的脑袋去换金币。
人数不多,也不少,一个千人的抢劫团伙,他们平日里是百姓,遇到肥羊之后就是马贼。
拉赫曼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了,只要不是玉素普特意派出来的军队,一伙乌合之众,没什么好担心的。
消息反馈到尉迟雷这里的时候,他却没有拉赫曼想的那样乐观。
乌合之众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确定性,他们的人数可能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加,前一刻这些人还在狼狈逃窜,当他们的人数积累到一个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强大的数字,又会回过头来继续作战,甚至比先前还要凶残。
面对这样的敌人,只能快速的消灭干净,不能给他们任何的聚集机会,只要打散他们,这些人就会四处逃散,再也没有聚集的可能。
五百名骑兵所需的战马也踏上了浮桥,运输战马要比运输战士需要更多的时间。
玉素普也发现了河对岸的情况,更发现了横在且末河上的三道浮桥。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进攻的话,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总督。
这一次,他选择了全军压上,打算在天黑之前,将这些哈密人彻底的斩杀干净,如果让他们有时间逃过且末河,他又要开始千里追杀这些讨厌的苍蝇了。
六千骑兵从三个方向一起扑了过来,山摇地动,气势骇人……
“弩弓准备,三发齐射!”
“弩弓准备,平射!”
“火药弹准备……”
弩箭再一次窜上天空,不等弩箭组成的乌云落下,第二波弩箭再一次被激发,当第三波箭雨飞上天空的时候,第一波箭雨已经笼罩在于阗骑兵群中。
有的弩箭被骑兵格挡开了,有的弩箭钻进了敌人的肉体,而更多的弩箭落在了地上。
这一次,参与进攻的于阗骑兵很多,跑在最前面的却是两百多头骆驼。
单峰驼。
在松软的沙地上,他们的速度不亚于战马,高大的身躯组成了一堵高墙,成为进攻骑兵们最好的盾牌。
“点火!”
站在塔盾后面的尉迟雷大叫一声,就把手里的火药弹丢进了壕沟。
轰隆一声响,壕沟再一次冒出一堵火墙,腾起的火焰炙烤的哈密军卒不得不向后退出百步。
骆驼善于奔跑,却不擅长跳跃,火墙起来的突兀,它们一头扎进了壕沟,不大功夫,燃烧的火墙就被这些骆驼硬是用身体扑灭出来了一道十丈长的豁口。
尉迟雷大叫一声,单臂扛着一座塔盾就死死地堵在缺口的最前方,百步开外,于阗人骑兵狰狞的面孔已经清晰可辨。
弩箭如蝗,生命如草,不论如何呐喊,如何躲避,最终都不免倒在地上。
长枪自塔盾后面刺出,而后收回,每一次伸缩都会盛开一朵血花。
马蹄践踏在塔盾上,发出如雷一般的轰响,塔盾后面的支柱深深地陷入泥土中,即便是尉迟雷,也不得不背靠塔盾再把火药弹丢出去。
敌人太多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于阗人的尸体就堆积的和塔盾一样高了。
十几个骑术高超的于阗人踩着尸体飞跃过塔盾组成的围墙,杀进了第一道壕沟。
听着塔盾碎裂的声音,眼看着于阗骑兵用弯刀收割哈密军卒的性命,尉迟雷疯狂的挥动手里的旗子,如果弩炮再不发射,于阗人就要进来了。
无数只黑色的罐子从尉迟雷的头顶飞过,他们忽然在半空炸开,一道蓝色的火网从天空缓缓落下。
一朵零星的火焰被风送进了第一道壕沟落在尉迟雷的肩膀上,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一头杵在地上,亲兵立刻用大量的沙土把他的肩膀埋住。
过了片刻尉迟雷才从沙土里抬起身体,警惕的看着肩头那片灰色的污渍。
塔盾不再受到攻击,外面已经如同地狱一般恐怖。
那些看似温柔地火焰,如同附骨之蛆,不燃烧殆尽不停止。
尉迟雷一口血喷了出来,刚才不小心挨了一记链子锤,虽然只是被擦了一下,也差点要了他的半条命。
“后撤,去第二道壕沟。”
尉迟雷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塔盾后面的惨叫声,让他觉得自己身在地狱。
没有人再进攻,尉迟雷后撤的很容易,当他们在第二道壕沟后面再看那些于阗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面的于阗人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所有人都在大喊,很多人人都在地上翻滚,几乎全部的战马都在发狂乱踢乱咬。
少数一些没有被火焰烧到的人,则如同木偶一样站在零星的火星中一动不动。
“刚刚在轻油里面添加了磷火……”
一个过河来探查战况的工匠小声的在尉迟雷耳边道。
“磷火很轻,会随风飘动,这些人刚才没被磷火烧到很幸运啊,如果他们那时候乱动,身子就能带风,磷火自然就会沾到他们身上。现在没问题了……”
玉素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刚才从河对岸飞过来的那些黑球,让他近在眼前的胜利化作了泡影。
火药弹已经让他心惊胆战了,他这一次之所以会全军压上,目的就是害怕战争再继续下去,于阗人胜利的信心会崩溃。
没想到这样做了之后,下场更加的凄惨。
于阗人不害怕弩箭,不害怕钢刀,长枪,未知的东西带来的残酷的伤害才让他们感到恐惧。
号角声响起,却唤不回那些僵立的战场上的于阗人,死于火网的于阗人并不多,在战场上哀嚎翻滚的于阗人却数不胜数。
“将军,要不要现在上去把这些人全部结果掉?”一个队正来到尉迟雷身边请命。
“不用了,玉素普把这些伤兵弄回去更加的头痛,我们过河吧,这场仗打完了。”
尉迟雷发布完命令,就重新来到塔盾的后面,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阿大到现在还没有来,玉素普的步兵也没有来,只有一个可能,阿大去偷袭玉素普的步兵了。
两千多人的队伍,如今,能站起来战斗的人不超过一千人,短短的时间里大军伤亡了近一半。再强悍的军队也不可能继续保证战斗力。
玉素普没有等到步兵,也感觉不妙,因此,他匆匆的打扫了战场之后,就向东后退。
这里的哈密人有河对岸的弩炮支援,短时间内没有击败的可能,他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步兵感到担忧了。
即便是眼看着哈密人在渡河,他也没有追赶。
伤兵太多了……
烧伤是最难以处理的一种伤,在西域,除了大量地涂抹獾子油之外,没有任何的治疗手段。
一般的烧伤獾子油自然是良药,只可惜,这些伤兵大部分都是被磷火烧伤的,伤口很深……
河对岸的乌合之众们被拉赫曼击溃了,他甚至没有动用火药弹,仅仅利用弩箭,和自己的大弓就把这些想要捞便宜的于阗人撵出十里开外。
回来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了。
两个疲惫的将军背靠着胡杨树等待吃饭。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军伍。”
“知道,你喜欢画画。”
“尉迟家人都喜欢画画,当然,除了小文,他痛恨画画,认为尉迟家之所以会覆灭,就是因为画画让我们变得多愁善感,一点都不果断。”
“呵呵,小孩子的话你不用认真。”
“他不是小孩子,他是大王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