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星光月辉被浓雾遮掩,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寒风呼啸,偶尔也传来不知名的动物嘶吼声。
薪柴噼里啪啦燃烧,火光摇曳不定。
悬在火上的铜壶,咕噜噜冒着水汽。
这是座废弃已久的驿站,因无人打理维护,就只剩残垣断壁。
张彪拎起铜壶,见里面醒神草已经稀烂,便倒出一杯递给王信,“醒神草不可久服,否则五行相生,会加重你的丹毒,泡茶即可。”
王信接过一口饮下,感受到类似薄荷的清凉,混乱的脑子也稍微恢复清醒,看着自己手臂上鳞片,失落道:“彪哥,我已成了怪物,碰到爹娘,他们怕是会更伤心。”
“说得什么屁话!”
张彪斥责道:“火罗教试验了那么多人,只有你成功活下来,可知是多大的机缘。”
“修行之路本就坎坷,于天地夹缝中求生,我在他人眼中,又何尝不是妖魔?”
“放心,只要你能修成御妖术,化血蜒经脉为己用,掌控自身,鳞片自可收回。”
“继续,入定凝息。”
“元神真性本有缺,一点妖性寄丹田,御妖之术先御灵,灵台空明铸神庙……”
伴着他的声音,王信闭目盘膝而坐,呼吸逐渐匀称,达到入定状态。
张彪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十里坡距京城,骑马需几个时辰。
但一来他们没有马,二来王信要尽快入门,将身体稳定,因此才走了一半路。
看到王信已经入定,张彪坐在火堆前,取出几本秘籍一一翻看。
这次冒了风险,但收获颇丰。
其中,《御兽宗象形法》、《御兽宗术论》是火罗教从御兽宗抢夺的传承,乃是通过收服“怪”为灵兽,借助其血脉修炼妖术。
《万妖教御血炼妖法》和《妖影刺杀术》,则来自万妖教,乃是取妖物精血,改造自身,进行修行。
不同于他的《三阳经》炼气法注重服食,这两种法门都更看重观想。
他们灵兽和妖血,本身就如同法器一般,强大后可反哺自身,但越强大,反噬的风险就越高,因此要不断观想控制。
就如同王信现在修炼的《万妖教御血炼妖法》,就要在识海观想出神庙,将寄生妖灵囚禁于其中,不断炼化。
这些法门,对他无用。
一来与《三阳经》相比还差不少,二来他已有灵猫月影,还要留出足够心神,补全玄阳宗飞剑术,控制剑灵。
唯一可借鉴的,是《妖影刺杀术》,这是一门结合术法的武学,借助妖术神出鬼没,于万军之中行刺杀之法。
其中一些讲解,令他恍然大悟。
他家传的《断魂刀》与《追魂手》,不少招式很是古怪,经过历代改良,才有些威力。
现在想来,那些分明是要配合术法和飞剑使用,虽还未找到玄阳宗术法,但却令他茅塞顿开。
毕竟是完整传承,即便他不修炼,传授给亲朋好友与弟子也很不错。
至于《山海符纹解》,则最为有用。
诸般炼器之术,离不开“符”与“纹”。
“符”代表灵气特性与走向。
“纹”则是术法根脚与来由。
比如迷魂镜,就篆刻三阴符与魅纹,三阴符乃灵气走向,魅纹则代表来自厉鬼的魅惑诡术。
这《山海符纹解》乃万妖教秘籍,也不知偷了多少门派传承,记载了诸多符纹讲解,算是宗门炼器师的宝贝。
将秘策小心收好后,张彪又拿出了那节护腕,灵视之眼运转,信息涌上:
无形钩锁(黄级三品)
1、来自万妖教的刺客法器,年代久远,绳索以食铁蛛妖丝炼制,坚韧不凡,可血炼心神操控。
2、此法器铁钩损毁遗落,火罗教大主祭以不祥之物黑凶枪头替换,香火神力淬炼,可附着咒术神火。
3、在那古老年代,万妖教刺客凭此法器引发无数恐慌……
竟是三品法器!
张彪看着护腕,着实有些惊喜。
傩面疆梁是方相宗传承法器,虽说有些损毁,品级掉落,但融合傩面委随提升后,也不过才四品,已有诸多玄妙。
这护腕能达到三品,多半是靠了不祥之物黑凶枪头,才能够晋级。
他又查看那枪头。
这枪头来历也不简单,原本是俗神庙中法器,后来末法时代失了灵性,因其锋锐,被赫连兆配上枪杆使用,在战场沾染无数血腥,又藏于将军冢,才会成为黑凶核心。
没有丝毫犹豫,张彪立刻以鲜血祭炼,随后抱在怀中真气侵染温养。
或许是经过了香火洗练,枪头中蕴含的凶厉之气已经消散,并未反抗。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祭炼完成。
张彪将护腕戴在左腕,运转真气,枪头顿时呼啸而出,射入黑暗之中。
看似已失去踪影,但后方却有一道透明丝线与护腕相连,以真气控制,静静悬浮。
这丝线极细而且透明,在护腕内卷曲,全部延展可达十丈,但射出的距离越长,想要操控自如,消耗的真气也更多。
张彪心中一动,血色凤凰火顿时沿着蛛丝蔓延,好似一条火柱,照亮前方黑暗。
嗖!
手腕一翻,枪头顿时收回。
他是越看越喜欢。
这无形钩锁着实好用,配合家传的《勾魂索》技法,加上凤凰火,不仅可提高身法,还是一项大杀器,不弱于莫问刀。
阿罗德大好人啊……
他曾三番两次示警火罗教,但对方明知许多事与他无关,还是配合皇帝,将妖魔名头按在他头上,出手也毫不留情。
不是所有善意,都会得到回报。
尤其是各种组织,如宗门与国家,无论标榜什么信念,最终都会以利益驱动。
这种事,张彪已见得太多,但心中难免有些不爽。
这一刻,怨气也消散不少。
做完这些,他又从包裹中取出两样物事。
一些泥胎碎片,一面福寿公牌位。
在火罗教破掉婆罗神分身时,他同时发动了神术:神飨,将其分身香火神力,尽数储存在傩面委随之内。
数量不少,足够施展委随神术。
委随一脉,神术有四:
神飨、御神、禁神、咒神。
神飨用于夺取香火神力,若斩杀俗神本体,还有一套将其炼丹的法门。
至于剩下的三种。
这福寿公牌位,可用于御神,抓捕俗神用来做奴仆,管理洞府,而禁神则是封禁之法。
使用神力,便可将其炼为封禁法器。
而咒神,便是专门针对俗神的咒法。
这些福寿公泥胎碎片,阴气怨气汇聚,是魇镇之物,正好做成飞蝗石,施展咒法。
想到这儿,张彪立刻将泥胎碎片打磨成核桃大的石珠,刻录神符咒纹,随后放在手中。
与此同时,傩面委随之上,香火之力化为青烟,不断向石珠汇聚。
黑暗中,二人各自修炼,篝火噼里啪啦燃烧,一直到天亮……
……
“快到了,前方就是十里坡。”
蒙蒙白雾遮天蔽日,黄土官道上,缓缓出现两道身影,正是张彪与王信。
王信始终对身上鳞片不适应,即便荒野无人,也用黑袍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而张彪则带着傩面,视线不受浓雾阻挡。
王信看不到远方,但还是抬头观望,有些忐忑道:“彪哥,我父母会不会还留在十里坡?”
张彪微微摇头,“多半已经走了,咱们此行,主要是打听一下,他们去了怀州何处。”
“嗯。”
王信点了点头,紧紧跟随张彪。
他昨日修炼终于入门,虽还未彻底控制血蜒经脉,但配合醒神草茶水,已能保证大部分时间清醒。
二人加快了速度,又前行没多久,王信忽然抬头,对着空气嗅了嗅,眉头一皱道:“彪哥,有血腥气。”
“我也闻到了。”
张彪眼睛微眯,看向官道右侧。
他二人一个经过修罗丹改造,一个已达到锻体境,五感远超常人。
顺着血腥气,没走多远,便在路旁荒草堆中,发现十几具尸体。
这些人,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身着戎袍,手持利器,但各个身形扭曲,好似被巨蟒活活挤爆,胸腔骨盆塌陷,面孔青紫,眼珠子都突了出来,死状极惨。
“大概是昨晚死的。”
作为曾经的捕头,张彪自然一眼就分辨出死亡时间,若有所思道:“看模样不是人为,难道附近出了什么蛇怪?”
王信则上前一步,从草丛中捡起一面令牌,眼中升起怒火与癫狂,“彪哥,是……是朝廷禁卫!”
“冷静,凝神静气!”
张彪呵斥了一番,接过令牌看了看。
王信深深吸了口气,仔细查看一圈,又拎出一具尸体,狠声道:“这人脸上的胎记我记得,正是他奉萧参之命,打晕了我和铁哥。”
“他们定是帮狗皇帝掳掠孩童,不想在京城引起恐慌,就拿京郊百姓下手。”
张彪抬头望向远处,沉声道:“我们速度快点,十里坡怕是出了事。”
二人速度飞快,很快来到半山坡。
此时的十里坡,一片死寂。
大多数客栈都人去楼空,桌椅板凳横七竖八,街上还有散乱的箩筐瓦罐,风吹木窗缝隙,发出呜呜的声音。
浓雾中,犹如死城。
“看来都走了……”
张彪微微摇头,带着王信来到余子清堂叔经营的那家客栈,只见里面布满灰尘,地下密室也空无一人,也没留下什么线索。
见王信有些失望,张彪笑道:“也是好事,他们多半在大雾灾降临前已经离开,至少路上安全不少。”
忽然,二人同时扭头。
只听得外面街道上,有马蹄与脚步声响起,还有嬉笑吆喝声。
“大哥好术法!”
“那些个鹰犬定是吓的不轻!”
张彪与王信相视一眼,立刻纵身而起,躲入二楼房间中,透过窗户向下看。
只见一帮汉子大呼小叫而来,各个面相凶狠,不似好人,拎着大包小包,还有人肩上扛着半扇猪肉。
其中一名年轻人,骑在战马之上,被众人环绕吹捧,却眼神阴鸷,没有一丝喜意。
张彪看到后,有些诧异。
此人他认识,正是那名叫田岳的小贼。
要说这家伙也有些运道,入贼窝被灭口,唯独他跑出,还拜了鼠婆婆为师,加入御真府。
听说后来内讧,被朝廷通缉,又逃离京城,可谓命大的很。
为何又在此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