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富医生比起来，周灿的份量更重。

急诊科可以没有富医生，却不能没有周灿这把最强的手术刀。

周灿现在的手术能力可能比不过许医生，但是手术量已经远超许医生。而且质量也压了许医生一头。

他不仅是急诊科的最强悍将，手术数量，质量均为第一。而且抢救室，重症室，住院病房，几乎都离不开周灿的支持。

抢救室有身份尊贵的病人，或者病情十分危重的病人，都会第一时间把周灿请过去。

不为别的，因为周灿是真的能在关键时刻解决问题。

还有，周灿与多个科室的关系均是极为密切。

儿科、心胸外科、妇产科、普外科，这些科室的主任，主任医师们个个都与周灿的交情匪浅。内科，哪怕是最为高傲的神经内科室，对周灿同样另眼相待。

殷化主任只要来急诊科会诊，必定会问上一句，周灿呢？

大内科的谭主任就更不必说了，每次看到周灿时，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友好。

所以，周灿不仅仅是急诊科的技术核心，更是急诊科的超级人脉。

他连通着急诊科与各个权重科室。

急诊科现在能够开设内外科住院病房，百级手术室、万级手术室、内镜室，一间接着一间的增加。ICU能够得到重症医学科的全力支持……一宗宗，一件件，哪件大事都离不开周灿。

如果把周灿逼得离开了急诊科，谢主任保证第一个就会跳出来要求撤掉急诊科的外科住院病房。

急诊明目张胆的跟外科抢业务，谢主任不是没意见，而是无可奈何。

现在的周灿，翅膀已经硬了，他这个大外科主任没办法再撼动周灿的地位。

因为外科多个权重科实室，都与周灿有着很好的交情。

要那些科室主任跟着谢主任一起对付周灿，几乎不可能实现。

早在去年，急诊科刚开始设立住院病房时，谢主任就着急冒火的召集外科各科室的主任开会。商议怎么阻止急诊科设立住院病房。

谁知心胸外科的雪燕主任、普外科的柳主任、肖主任、骨科的申主任等人，纷纷劝谢主任没必要小题大作。

还说什么急诊科是图雅医院的一张名片，能够发展得好一点，能吸引更多的患者前来求诊。

让谢主任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只盯着眼前的利益。

开完会，谢主任气得脸部抽风，嘴巴歪了好几天才恢复。

从那以后，他再不提打压急诊科的事。

手下那些科室主任，一个个被周灿灌了迷魂汤，都成了胳膊肘儿往外拐，向着周灿。

也正因为周灿的影响力、作用都是无比巨大，娄主任在处理富查春这件事情时，必须照顾到周灿的感受。

“老富，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啊！”

“对，您说得对！”

富查春低着头，不敢与娄主任对视。

他并不傻，话说到这个地步，又岂会听不出娄主任的话中深意？

“这是你近三个月主持的所有手术，回访不满意率47％，已经接近一半的不满意率。其中特别不满意率24％，除了少数患者存在客观原因，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手术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后遗症。你自己看看！”

娄主任做事就是这么滴水不漏。

直接连富查春近三个月的手术统计数据都打印出来了。

他从办公桌上拿着几张装钉好的打印纸时，厚厚的一撂，至少有二十多份。

看来，周灿早上把情况反映了以后，娄主任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很可能把急诊手术室每个医生主持的手术都统计出来了。有哪些手术回访不满意，哪些存在较严重的问题，都一一列出。

有了这些详细的统计数据，娄主任就能更加清晰的了解到手术室每位医生的工作状态。

谁做手术时马虎大意，漠视患者的术后健康和体验，都一清二楚。

富查春接过后，脸上明显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

待得仔细看过统计表以后，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以置信，羞愧之色在他的脸上渐渐浮现。

“怎么样？是不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娄主任的语气依然温和。

富查春却是显得更加局促不安。

“我知道，半年前提拔周灿当了手术室的副组长，你感到十分失望。觉得科室不重视你们这些老同志。你再看看这份统计数据。”

娄主任从那一撂打印表格中又拿出一份，递给富查春。

这份打印表格也是最厚的一份，足有二十几页。

“这，这份统计表的回访满意率怎么这么高？数量也是多得惊人，这是全科室的优质手术吗？”

富查春快速翻看着，越看越震惊。

问完以后，他似乎有所明悟，猛地瞪大眼睛看向旁边的周灿。

“难道这些手术都是周医生做的？”

“不错，你手中的这份表是周灿近三个月的手术总量，共1841台手术，其中三分之一以上属于三级手术，剩下的几乎都是二级复杂手术居多。一级手术只占总量的10％左右，而且全都是难度高，要求高的一级手术。”

娄主任微微点头，脸色严肃。

“老富，现在明白为什么提拔周灿当副组长，而不提拔你这位老同志了吧？人老不能以筋骨为能啊！科室对你们这些老同志的功劳从未否定过，但是必须与时俱进，摆正思想位置。人若是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便会一直止步不前。”

富查春到得此时此刻，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

统计的这两份手术数据不会作假，能够极为清晰的体现出他与周灿之间的差距。

两人简直就是判若云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比周灿少做了几台手术，差距不会太大。

他以前被盲目自信与过份乐观蒙蔽了双眼。

从没有认真的去了解周灿的工作量，失了刻观公正的审视心，得出的结论自然是子虚乌有。

发现了真相之后，富查春终于开始醒悟，羞愧，自惭，羞耻，渐渐占据他的内心。

也在脸上显露出来。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以前，他没看过两人的手术统计报表时，压根听不进对他不利的言论。

现在，他终于醒悟了。

“再说说那个1床的患者，你给人家做完手术以后，患者出现左足第三趾麻木，屈曲功能丧失。这在你看来只是一件小事情，落到患者身上却是天大的灾难。如果不帮她解决，此后余生，她的那根脚趾将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甚至有可能出现萎缩与退化。”

娄主任给下面这些医生护士做思想工作很有一套。

句句都能说到人的心坎上。

在医生眼里只是小事，落到患者身上便成了天大的灾难。这种至理之言，如果没有一颗共情心，同理心，如果没有足够的临床经验，根本说不出这种高水平的话。

富查春的头低得更低了。

恨不得埋到胸腔内。

“周灿发现问题后，全心全意想着帮助患者解决问题，对事不对人，从来没想过要针对你。即便你对他恶语相向，许医生把这个患者交给他处理时，他仍然没有半句怨言，很爽快的就答应接手。可是你知道吗？这个病人本来是应该由你来处理的，是周灿在帮你擦屁股。而你呢？没有半分感激不说，还对他各种恶语相向，刚才更过份，还当众辱骂他。”

“我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底气和自信，敢这么顶撞你的上级领导？莫非以为医院真的不敢动你吗？”

娄主任一改之前的温和语气，说到后面时，已经是声色俱厉。

科主任的无上威严在此刻尽显。

那种猛虎之威，令人心悸。

富查春嗫吁道“是我错了！”

羞愧，恐惧，在富查春的内心深处开始疯狂蔓延。一丝悔意在他的脸上显露。

以前，他觉得周灿把他的副组长位子给抢了，于是打心眼里仇视周灿，各种看周灿不顺眼。总觉得科室对他不公平。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不是科室对他不公平，而是他的能力不行。

带着偏见以后，他的思想基本是扭曲的。

看什么都觉得周灿是在针对他。

甚至就连周灿这次帮他擦屁股，仍然被他各种仇视。

“医院正在大刀阔斧的改革，普外科已经率先完成了改革，现在正准备全院推行。如果不能跟着时代的浪潮一起前进，那就注定只能被淘汰出局。老富，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希望看到你连退体年龄都熬不到，直接被医院清退。我对你们这些老同志有着很深的感情，不奢望你们能够成为业界的顶尖存在，至少能够保住饭碗。你现在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只是还不自知而已。”

娄主任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错了，娄主任，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改，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诨，一定会好好珍惜。”

富查春听到连饭碗都保不住，这才意识到问题比想像的还要更严重。

“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拉你一把。我虽然是科室主任，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能不能存活下来，全靠你自己。”

娄主任对富查春的表现还算满意，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五百斤的大水牛不喝水，你强按它的脑袋根本按不下去。

富查春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行事方式，娄主任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如果富查春继续作死，只能被无情淘汰，不会有任何悬念。

“我一定洗心革面，努力改正，不辜负您的一番苦心。”

富查春站起身，对着娄主任深深鞠躬，以示感激。

能看出来，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之前那种端着老同志架子的固执与自大。

“周医生，我愿意全力配合您的工作。以后如果我再犯诨，您直接拿鞋子抽我的大嘴巴子。”

富查春转身看向旁边的周灿，眼神中再无之前的敌视与锋芒，有的只是诚恳。

能让这个执拗的老头在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大的改变，还真不容易。

按照富查春之前的表现，周灿甚至都觉得这个老头没救了。

还是娄主任有办法，一番谈话与诫勉后，居然令富查春放下固执与偏见，主动向周灿低头。

“不至于，不至于！”

周灿大度的摆摆手，为富查春的改变感到很高兴。

“那个1床患者的手术情况，你给我具体说说。手术时到底有没有看到第三趾的神经？”

坐在对面的娄主任不由笑道“哈哈，小周这心里头除了患者，还是患者，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高的医术水平呐！”

看着科室的两位医生握手言和，娄主任比任何人都高兴。

对他而言，任何一位科室成员都值得珍惜。

老同志的能力可能不如人意，但是老同志也是一个科室的底蕴。他们能够更好的保持一个科室的温度，团结氛围。

人，其实都是重感情的。

老同志在科室能够一直呆得住，也能给新人一个很好的念想。

因为新人往往会借鉴老同志的待遇来憧憬自己将来的待遇。

试想，一个科室要是超过五十岁的老同志，只要能力稍弱，全部赶走清退。那些新人们会不会兔死狐悲？

“我也不瞒了，那个患者的第三趾神经是我在分离并趾的过程中不小心割断了。按照正常情况，第三趾的神经不应该在侧边才对。我当时也确实是大意了，再加上解剖水平有限，分离时没留神，等到发现时，已经晚了。”

富查春放下了仇恨以后，居然对周灿有着很高的信任。

直接当着周灿与娄主任的面，就把他在手术中失误的事情说了出来。

“果然与我猜测的差不多。神经切断后，你怎么处理的？”

周灿早就推测出了这个结果。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找富查春了解情况时，富查春完全不需要像刺猬一样。

“没做任何处理，就那要留在那儿。说来惭愧，我的吻合水平很烂，别说是吻合神经，就算吻合血管都弄不好。”

富查春如实说道。

论手术能力，他这个高年资的主治医师可能还不如那些优秀的住院医师。

说实话，急诊科手术室现在人才渐渐丰富，富查春或许退出手术室，只在前面从事接诊工作还会更好一点。

对他个人，对科室都有利。

“我会先找患者做好沟通工作，争取尽快为其实施二次手术。到时候定下来了，我再通知你一起手术，神经吻合交给我就好了。”

周灿觉得越早手术越有利。

特别是这种新弄断的神经，现在把它吻合好，它的功能可以恢复得更好。

正好还可以验证一下他的神经吻合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