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窄门前撞见了Hugo, 他正在把拦截游客的锁链放下来。
Hugo的视线扫过那对相牵的手,脸上的笑依旧耐人寻味,“我还想给你们介绍一下南塔楼那座有名的大钟呢, 可惜今天不行了。现在, 我只能对您二位说一句, ”他朝幽深的旋转楼梯伸出了右手臂,“女士, 先生, 欢迎来到巴黎圣母院北塔楼。”
梁姿的心砰砰地跳着,但一点也不耽误她开玩笑:“On laisse le bourdon a Esmeralda et Quasimodo. Ca vous dit, Monsieur Hugo ?”
大钟就留给埃斯梅拉达和卡西莫多吧,您觉得可以吗, 雨果先生?
Hugo睁大了眼睛, 用法语回道:“您会说法语?Ben…您是法国人吗?”
梁姿:“不是,我是中国人。”
Hugo还是惊讶,“但是您说话有巴黎口音,太不可思议了。”
梁姿笑道:“谢谢。”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巴黎口音什么样。
Hugo看向清泽, 用英语解释:“这位女士的法语说得太好了。”
清泽露出一个微笑, 眉宇间有几分骄傲之意。
“我知道,”他捏了捏梁姿的手, “她很棒。”
梁姿转着眼珠,在心里反驳, 你知道什么呀, 你又不会说法语。
Hugo嘴角一咧,识相地跑了上去, 提前给他俩开门。
过了几秒, 一句法式英语顺着旋转楼梯滑了下来:“但要说明一点, 那座钟是1681年熔铸的,所以它不是卡西莫多的钟。以及,我姓Carpentier。”
清泽笑了一声,他松开了梁姿的手,让她走在前面。
二十三米之后,梁姿和清泽终于爬到了楼顶。两个人胸腔起伏,气喘吁吁——因为爬得太快。
Hugo在门口说道:“我就在这里待着,如果你们需要我的话,可以随时叫我。好了,女士,先生,享受没有铁丝网的巴黎全景吧,参观愉快。”
梁姿和清泽异口同声:“谢谢您,Carpentier先生。”
说完,一起走上了露台。
这一次,没有玻璃,没有栅栏,没有铁丝网,巴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整座城市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粉色,远处的天空泛着浅蓝,橘色落日在铁塔右侧若即若离,光晕温柔。
梁姿和清泽停在了天台的正前方,石质的镂空阳台几乎齐腰,由于人迹罕至,上面盖了一层毛茸茸的碧绿青苔。
梁姿微微向前探出身去。
塞纳河围着西岱岛,一路向西蜿蜒,圣米歇尔桥上,一辆绿色的公交车缓慢开过。更远一些,荣军院的金色穹顶闪闪发光。夜色降临后,铁塔亮灯前,这座拿破仑的坟墓是巴黎最闪耀的建筑。
清泽看了眼手表,七点半。
他又挽起梁姿的手,“小心一点。”
梁姿转过头看向清泽,“好看吗?”
清泽望着她的眼睛,“好看。”
梁姿也这么觉得。
比波尔图的日落还要好看。
她将自己的手从清泽的手掌里轻轻抽了出来,望向右边那片隆起的蒙马特高地,目光停留在圣心堂的粉色穹顶之上。
清泽瞥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抬起手指向河边的一处建筑物,“那天晚上,咱俩遇见的餐厅,是不是就在那儿?”
“是。”
清泽开口道:“我那天请清成阡吃饭,一是为了庆祝她首演顺利结束,二是因为,她在纽约办庆功宴的那天,我提前离场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我本来是想在巴黎跟你见一面,把画送给你,再回英国。”
他笑了一声,“但是很不巧,正好赶上梁老师闭关做学术,我白来了一趟。”
楼顶的强风吹乱了梁姿的头发,她把碎发抿到耳后,问清泽:“怪我没给清老板安排一个时间段?”
清泽看着她,“哪能啊,怪我没提前跟梁老师预约时间。”
梁姿点点头。
有觉悟。
“再给梁老师说说我的工作?”
“可以。”
清泽抬起胳膊,把手举到了梁姿眼前。
青筋若现的手腕上戴着一支表,银色金属表带,深蓝色表盘,表盘上方写着“Hermance”。
“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老师是不是就提着一个莫歇的袋子?”
“对。”
清泽又把手放下去,“怎么也没见梁老师戴过。”
“因为是给我堂姐买的,老板。”
“那梁老师喜欢莫歇的表吗?”
梁姿不知道清泽为什么跟她谈起了手表,难不成是要送她一块吗?
她回答:“喜欢,很好看。”
清泽点点头,“那就好。”
“因为我就是要去莫歇的巴黎办公室上班。”
梁姿回想了一下,清泽之前在电话里说的是,他要给家里打工。
行吧。
她问他:“所以,你真的不做数学了吗?”
“不做了,”清泽垂下眼睫,望着广场上的人群,淡声说道,“做纯数的人,退圈的很多。有的人博士毕业以后就发誓再也不碰数学了。”
梁姿站在清泽旁边,偏过头看他。
男人的下颌线清晰而性/感,可眼角却透着几分落寞。
“但你是想继续做下去的,是不是?”她问道。
清泽转过头,对着梁姿笑了,“所以,我跟梁老师说过,也会有人羡慕你。”
梁姿没说话。
清泽调侃道:“梁老师心疼我?”
梁姿没好气地说道:“谁要心疼家里有奢侈品公司要继承的人啊?”
清泽笑了出来,“确实不用心疼我,毕竟,我跟梁老师要的不是这个。”
他收起笑容,眼睛定定地望着梁姿。
那对黑色眸子清冽而深邃,偏偏嵌在一双温柔的桃花眼里。
“梁姿。”
清泽低声唤她,上半身朝她微微倾斜过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梁姿抬起眼眸,迎上清泽的视线。
男人嗓音里的清冷褪去大半,只余湖水一般的温柔:
“我喜欢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后面越来越喜欢。每次待在你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觉得很开心。”
“我会尽我所能地做一个好的伴侣,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让你在这段关系里过得自由又快乐。”
“所以,梁姿,你想不想试试,和我在一起?”
楼顶的风吹散了梁姿乱了又乱的发丝。
也即将吹散她耳边的告白絮语,鼻尖的苦冽香气。
她轻声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清泽的眼里笑意浅浅,低低回问:“那梁老师喜不喜欢我?”
“喜欢。”
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清泽笑意渐浓,“知道,我又不瞎。”
梁姿当即想伸手打他,却被清泽捉住了那只未遂的手。
男人瘦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梁姿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真的假的?”
梁姿将头扬起一些,嘴若有似无地擦过清泽剃过胡须的下巴,双唇轻启,“真的。”
如石头落水,清泽的下巴传来了与动作不合比例的颤栗感,他一下握紧了梁姿的手。
他稍稍低下头,灼热的视线望进梁姿满怀期待的盈盈双眼。
衣领之上,清泽声带轻震,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May I ?”
梁姿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随即分开。
那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在六十九米高的圣母院塔楼上。
清泽喉结滚动,目光升温,又问了一遍,“那梁老师愿不愿意和我试试?”
梁姿想,如果她答应他,那她这辈子真的要一个人过完一生了。
容不得她反悔,也没有回头路。
她再次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又分开。
“愿意。”
那是他们的第二个吻,塔楼顶上风很大,橘日西沉,巴黎很美。
满城暧昧。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答案,清泽的手掌扣住梁姿的腰,将她紧贴在自己怀里。
这一刻,香气从未如此清晰。
它轻柔地将梁姿包围,连带着清泽的告白,不由分说地入侵了她的呼吸,占据心底。
啪嗒。
梁姿将肩上的包扔在地上,胳膊环住了清泽的脖子,轻轻扬着下巴。
清泽笑了一声,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亲了上去。
双唇相接,共赴一场热吻。
如远处的夕阳日复一日地亲吻着橙色地平线。
“有头发……”梁姿小声抱怨。
“没关系。”
清泽哑着嗓子应着,反倒将她的头发含得更深。
就像他第一次见她那样。
那天的落日很美,半边天的桃红晚霞将整个巴黎映成淡粉,如同恋人的脸颊。
可是梁姿和清泽一眼也没看到。
他们的唇慢慢分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梁姿从唇瓣麻到指尖,她昏沉沉地倚在清泽怀里,向身旁瞥了一眼。
天空变成深蓝,落日早已隐去,地平线泛着粉色,晚霞只剩下几抹,漂浮在拉德芳斯的天际线之上。
星星点点的灯光遍布于整座城市,但这座光之城仍然黯淡。
突然,隐匿于暮色的埃菲尔铁塔变成亮黄色,通身闪烁着璀璨的白光。
八点了。
梁姿看着眼前的男人,唇瓣亮晶晶的。
“清泽。”
“嗯?”
“你有体检报告吗?”
清泽听完,抱着梁姿开始笑,“有,上礼拜刚做的。”
梁姿说道:“可是,我还没有。”
清泽笑得胸膛发震,亲了亲她的额头,“梁姿,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