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雾确实需要锻炼了。
根据马厩工作人员的反馈, 这匹马实在是馋又懒。
马厩工作人员提起的一个例子是,说早餐时候其它马都闹腾着要吃的,唯独这匹马还在睡, 睡得无边安详, 他们凑过去一看, 它半夜时候已经给自己加餐了,把自己的床铺吃了一多半!
第一,它把自己的床偷偷给吃了!
第二,大早上它不起床却要侧躺着睡大觉!
这如果是一个人类也就算了,人可以懒, 可以睡,可这是一匹马。
要知道马和人的睡眠是不同的, 马的睡眠方式多种多样, 可以躺着睡,可以卧着睡,可以站着睡,也可以打滚式休息。
一般情况马很少躺着睡, 一则大部分马认为这样不太安全,不会躺着睡觉, 二则躺着睡会压迫内脏,造成肠梗阻等症状,严重情况这会要了一匹马的命。
所以对于马匹来说,他们极少躺着睡,且他们的睡眠非常零碎, 都是间歇式休息。
但是腾云雾却是一个例外!
它可以一直侧躺着睡, 一睡睡上七八个小时,让所有的饲养者都大吃一惊, 最开始他们还担心这样会出问题,但没有,人家依然睡得怡然自得睡得酣畅淋漓!
叶天卉从马厩中牵出腾云雾的时候,她多少感觉到马厩工作人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显然他们觉得腾云雾的情况很特别,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畴,要按照他们的想法,这马必须得好好管教管教,不能再这么放纵了。
一个孩子会被宠坏,一匹马也会被宠坏啊!
谁知道这是不是第二个地狱王者呢。
不过对于他们的那些欲言又止,叶天卉一概不理会,反正兽医检查着腾云雾身体很好,那就好,大不了勤检查呗。
孩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干嘛干涉那么多?
上辈子兢兢业业立下汗马功劳,这辈子凭什么不能让人家图个现成?
叶天卉牵出腾云雾到了马场,她翻身上马。
这时候林见泉和陈综万也已经准备跑马了,叶天卉策马过去,加入其中。
不过显然,她这腾云雾是远远不及拢光和黑玫瑰的,那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人家“噌”的一声跑没影了,她的腾云雾还不慌不忙迈着蹄子慢悠悠。
马场工作人员见此情景,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怎么这叶家大小姐竟然选了这么一匹马,该说她眼光好呢,还是稀里糊涂呢?
叶天卉却是不急的,有什么好急的呢?
马场有很多职工,也有很多马匹,这些职工要照顾马匹,要精进策马之术,那些马要奋起直追,要保持自己的优势,每个职工每匹马都要努力,来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但是腾云雾不需要,天塌下来有她顶着呢。
那顾时璋不是对她好吗,这里面的种种缘由她不太想去分析,不过她觉得总归有一种,或许,他是有些愧疚的吧,说到底是在弥补。
反正她就装傻,就让他弥补。
而她自己呢,则要弥补腾云雾。
享受着顾时璋对自己的好,再来弥补她的腾云雾,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和谐,人和马之间的和谐。
她轻笑着,握着缰绳,道:“腾云雾,走吧,我们也跑一段,慢慢跑。”
腾云雾好像听懂了叶天卉的话,鼻子发出咴咴的声音,之后也扬起四蹄跑起来。
它这么跑起来时,倒是让周围一种马厩工作人员惊讶,连一旁驯马师孙家京都意外地看过去。
这匹马从来都懒,跑步都是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老爷爷散步的那个蹒跚劲儿,不过如今看,它虽然确实跑得不快,但这匹马倒是跑得很美。
它四蹄翻腾间,飞扬的长鬃和马尾飘动起来,那姿态飘逸洒脱,线条流畅健美,竟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姿态。
而此时的叶天卉骑在马背上,她轻盈纤薄,身姿随着那腾云雾的奔跑而起伏,但却仿佛附在马背上一样,稳健洒脱,犹如跳跃的音符一般。
这一人一马竟仿佛浑然天成,恣意洒脱。
众人看着,都惊讶不已,一时不少人停下脚步来看。
马场众人其实都见过叶天卉惊马之中救林见泉的风姿,知道她马上功夫了得,但是如今看这人看这马,也都不免惊艳。
远处的林见泉和陈综万也都停下来。
他们擅长骑马,都是速度赛的飘骑,飘骑是俯在马上,求得是速度,会拼命往前冲,难免多了几分不顾一起的目眦尽裂。
他们从来不知有人可以飘骑得如此优美流畅,飒沓如暗夜流星,翩翩若雨中飞燕。
其实不光是马场这些工作人员,就在不远处的贵宾观厅中,顾时璋颀长的身姿立在那落地玻璃窗前,唇边含着一丝笑,就那么专注地望着骑马的叶天卉。
他过来马场是因为拢光之前的托管手续还需要他签字,不曾想无意中竟看到了叶天卉马上的英姿。
在他的身后,还站了一位穿了铁灰色西装的男子。
他蹙着眉,紧紧盯着那一人一骑,那马蹄轻扬间,明快迅捷,远远望去,竟若游龙一般滑出优美的弧度,流畅转入山后的弧道。
他是孟逸年。
今天过来是想了解这边马场的情况,谁知道竟恰遇了顾时璋,又在这不经意间见到了这位叶家小姐的风姿。
他轻叹:“到底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位叶家小姐竟是这等人物。”
顾时璋单手插在裤兜里,身姿颀长。
他含笑望着远方,并不言语。
孟逸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云蔽月之皎皎,回风之流雪之飘飘,今日一见,实在惊为天人。”
顾时璋依然笑而不语。
孟逸年叹:“如此人物,就算如今她尚不成气候,将来必是我劲敌,也必能名满香江。”
顾时璋淡看他一眼:“拢光,我是没法借给你的。”
孟逸年蹙眉,无奈看他:“为什么?”
他刚才向顾时璋提出借拢光,不曾想顾时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顾时璋望着远处,唇角略带着些许弧度,似笑非笑间,自有一股气定神闲。
孟逸年疑惑地看着他。
顾时璋这才道:“那匹马我现在做不了主,不在我名下了。”
孟逸年惊讶不已:“你在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顾时璋对拢光颇为看重,他不可能轻易让出拢光。
顾时璋很无辜地道:“都说了,送人了啊!”
孟逸年紧声问:“送给谁?”
顾时璋轻笑:“女朋友。”
孟逸年眸中瞬间泛起不可思议。
他可是知道顾时璋,他长这么大了,那么多女孩子追求他,他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有,他对这种情情爱爱没兴趣!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顾时璋自小聪慧过人,是远超一般人的超脱,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出家人的心性,是看透一切的,对红尘俗世没兴趣也正常。
但是现在,顾时璋突然说他有女朋友了,而且竟然眼巴巴地把拢光送出去了!
顾时璋终于侧首,看向孟逸年:“逸年,谢谢你刚才那么夸我女朋友,过奖了。”
孟逸年:!!!
他震惊地再次看向叶天卉,此时她已经骑过那山后的弧道,犹如流星一般滑过赛道。
这——
他不可思议地皱眉:“你意思是说,叶家这个女孩子,你和她在谈?”
顾时璋颔首:“嗯,我今天过来就是找她的。”
这信息量太大了,孟逸年大脑受到严重冲击。
他很快整理了思路:“怪不得你不想借给我,你重色轻友,你想把拢光留给她用!”
然而,他的女朋友恰是自己要忌惮的对手。
他这么想着,不免有些无奈,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怎么感觉不对劲,你侄子志镡不是在和他们家的女孩谈吗,叶文茵?那不是和她平辈吗?你和她谈?你们这算什么?”
顾时璋却是并不在意:“那又怎么样,我和她就差七岁,说同辈也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们家老爷子执意不同意,那也行——”
他闲散地立在那落地窗前,漫漫不经心地笑着道:“那我脱离家庭不就行了?”
孟逸年:“你,你这?”
这是来真的?
清雅绝尘的顾时璋,竟然陷入情情爱爱,和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拍拖了?
关键这可是动辄为了这女孩子脱离家庭了!
顾时璋却是突然道:“不和你说了,我去接她。”
孟逸年看过去,果然见叶天卉已经翻身下马,正抚摸着那马,看起来喜欢得很。
当下他也跟过去,谁知道等走出去赛道后场,却见那叶家小姐眉眼姣好,身段纤细,却隐隐有一股勃勃英姿。
他心中越发诧异,想着原来顾时璋喜欢这一款的?
这时候,就见顾时璋走过去:“怎么突然有骑马的兴致?”
叶天卉:“你怎么过来了!”
她跑了这一遭,微微带喘,一缕黑色秀发潮湿地贴伏在她脸颊上,那清透脸颊也透着一抹红晕,运动过的女孩子娇艳动人,神采奕奕。
她对顾时璋笑着,眉眼清朗好看,眼睛中像是有一汪秋水,清澈动人。
顾时璋见到她,却是顿时笑了。
他笑得格外温暖,之后他又拿了白色干净毛巾:“来,擦擦汗。”
孟逸年惊讶地挑眉。
结果那女孩竟仿佛很是理所当然一般,接过来那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顾时璋便接过来那毛巾,整个动作流畅自然,简直仿佛做惯了一样。
孟逸年看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真的是顾时璋吗?
这时候,叶天卉自然也注意到了孟逸年,这一眼就能认出,录像带里都看了多少遍了。
她挑眉笑问:“这是?”
顾时璋淡看了眼孟逸年,他根本不想介绍,不过还是道:“这是孟家的孟逸年,你应该听说过?”
叶天卉便笑:“原来是孟先生?”
孟逸年也便上前,笑着和叶天卉打招呼,又握手表示久仰。
叶天卉见到孟逸年倒是很有兴趣,既然是强劲对手,便想多聊聊,这可比看录像带要强多了。
谁知道顾时璋却拉住她的手:“走吧,我陪你去办拢光的手续,再去看看腾云雾。”
看腾云雾?
叶天卉自然感兴趣。
她特别想欣赏下他看着腾云雾的反应,当然了,还要讲讲腾云雾多么馋多么爱吃。
就要看他眉眼间染上无奈惆怅的样子!
她便笑道:“好。”
顾时璋和孟逸年告别:“回头聊。”
孟逸年看看他,看看叶天卉,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时不免好笑又荒谬。
恰好这时候手底下有人找叶天卉说事,孟逸年便趁机把顾时璋拉一旁,低声问:“我突然想起来,这可是叶立轩的女儿,亲生女儿?”
顾时璋点头:“对,叶立轩的女儿。”
孟逸年那神情便变得难以形容。
因为孟家和叶家的种种,他和叶立轩并不熟。
不过他自然知道,顾时璋和叶立轩关系不错,且还共同经营着巴拿马的咖啡园。
如今顾时璋和叶立轩的女儿谈?那叶立轩不气死?
他拧眉:“那叶立轩的意思?”
顾时璋:“还没提,不过他可能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确定罢了,你先不要对外传。”
他挑眉,神情中很有些无奈:“要搞掂我这未来老丈人不容易。”
孟逸年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道:“你自求多福吧。”
那叶立轩虽然是文人性子,但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顾时璋和他女儿拍拖,他能同意才怪呢!
而就在不远处,一身青色骑马装的林见泉,在那奔马疾驰中,眼角的余光将一切收入眼底。
他收回了视线,弓起身体,紧夹马腹,攥紧了手中缰绳,骤然加速策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