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 一阵风吹起来,细叶大榕树哗哗作响。
老爷子觉得寒凉,年纪大了也容易累, 便打算回去了, 一群年轻人们各自打各自的, 也有从旁玩游戏的。
叶天卉还在打球,网球打得激烈,叶文茵和顾志铭败下阵后,顾嘉悦显然不服气,她拉了一个堂弟过来比试, 顾志镡见此,满脸骄傲:“你和我们比肯定输吧。”
顾嘉悦脸色就不好看, 她咬唇暗暗瞪了顾志镡一眼, 这什么人,向着外人!
当下顾嘉悦不吭声,暗暗较劲,是想赢的。
叶天卉也很快发现, 这对顾家子弟实力不俗,竟然是有些能耐的, 看来人家并不是单纯的绣花枕头,她也专心对付。
打球这种事,她自然没有输的道理,所以几个回合后,顾嘉悦明显露出败相, 她显然是不服气, 施展自己的技能,在发球上故意做了手脚, 故意让那球擦网。
擦网的球,就看叶天卉能不能救起。
她若救不起,就算自己擦网了那又如何,反正她就是不行。
众人见那球擦网而来,自然也都提心,一时睁大眼睛看着。
却见叶天卉凌空一跃,以一个优美且不可思议的弧度,竟然稳稳地将那球救起来。
一时众人越发惊叹,这应激能力,这二次启动能力简直绝了,这还是人吗?!
叶天卉赢得漂亮,她运动了这半晌,也有些累了,这时候女佣端来了各类茶点水果,她便坐过去石桌旁,喝口水,边喝水边看别人打球。
她刚坐下,顾志铭就走到了她身边也坐下,她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显然顾志铭对她是颇感兴趣的,笑着提起来她赢了的三次班际赛:
“你能三赌三赢,这眼力非同一般,我在赛马领域钻研多年也做不到你这种眼力,实在是佩服。”
叶天卉笑道:“也没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也有运气。”
她喝了口可乐,道:“我若能逢赌必赢,那早就发大财了,有时候也是靠那么几分运气罢了。”
顾志铭笑道:“还是有实力的,九分实力加最后那一分运气。”
叶天卉:“差不多吧。”
叶天卉对顾志铭的工作感兴趣,笑着问起马经电视节目的课题,顾志铭每周都会就赛马的一个主题进行详细讲解,也会对如今香江的知名赛马进行评析,叶天卉有些问题正好趁机问问,一时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
谁知道正聊着,那顾志镡突然过来了,道:“天卉,她们说要过去看看那几只鸟儿,一起去看吗?”
叶家花园里不只养些花草,也养鸟儿,都是名贵的品种,有几只鹦鹉更是漂亮又机灵。
不过叶天卉并不太感兴趣,她看了眼顾志镡:“志镡,谢谢,不过不用了,你们去看吧。”
顾志镡听着,自然失望,正待要说什么,谁知道叶天卉已经继续和顾志铭说话,顾志铭正给她讲国际马术比赛,讲马术比赛和速度赛的区别,还说起马术比赛进入奥运会等。
叶天卉听得津津有味,她知道奥运会:“我记得三十年代时候,我们中国有一个运动员就曾经远跨重洋过去美国参加奥运会吧?”
她只记得在哪里旧报纸上看到过这件事的报道,当时印象很深刻,也有些好奇,那对她来说毕竟是一个遥远的世界。
顾志铭道:“是的,这个人叫刘长春,是中国参加奥运会的第一个人。”
他顿了顿,才道:“当时日本盘踞于东三省,扶持伪满洲国,为了能够在国际上获得地位,这伪满洲国便想前往美国参加奥运会,并大造宣传声势。”
这些对叶天卉来说自然有些陌生,她看到的那篇报道已经泛黄,且都是简单采访,并没有这么详细。
她猜测道:“所以当时这伪满洲国想借由参加奥运会来获得国际社会认可,一旦他们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参加了奥运会,那他们以后可能就更有理由站稳脚跟了?”
虽然时代限制,内地各种书籍缺乏,但是她利用各种机会搜罗了历史书籍来读,结合上辈子的一些经验,自然能把这种事看得清楚。
看似是体育竞技,其实背后就是正当名誉权之争。
这就像之前某个潘邦小国的旁支杀了当时国主来篡位,第一件事就是带上贡品派了使者过来大昭国,其实就是为了得到大昭国的认可,一旦大昭国回应了,甚至册封了,那篡位的旁支名分也就定了。
无论什么时代,一个政权都要讲究一个名分,没有名分就很难立足。
顾志铭眸中泛起激赏:“是,你说得没错,所以那一届奥运会,当时的中国必须派人参加,绝对不能让伪满洲国以中国名义参加,所以这不是体育之争,而是中华国运之争。”
叶天卉颔首:“明白了。”
顾志铭:“那刘长春先生其实天分极佳,只可惜他来得太晚了,一路舟车劳顿未曾休整,关山万里,单刀赴会,仓促之中参加比赛,以微弱差异不曾进入决赛,留下了遗憾。”
叶天卉虽然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但是此时听得顾志铭说,还是有些遗憾。
她那朝代在这中华大地虽然未曾留下痕迹,但也都是黄河水哺育出的子民,与如今的中国无论是文化还是地理甚至一些历史都是一样的,可谓是同根同源,面对那白皮肤的卷毛西洋人,她自然希望这中华大地的儿女能够一展雄风。
她叹道:“确实可惜,不过他能代表我们中华民族前去参赛,已经足够了,至少让那伪满洲国的阴谋不能得逞。”
顾志铭点头:“是,当时刘长春先生旅途遥远,时间紧迫,抵达美国时身体虚弱,疲惫不堪,且整个代表队只有两个人,为了能够壮大声势,便找了几位华侨一起参加开幕式——”
他顿了顿,道:“其中一位华侨就是我的堂爷爷,当时他恰好在美国洛杉矶。”
叶天卉意外:“原来这样。”
不过细想也不奇怪,顾家早些年根基在新加坡,在其它各国也有一些资产,当时的顾家心系国内,前去接应故国的选手并参与当时的代表队倒是也情理之中。
顾志铭:“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其实当时内地也参加过一次奥运会,之后就没了,也挺可惜的。”
提到这个,他苦笑一声:“因为马术比赛进入奥运会项目,所以我这几年也在关注,前几年奥运会我还特意作为嘉宾过去参与解说,不过确实没办法,那里飘着别国的国旗,却没有我们的,希望有生之年我们能看到一些改变吧。”
顾志镡听他们讲着这个的时候,其实并没什么兴趣,他满心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竟然和顾志铭聊得热火朝天,顾志铭还要和她提起这些,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志铭竟然要和自己争?
至于叶天卉,她难道不懂吗,要和她谈的是自己,不是顾志铭,她这样和顾志铭说话算是什么意思?
而叶天卉和顾志铭聊得正欢,一抬头见顾志镡站在一边,脸色阴晴不定的,也不走,也不说话,她难免纳闷:
“志镡,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顾志镡听着这话,扯唇,嘲讽地笑了笑:“行,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他转身就走。
心里却想着,他生气了。
是真的生气了!
她如果不好好哄着自己,自己定然是不会原谅她的!
那就先不要谈了,先抻着她,等她反思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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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立轩在人群中寻找了女儿的影子,却不见了。
他看过去,却见雕花铁栅栏旁的拱形亭下,那顾志镡正站在叶天卉身边,仿佛在和叶天卉说话。
旁边则是顾志铭。
他顿时皱眉。
老爷子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但是顾志镡他是不太能看得上的,这小子毛毛躁躁的,哪里能配自己女儿?
他看着顾志镡和女儿说话的样子,两个人好像说得很认真,顾志镡好像脸都红了?
他不免沉吟着,想着女儿那个男朋友。
无论如何,他是不要女儿嫁给这个什么顾志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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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卉和顾志铭聊了一番后,又被顾家另一个孙子叫过去打球,那孩子显然精通网球,不太服输,竟然来挑战她,叶天卉毫不客气,给他来了一个绝杀,打了他一个心服口服。
她赢了,心情不错,这时候也口渴了,便干脆不打了,回去了自家客厅。
她从冰箱捏着一个大可乐上楼梯,噔噔噔爬上楼梯后,她就要回去自己房间,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站在落地窗前下的那道身影。
古朴的墨绿色窗棂吊下一枝藤花,光线透进来,映出一片暖红。
他一身白色休闲西装,身影颀长,犹如滴墨在水中,成为一道黑白逦迤的影子
她脚步顿住。
想走开,但又没动。
他显然在等着自己。
她抿了抿唇,捏着手中的可乐瓶子:“怎么啦,有事吗?”
语气并不太友好,甚至带着一点点赌气的意味。
叶立轩:“过来,我们聊一聊吧。”
叶天卉神情淡淡的:“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吗?”
叶立轩看着她那生疏的样子,分明是有些恼他。
他温声道:“父女没有隔夜仇,你有什么气恼的,我们可以谈一谈。”
叶天卉想起昨天叶文茵的挑衅,便哼了声,一脸傲娇的样子:“我可记得你说的话,我嫌贫爱富我势力虚荣,我贪财逐利我满口谎言。”
听这话,叶立轩轻拧眉:“你的记性还不错,我说的话你一字不落地记着。”
叶天卉:“那当然了,因为痛得狠,所以记得牢。”
叶立轩:“那你怎么不记得家庭医生的吩咐,你要调养身体,要补充营养,你忘了吗?”
叶天卉:“……”
她耸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自己现在在生他的气,难道他不应该哄一哄自己吗?竟然还想管着自己?
这是怎么当别人爹的,他到底会不会哄孩子?
叶立轩走上前,从叶天卉手中接过了那可乐瓶子,之后握着她的手:“过来。”
叶天卉心不甘情不愿:“你不要拉我的手,我都这么大了,大姑娘了,你就算是我爹也请你避讳下,男女授受不亲。”
叶立轩好笑又好气,他昨晚已经被她拿这话拿捏过了,如今自然不上她这当,当下直接道:“你少给我掰扯这些,怎么,你是我女儿,我还不能和你谈话了?我还不能握你手了?”
说着,他直接拉了她走到露台。
叶天卉被他这么握着手,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倒也没挣扎。
叶立轩让她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
坐定后,他温声道:“你要喝点东西吗?”
叶天卉满脸写着不情愿:“不了。”
叶立轩笑望着叶天卉:“好,那说正事,首先我必须承认,那一天我说的话不合适,天卉,我郑重向你道歉,是我自己太浅薄,你看得比我远,想得也比我多,这点上,我永远都不如你。”
叶天卉听着他竟然道歉,看着他,很没办法地叹了声。
之后,她才道:“爹地,你既然道歉了,我就不说什么了。”
叶立轩笑着:“那你原谅我了?”
叶天卉:“不原谅又能怎么着?”
她叹了声,生无可恋地道:“其实你也不是第一次向我道歉,我都习惯了,有些人总是能一错再错,没办法,改不了的,反正做错了大不了就道歉。”
这嘲讽的……
叶立轩苦笑一声:“其实我的意思是,这辈子我们既然成为父女,这就是前生修来的缘分,我们应该珍惜。”
叶天卉:“可是我前生肯定没有你,你也不是我修来的缘分啊!”
她上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一号人。
就算有,这种人也早被她踢一边去了。
叶立轩不和她抬杠,继续道:“也许我们相互并不够理解,但是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是不是?”
叶天卉抬起眼看叶立轩。
于是叶立轩便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打量着自己。
叶天卉再次叹了声,摇头,很是无奈地道:“其实……你如果肯承认错误向我道歉的话,那我也不至于非要记恨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当女儿的,何必和当爹的一般见识,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叶立轩:“这是真的可以原谅我,不生我的气了?”
叶天卉:“当然了,我又不是那种爱记恨的人,这么一点事,我还不至于放心上。”
叶立轩便笑了:“好,那我们结束冷战。”
然而叶天卉看着他,却问:“不过有一件事,我得问问。”
叶立轩:“嗯?”
叶天卉:“那铺子呢,你还要不要给我?”
叶立轩:“……”
他苦笑:“给,当然给,我敢不给你吗?我已经准备好了手续,回头就让助理带着你去办,除了这些,我再给你提提信用卡的额度,可以吧?”
叶天卉便笑了:“这就对了,你看看你,除了我,你还有别的血脉吗?你的东西不都是我的吗,对不对,难道你还能便宜了外人?”
叶立轩:“……好像是这个道理。”
叶天卉:“这不就得了嘛,反正我看你这性子这么差,也没女人会喜欢你了,你肯定也生不出新孩子!”
她看着他,叹了声:“所以,你就我这一孩子,为了避免等你老了我把你赶出家门,你也该知道自己怎么办吧?你难道还能指望那叶文茵?人家能给你养老送终吗?别傻了,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认清现实,你但凡没钱,不是叶家儿子,人家早把你踢一边去了!”
叶立轩哑然失笑。
之后他笑看着她道:“没关系,我自然不可能指望她来替我养老,其实等我老了,你也不用管我,我可以去住养老院,然后我再把我的财产都给你,行了吧?”
叶天卉:“那都多少年后了。”
谁知道将来怎么着呢。
叶立轩却收敛了笑,道:“还有一件你会很喜欢的事,我需要和你提一下。”
叶天卉:“嗯?”
叶立轩:“其实昨晚就想和你说,谁知道你理都不理我,倒是耽误了。”
叶天卉拧眉:“什么事?”
叶立轩这才道:“你知道,你还有一个姑母吧?”
叶天卉:“嗯,爷爷提过。”
那天一口气见了那么多叶家各房,以及叶家亲戚,她爷爷提过这个姑母,说是嫁到陶家,如今在美国陪着丈夫治病,一时没工夫腾出时间来。
这姑母是唯一和叶立轩一母同胞的,按照过去说法,这是嫡亲。
叶立轩笑道:“她知道你认祖归宗的消息,自然很高兴,她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