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只短暂的见了林薏一面,很快,来接他的车就已经到了,他没法再停留。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又一次停留在她头发上的发卡,那是一只蝴蝶。
其实早在她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只蝴蝶。
那一刻的心情,该怎么去形容,那一晚冰冷到皮肤泛疼的风,忽然变得好轻,月色也好温柔。
她在看清他所在的方向后喘着气向他坚定跑来,风里依稀,又能闻到很淡的花香,像十七岁那年的春风明烈。
他仍然坐在灯光晦暗的长椅上。
仰着头,看向了让自己这几年来的日夜难安又念念不忘的人,在看见她发间蝴蝶的那一刻,心脏忽然柔软,这一整晚的不安也停息,他这么久以来的疼痛煎熬,自责难却,仿佛都被融进了月色里,一同安稳降落下来。
落在了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望着她发丝间的蝴蝶,手指绷紧,又释放。她是不是留意了他的头像是蝴蝶,所以她戴了蝴蝶的发卡,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七岁那年拂过他心脏的春风又回到了这一夜。
他只是叫她的名字,她就会望向他,在他身边。
月色温柔降落,春风在夜色里吹过他们之间。
他望着她发丝柔软,细瘦的手腕,她今天穿了漂亮的裙子,整个人安静又温柔的,就在他的身旁,那只蝴蝶在她的发丝间停靠。
她就在他的面前,越过这几年的伤痕累累和煎熬岁月,就在他的面前。
他忽然想到了蝴蝶效应的设计师将项链递给他时说的话。
他曾在一场珠宝晚宴上看中一款名为蝴蝶效应的项链,在当晚众多璀璨昂贵里,那条蝴蝶效应放在最边缘的位置,安静又内敛地躺在那里,泛着温柔的光。
注意到它的人很少,当晚大多目光都在那些高奢身上,它的身价并不起眼。
那时候的他也是个才出道的新人,晚宴上没有多少目光注意他,他就当做是来看个展,于是在某个没人在意的时刻,路过了这只温柔的蝴蝶,看着它安静在那里的柔和光泽,脚步忽然就放慢停了下来。
灯光镀了一层柔和,他和蝴蝶之间隔着透明的阻隔,可是那一刻仿佛是望向了很多年前,他和橱窗里的蝴蝶久久对望。
那年从林薏发梢旁,有一只翩飞而过的蝴蝶,她也是这样,安静又温柔的坐在世界的角落,近在他的身边。
世界很嘈杂,而她很安静,笑也好温柔。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和林薏重逢,他以为他和林薏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所以只是一只像她的蝴蝶,都让他眷恋难忘。
也只有对着一只读不出他感情的蝴蝶,才敢透露出自己的想念和柔软。
直到,这条蝴蝶效应的品牌创始人,也是它的设计师,走到了他的身边。当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先一步开口问他:“你好像看了她很久。”
周嘉也这才从一直望着蝴蝶效应的出神中转过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是一对中年夫妻。
对方主动介绍起了这只蝴蝶,“她的名字是蝴蝶效应,是初恋系列的主题款,也是唯一的限定款,只出一个限定款是意义就是,她是限定,也是唯一。”
“你很喜欢她吗?”男人问他。
周嘉也猜不到对方的身份,但礼貌着诚实回答:“很喜欢。”
男人笑了起来,开始介绍旁边的人:“这是我的妻子,我和我的妻子在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而她是个好学生,但是从遇见她的那天起,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停靠点,我们相爱了几十年,也会继续相爱未来的人生几十年。”
“创立这个品牌是为了我的妻子,为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心爱。”
“最初用蝴蝶这个元素,是因为我的妻子很喜欢‘蝴蝶飞不过沧海’这首诗,但我认为,蝴蝶自有归处,沧海不一定是尽头,也许会有停靠的岛屿。而这条蝴蝶效应的设计理念——”
他转下视线,看向了他面前的蝴蝶效应,而后说道:“你的一次回眸只是一个瞬间,却是我的一生心动。”
那时候的他也才出道没多久,来这样的活动也不过是边缘人物,而这个品牌也是小众,所以整场晚宴,他都在这里听着有关蝴蝶的故事,没有多余的打扰。
在听男人讲完这整个品牌的设计理念和创立初衷后,他沉默望着隔着橱窗里的那条蝴蝶效应。
炽白的灯光刺着眼,而与他隔着玻璃的蝴蝶柔和发光,温柔又安静的在他面前。
他忽然有了那样的念头,这条蝴蝶效应,他一定要拥有,非要不可。
可是创始人只是笑着说这是非卖品。
周嘉也不好强求,只好道别。
可是在晚宴离场后,公司的车来接他,那位蝴蝶效应的设计师却出现在他的车旁,车窗落下,他将包好的蝴蝶效应送上,夜色很深,已经逐渐散场的晚宴门前略显清冷。
他有些怔地接过那条蝴蝶效应,问道:“您晚上不是说过她是非卖品。”
“她是非卖品,是因为蝴蝶自有归处,希望年少时放飞的蝴蝶能够再次回到你的手中。”
路灯辉煌摇曳,他站在车窗前冲他挥了挥手。
他的妻子从身后过来,挽着他的手离开,走得有些远了,还能看见他同妻子说话时的温柔体贴。
年少心动只是一瞬,却是少年的一生。
十七岁那年放飞的蝴蝶,还能回到他的手中吗。
第二天凌晨,连夜赶往了苏城影视城拍戏。
但是从那一夜过后,他和林薏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和林薏走散前的那个夏天,他每天都会在晚自习回家后给她发消息,给她分享着学校里的事,等她养好病开学就能和她见面。
那个时候,是他和林薏距离最近的一段时间。
虽然那个夏天林薏没有来学校上课,一直在养病,整个夏天都没有见过一次面,聊天也听不见语气,看不到表情,可是她每天都会和他聊天,会聊很多的事,他说的每句话都能得到她的回应,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也不用担心被打扰。他能通过屏幕里的字想象她的语气,想象她的表情,想象着那个夏天结束就能见面。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没有走散过的从前。
但是那时候进组拍戏很忙,有时候候场就是一整天,偶尔回她消息的时间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但是无论他回什么,林薏都会好好的回答,像是从前。
忙完拿过手机的瞬间,一想到打开手机就会看到她回的消息,连心情都开始提前雀跃。
好玩的事会发给她。
和朋友一起的事会发给她。
剧组里借来的猫也会发给她。
剧组里的朋友见他好像喜欢猫,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猫,到时候挑个品相好看性格好的猫养,儿那只剧组里借来的小流浪猫乖巧又胆怯的窝在他的怀里。
一双眼睛清亮,对他充满依赖,在别人靠过来的时候,会往他的怀里躲。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回答对方:“品种品相都不重要,我喜欢温顺的,眼里都是我的。”
可是就是那只温顺的、满眼都是他的猫,在拍完了戏放回去之后,他每天都花时间去喂它陪它,有一天,他在每天陪它的地方再也没有找到那只猫。
后来终于找到了它,才知道它其实没有走远,一直都是原地,只是躲着不肯再出来。
它满身都是伤,别的猫会去抢它的食物,而它的弱小无力反抗。
再次见到它的那天,他好像才明白,自己的举动只是希望它好好生活好好长大,却没有考虑到它的处境,会给它带来伤害。
于是他没有再去找它,而是找了附近愿意养它的人,他可以支付养猫的费用。
在把这件事讲给林薏听的那天,是个春风灿烂的湖边。
和她重逢的那天下着冬雨,他将这些年为什么没有联系上她的原因说给她听,说他拍戏丢失的手机,说他被盗找不回来的账号,说他换了新的号码,好像每一个原因都能解释为什么这几年没有联系上他,可是她不问,他也清楚,真正的原因,从来都不是这个。
他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可他只是转交给她一只千纸鹤,没有亲自来找她。
真正的原因,从来都不是这些。
可她听了只是点头,没有多问,她也知道,他没有联系她的真正的原因,从来不是这些。
那天湖边的风吹着春日的温度,已经入春的气温在上升,拂开了湖面大片的灿烂,波光粼粼,心弦难安。
安静了他好几年心动的女孩就坐在他的身边,头发被风吹乱,而那一次他可以借着春风,将那条蝴蝶效应送给她。将项链系在她头发上的时候,他的心跳又紧张又颤抖,可她只是安静着背对着他,任由他将她的发丝都握在手中。
春风明亮融融,那一刻的安静好像又能回到很多年前,也是一个春风明烈的时候,她抱着他最喜欢的篮球一路跑向他,望向他的眼睛又亮又温柔,她的手捂在他的唇上,呼吸间还有淡淡的花香。
他给林薏束好了头发,放下了手,看到那只蝴蝶终于留在了她的身上,就像他这几年深藏压抑的爱意,仿佛也终于可以告诉她。
十七岁那年放飞的蝴蝶,还会回到他的手中吗。
此时此刻,她明明,就这么安静的在自己身边,春日温柔,风也温柔,和十七岁那天一样,春风浓烈里,只有林薏和他。
那天她其实本不该在苏城。
在苏城影视城拍戏的这段时间,有时候拍完收工是深夜,明知道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着,可是看着风轻月淡的夜色,这一天的忙碌紧绷松懈下来,又会想她。
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见面,要等到他的拍摄结束回帝都了吧。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杀青离组前,能提前和林薏见面。
本该在帝都的林薏,出现在苏城。
她发过来的定位,就在他的附近。
看着那个坐标,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的静止。
那时候收工,本来要和剧组的朋友一起去吃饭,程觉过来搭肩问他好了没可以走了不,他却听到自己喉咙紧绷,拿过外套就往外走,只说有点急事。
然后,一刻也不停息的朝着她发来的定位赶去。
长街灯影惶惶,仿若望不见尽头的忘川。这一趟没有太久,可他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直到终于赶到了她发的定位点,看着长街对面,灯光稀疏的台阶上,林薏又乖又孤零零的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他这一路的急切好像才终于能安放下来。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阵又一阵后知后觉的心跳悸动和想念,震耳欲聋。
他越过马路走到她的面前,她有所察觉,抬起头看向他。
安静又温柔的眼睛,静静望着他,映满了他的轮廓,一双眼睛柔柔亮亮全都是他。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只剩下柔软。
柔软到,再下一秒就想把她拥进怀中。
他想扯个笑,可是开口时还是自己的声音又低又重,满腔心动快要无法抑制,“林薏,现在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她收回视线,低下了口,声音小得像认错,“对不起。”
稀稀落落的灯光勾勒着女孩纤瘦的背脊和脖子,她的发丝柔软,束成马尾也低落的垂下来,有几分做错事的垂头丧气,还有几分怕被丢弃的可怜兮兮。
可她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看到她出现在苏城的心情。
那个望向自己时,一整双温柔明亮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的人,执着一定要见他的人,在他很想很想见她的夜晚,越过千里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他的身边,比起命运的安排,她更像是赐予的意外。
他的一颗心脏已经柔软到说不出话,望着面前这个让自己无论多少次释怀,可是她只是想见他,他就再也没法坚持的人,他这次好像真的再也没有了任何抵抗。
柔软到,好想此时此刻就把她拥进怀里。
不问风月,只见当下。
“林薏。”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可她认怂的只嗯一声,仍然低着头不敢看他,可怜兮兮又垂头丧气的等着被骂。
可如果她抬头,一定会看到他的眼睛,他全部柔软的感情都在望向她,所有目光都在看她,浓烈的,炽热的,真心的,不安的,贪恋的,全部全部的感情都在此刻看向她,能够看见的也只有她。
只有他听得见自己已经快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还有心脏里全部的柔软,他这一次终于认了,彻底认输。
他的确没有办法,也永远不会再有办法让自己释怀。
他伸出手,重重的揉乱了她垂头丧气的头发,把她揉乱得像个惨遭欺负的小猫咪,从垂头丧气变为一脸错愕茫然。
他再次开口,这次是心甘情愿认命,“我真的,只会输给你了。”
永远永远,没有办法推开她。
永远永远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