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怎么睡这么久!”
意识朦胧中,一阵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许愿打了个嗝,醒了,发现自己被一本毛绒绒童话书的影子罩着,耳边是不远处浴室传来的淋浴声。
原来已经到家了。
她被摆在卧房的床头柜上,身前簇着满脸不耐烦的安徒生童话和瞪着大眼睛的被子。
许愿四下里看了看。“那个娃娃呢?”
“什么娃娃?”
“就是那个娃……”许愿想起来那个人彘布娃娃是刑侦局的案件证据,这会儿应该早就被人放回密码柜里锁着了,当然不可能被程楚歌带回家里。“呃……”
“你怎么回事,睡得这么久,”安徒生童话没好气地说,“叫你半天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是睡觉,我是晕过去了。”
安徒生童话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你干嘛要晕过去?”
许愿再次感受到自己这个人类转物灵跟正儿八经的原生物灵之间有时候存在一定的交流障碍。“我并不是故意要晕过去的。”
“那你为什么会晕过去?”
“我看见一个布娃娃。”
安徒生童话先是面带不解,低声碎碎念了一阵“什么乱七八糟的”,然后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差点咣当一下从床头柜上掉下去。“难道是那那那那那个堕落守护灵?!”
它想起不久前自家主人接到的古怪电话。一个堕落守护灵即使身处电话遥远的另一端,也足以让它难受了很久,到现在都在后怕。
安徒生童话吓得封面上的绒毛全立了起来。
“堕落守护灵!”胆小的被子嗖的一下扑到床上去,面朝下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棉絮在窣窣打颤。
许愿认真回想了一阵。“说真的,我感觉不太像……”
但两个已经被吓住的物灵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一个僵硬在床头柜上疯狂脑补关于堕灵的恐怖情节,另一个蜷在床上自顾自地快哭出来了。
安徒生童话牙齿隐隐打颤。“堕堕堕堕堕落守护灵……”
被子发抖。“啊啊啊——”
许愿试图解释道,“真的不太像,打电话的堕灵让人觉得很阴沉,但那个娃娃……”她面对脑海里那个眼窝空洞的人彘娃娃实在说不出“阳光”二字,“呃,感觉没那么阴沉……”
安徒生童话牙齿仍在隐隐打颤。“堕堕堕堕堕落守护灵……”
被子仍在发抖。“啊啊啊——”
许愿:“我是说真的。”
安徒生童话:“堕堕堕堕堕落守护灵……”
被子:“啊啊啊——”
许愿:“……我是不是不小心把你们吓着了?”
“堕堕堕堕堕落守护灵……”
“啊啊啊——”
许愿:“……”
果然吓坏了。
正要出声试图安抚两个小物灵,许愿身上莫名一凉,像是什么东西正盯着她。她心里有点寒,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发现原来那是飘在卧房门口的蓝牙耳机。
她松了一口气。“诶,耳耳是你啊。”
“嗯。”
耳机往这边飞过来,许愿本以为它是要跟她说些什么,可几乎就是耳机落在床头柜上的同时,浴室水声停了。
程楚歌要出来了。
屋里仍在惊吓中的两只小物灵凭着本能把自己在原来的位置上摆好,书缩回书架上,被子叠在床脚。
耳机缓缓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的盒子。”
许愿轻轻合上了眼镜盒。
浴室门打开,程楚歌的脚步声不疾不缓地从里面出来,到了卧房里。
许愿想起他衣服上的血印记。
一同被画下血印记的短发姑娘刑若薇和长发男人柳郑南白大概已经在防卫设施齐全的刑侦局宿舍里住下了,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还能互相搭个手、帮个忙。
可他却一个人回了独居的公寓里,而且当时也没人开口劝他。
她想,这是有恃无恐还是不要命了?
一个神神秘秘的‘颜七山’,一只被人撕扯的布娃娃,还有那个不知怎么出现在衣服后背的血印记……这个人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可她只是个七级物灵,除了晚上扫扫瘴气,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
程楚歌今天睡得很早,但睡得并不沉。毕竟是处在血印威胁之下的人,要是屋里有什么动静,需要立时清醒过来。
所以物灵们今天晚上的瘴气清扫必须非常小心,几乎蹑手蹑脚。
许愿轻悄悄地顶开眼镜盒子,与童话书、耳机一起飞落在被子上,耳机伸出灰雾的细手细脚,立了一根手指支在嘴边,示意今晚不能高声交谈。
另外三只物灵眨眨眼,示意知道了。
虽然按物灵等级来说许愿比耳机更高一层,但它是一直以来的家庭物灵大队长,知道的东西也多,大家仍是习惯性地以它为首。
它从空气里抓出四支扫帚,一人分了一支,大家就这样清扫起来。
今天的瘴气和往常一样多,从睡着的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整个床铺上都有些雾蒙蒙的。
被子和安徒生童话仍有些处在惊吓中没回过神来,手下清扫瘴气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几乎没出上什么力。
许愿和前几天一样扫得很认真。
但是,很奇怪,明明瘴气总量没变,她的工作效率没变,而且被子和安徒生童话的动作还变慢了——今天的瘴气却扫得很快。
往常要到黎明时分才能结束的清扫工作,才刚到凌晨两点多,竟然就宣告结束了。瘴气扫得干干净净,被子底下的人舒展了眉宇。
耳机今天的速度也太快了。
许愿把小扫帚交还给耳机的时候,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耳机在嘴边支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睡着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楚歌的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水。
每天都是差不多早上七点醒,去浴室洗个晨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出来,晨光里坐在阳台上安静地翻几页安徒生童话,然后去雇了他的刑侦局上班。
在那里,经手的案子都是扑朔迷离的案子,有爱恨情仇,有血怨枪杀,有跌宕起伏的案件情节。
但,那都是别人的故事。
他只是平静地旁观,分析案情时只动用理智,不牵掀情感。哪怕引祸上身,衣服上被画了古怪的印记,好像也没给他的生活掀起什么波澜。
这天早上也并不例外。
许愿在眼镜盒子里听见他起了身、洗了澡,又被他取出来戴在脸上看了书。将近八点多,他把书放回小书架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蓝牙耳机便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
此前几次进出门她都是被放在狭窄的眼镜盒里什么也看不见,这会儿却是被戴在脸上,因此既没有不小心把自己卡住的风险,还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观察他的日常生活。
他住的这个地方是“临冬苑”公寓27楼。
这里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情淡薄的地方。许愿看见从不同门牌号里走出来的人互相笑着说早安,有时还打趣几句,显然大家邻里之间蛮亲近。
但程楚歌从家里走出来,他自顾自走自己的路,没往任何人看一眼。虽有不少人暗地里往他身上看,但终究是没有任何人来和他说话。
他跟谁都不熟。
这一点也不像高中时代那个人缘极好的优等生。
今天出门没昨天那么早,临近高峰期,电梯间里已站了不少等电梯的人。他没去排队,穿过人群径直走过电梯间,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步行下楼。
也许是知道暗地里有古怪的东西正对自己虎视眈眈,觉得要是坐电梯,电梯万一掉下去,会连累别人。
电梯楼的楼梯间大多阴暗狭窄又安静,因为几乎没什么人会来。
他一步一步往下走,不疾不缓,周遭寂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就像人生路上。
许愿默默扒紧了他的耳朵。
——
到了刑侦局,程楚歌从钱夹里取出门卡开了办公室的门,走进去,随手把金丝眼镜取下来放在书桌上,揉了揉鼻梁。
刚开始戴眼镜的人还不习惯,总是会觉得鼻梁不太舒服。
他办公室里太安静,刑侦局不远处那家音像店里传来的神曲这会儿竟是听得分明——“你要吃个大勺子,我给你个大胖子,勺啊勺,胖啊胖,人到中年就怕胖啊就怕胖。”
许愿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乱糟糟的神曲之中,办公室里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来。
《诉说》。
是刑侦局给程楚歌派的那个实习助手打电话过来汇报工作。
其实他并不需要那样一个做事有些笨手笨脚的助手,与其说是那个刑侦局的实习生在帮他,倒不如说是他在给刑侦局带新人。
——事实上,即使他正儿八经的助手柳郑南白在大多数时候也是多余的。
他把从家里带出来的蓝牙耳机戴上,接了电话。
桌子上的许愿听不见对面的实习生在说什么,只看见程楚歌坐在窗边一面翻资料一面听,偶尔出声纠正对方的小错误。
飘扬在空气里的洗脑神曲好像对他没一点影响。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开了门,门外站着睡得不太好的柳郑南白,强打着精神说前不久处理的那个“牛家村血色婚礼案”有个知情人来找他。
程楚歌这边电话还没打完。他点了点头,耳机仍戴在耳朵里,就这样一边继续跟汇报工作的实习生打电话,一边跟着柳郑南白走出去了。
门关了。
昨天晚上虽然瘴气扫完得早,但许愿记挂着人彘娃娃血印的事,后半夜休息得并不安宁,这会儿还有点困。
是睡一觉,还是趁着这个机会翻一翻他的办公室?
她正思考着,忽然,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书桌抽屉被推开了。
嗒。
一只白色小巧的蓝牙耳机从里面飞出来,抱怨着说,“哎,刚才吓死我了,都怪我太热爱音乐。”
许愿:“……?”
耳机一面欢快地跟着音像店那边传来的神曲在半空里晃荡,一面朝她挥了挥手小雾手。“早啊,眼眼!”
许愿惊得差点把自己吞进肚子里。“……你谁?”
耳机觉得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原生物灵跟她那种人类转物灵之间有时候确实存在一定的交流障碍。它很好脾气地说,“我是耳耳呀,热爱音乐的蓝牙耳机,光荣的物灵家庭大队长。”
它往空气里一抓,凭空抓出个天使小光环。“你看,你送我玩的七级物灵小光环还在呢。”
许愿:“!!!!”
她愣了半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耳机一头雾水。“我为什么不在这里?”
“你怎么……在他的抽屉里?”
“我当然在主人的抽屉里啊,”耳机觉得她今天可奇怪,“他昨天把我放在那里,没有带我回家,我在这儿过了一个晚上。哎,刚刚他进来以前我还在听歌呢,差点来不及躲回去。”
许愿望了望半空里随着音乐晃荡个不停的白色小耳机,又望了望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如果程楚歌的耳机实际上一直被他放在抽屉里,那么,昨天那个被他带回家的、刚才那个被他带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卖个萌吧,(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