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歌跟踪洛斌的时候, 那个古怪的企业家是在某个挺偏僻的待开发地段消失的,连路人也不多见,自然也就更没有住宅区或商业街。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 533办公室电话不断,齐秘书时不时便拎着不知内容的文件来敲他的门, 脸色说不上太好看。连特别调查组的大队长也惊动了, 来找他谈了几次话。
大概是在做什么牵涉颇多的大布置吧, 而且用的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理由。所幸众人信任,虽有些曲折, 但不管要什么, 最后也都拿到了。
许愿无事可做,除了偶尔跑跑腿, 便只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反正她也没有薪水, 这算不上“给钱不做事”的上班摸鱼, 对吧?
虽是太平年代, 但杂七杂八的事总是层出不穷,手机新闻里每天都很热闹, 一会儿是这里抢银行, 结果抢出来的全是银行准备销毁的□□,一会儿是那里丢了个孩子, 结果孩子不过是躲在自家厕所里打游戏。
也有稍正经些的商业新闻。
据说, 本市某洛姓企业家名下的午岭雨公司近来起了些小风波, 曾经名噪一时的明星产品——座机电话——竟是突然宣布停止生产了,董事会十分不满,但该企业家一意孤行,不做解释。
许愿想,显然洛斌自己也不想断自己的财路, 但是,那个最厉害的电话堕灵被程楚歌拆了,死了,没有它在,也许午岭雨公司的电话机即使继续生产,也达不到原本的品质,反而还要毁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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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
刑侦局533办公室的电话铃响起,一只修长的手伸过去,按了免提。
那边是特别调查组被迫周日加班的几个警员。“出来了。这里是第三监控点。”
“一二呢?”
“说是没看见。怪了,这个洛斌像是凭空出现的,前面的第一、第二监控点上根本没看见他的影子,他那辆车忽然就从我们这边开过去了。”
“知道了。可以布路障了。”
“收到。”
电话挂了。
沙发上刚吃完早饭、正在打嗝的许愿打了个大嗝,好奇道,“……路障?”
程楚歌抬眼看过来。
许愿道,“……你到底对人家洛董事长住的地方做了什么?”
“市政形象工程。那个地方会全部围起来,严禁闯入。”
反正那个地方那么偏,围起来也不耽误什么。
如此一来,把自己的住处藏得那么深的洛斌便只能吃个哑巴亏了。他若是想回家,便不得不向市政工程的人解释他为什么要闯入围栏,他要是说他住在那儿,他便会被指控非法建屋,因为那住处没在政府部门做过记录。
而他若是不敢冒这个险,他就回不了家了。旁人可以在那片地域仔细搜索,看他究竟把住宅藏在了哪里、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而且,这个“市政工程”是天衣无缝的,本市相关部门的流程全都走过一遍,即使查,也只能查到那是个正儿八经的改善市容市貌的形象工程,甚至几个月前还发过公告,只不过那公告当时写错了地点,如今已更正了。
所以说非法房屋还是不要建的好,谁知道哪天就会被围起来,光明正大。
许愿道,“但是,来得及吗?万一他很快就回去了呢?”
“不会。”程楚歌道,“他今天出门,是因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找他谈话,而且,会谈一整天。他不敢不去,也不敢早退。”
“是他公司的产品出了问题,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真的有事找他,还是你陷害他?”
他承认得十分爽快。“我陷害他。”
“……”
这什么人。
程“什么人”关了电脑,起身,“我过去看看,先送你回家。”
“……为什么又不带我?”
“没必要。”
“我要去。”
“不带。”
“带。”
“不带。”
相似的对话前几天也就发生过一遍。许愿轻车熟路地把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下巴磕在抱枕上,像那时候一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她想,我是鬼,明朝的鬼,我静静地威胁你,你怕不怕,你带不带我去?
姑娘眼睛极亮。
就像动画片里瞪着眼睛放狠话、扬言要咬死恶势力狼狗的长耳兔子,毫无威胁力的存在试图威胁的时候,往往看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像是威胁——不过是撒娇罢了。
办公桌后的年轻男人跟她对视也不过片刻,视线移开了。“……可以。”
-
郊外。
施工队动作很快,当一辆白色路虎在路边停下的时候,这一片地域上的蓝色高栏已围了大半了,再远一些的路障也差不多摆好了,小木板上贴着市政府发的正式工程公告。
一切都跟真的没什么差别。
程楚歌和许愿从车上下来,遥远处,几个正监督工程的刑侦局警员往这边看了一眼,嬉笑,低声说,“喔,夫妻档来了。”
“嘿嘿……”
等程楚歌走近了,他们表情恢复如常,收起八卦不正经的心思,严肃起来。“程顾问。”
程楚歌道,“怎么样了?”
“查过卫星地图,这一片似乎没有民宅。王成平他们刚进去,到目前为止,也是什么也没搜到。”
“知道了。”
“程顾问……”说话的警员有些迟疑,“你真的觉得洛斌把房子藏在这里?”
“对。”
“但是,他好像在他的朋友圈里发过在家里的自拍照,那是一幢很大的别墅。要是真在这里,不应该看不见的。”
程楚歌道,“你在刑侦局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常理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
警员道,“当然有。我记得很清楚,摄像头拍不到的红衣女人、电线杆附近乱飞的菜锅、大半夜自己给自己讲鬼故事的鬼故事书……哦,还有一次,是有个小学生哭着说他根本没有写过作业,但是作业本上已经什么都写完了,他怀疑是铅笔自己写的。”
“一共多少次?”
警员数了数。“八次。”
“那么这就是第九次。”
“……好吧。”
言谈间,施工队的工人们已经准备在蓝色高栏各处安装摄像头和电网,几个警员被唤过去,一方面是指导步骤,另一方面是把摄像头与电网感应器跟刑侦局内部系统的电脑串联好,一旦这边有什么发现,他们立马便能收到消息。
程楚歌朝许愿微微点头,道,“走了。”
从刑侦局的车上拿了专业的定位仪和感应器,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这片被蓝色高栏围起来的地域。
虽有施工队在外围吵闹,各式大机械设备嗡鸣作响,但这地方自己是很安静的,有几分荒山野岭的气息。除了一条少有车迹的路,便只是野草和野树,没什么值得多看的景色,寻常人即使野游也不会找到这个地方来。
两个人在这里走着。
施工设备的嘈杂声虽一直绕在耳边,但走得远了,也渐渐听不太分明。
程楚歌开了手里的感应设备,红光有规律地一下一下闪,好半天没有别的动静,因为什么也没感应出来。
洛斌的房子,究竟在哪里?
不多时,野树掩映之中,有一座废弃的砖墙小屋渐渐映入眼帘,破旧得很了,连门也垮了一半,外墙更是早被野树和野树的影子霸占。
那里面有人声。
走过去,原来是刑侦局特别调查组先一步进来调查的三个组员,两男一女。
无人的荒郊小屋前,两边互相打了个招呼。
一个男警员先说,“我们把这附近大致走了一遍,除了花草树木,只有这座破房子。”
女警员道,“而且这座破房子里什么也没有,空的,我们刚进去看过。”
另一个男警员补充道,“不过感应器在里面有点古怪。”
程楚歌道,“古怪?”
他们解释说,“红光闪得比正常情况快很多,但是又不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那里又不在那里。”顿了顿,又说,“也说不定是开了一上午,设备发热,有点不灵敏了。”
程楚歌望着眼前这座古怪的废弃房子,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把周围查一查,我进去看看。”
“好的。”
两男一女三个警员各自拿着感应器在房子周围仔细搜起来,程楚歌往半垮着的门那边走,许愿紧紧跟着他。
这个鬼地方让她觉得十分紧张。说不出究竟是在怕什么,但颈后一直在冒冷汗,忍不住微微缩起脖子。跨进破门的一瞬间,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但是,眼前所见,这屋子里确实什么也没有。
空的。
虽然很脏、很灰暗,墙也是斑驳的,屋外的怪异树影渗进屋里来,显得阴森鬼气,但它确实是一座空房子。
没有人,也没有家具摆设。
除了眼前的空厅,它还有两个小房间,也是空的。
程楚歌手上的高敏感度感应器上,红光闪烁,越来越快,但始终没有滴滴作响、发出警报。
他另一只手上戴了手套,缓缓抚过脏墙,间或抬手敲一敲。
没有机关,墙也不是空的。
一切如常。
很静。
忽然,紧跟着他的许愿尖叫一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