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府
万清接了兰沁禾回府,有事情叮嘱,“你明日在茶宴上,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怎么了母亲?”被叫来的兰沁禾疑惑道,“可是朝中出了大事?”
“大事,天大的事。”万清脸上的神情很严肃,“林公公今天走了。”
“什么?”兰沁禾大惊,从她上次去看望林公公到现在,也才半个月多一会儿的时间,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皇上有了旨意,赐慕公公为掌印,楼公公为提督。”
兰沁禾一听到慕良两个字,忍不住心尖一颤,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许不自在。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了。”万清将手负在身后,“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兵仗局一事么。”
“记得。”
王瑞想让慕良帮他掩盖福建河道衙门的事情,却被慕良拒绝,他便让军器局的人找兵仗局的麻烦,一直捅到了皇上面前。
这件事和万清有莫大的联系,她兼着工部尚书的职,军器局隶属工部。一来二去,倒成了她找兵仗局、找慕良的不痛快了。
王瑞这一招实在是高,既打了慕良,又推万清出去挡枪,到时候什么事都落不到他头上。
“出了事情吗母亲?”兰沁禾问,“是不是查出了……”贪污的赃款。
“是,而且数目巨大。”万清扶着桌子,桌子上有一份誊抄的奏疏,上面还压着万清的叆叇[1],显然她是刚刚看完。
“你看看吧。”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兰沁禾去看。
兰沁禾拿起来,刚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等她看完,已是满面震惊。“母亲,这……”
上面所列宫中七个衙门,何止一个兵仗局的贪.污钱款,足足七个衙门的都涉及其中。而且所贪.污的钱款写得极为清楚,西朝建国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查宫中的衙门。
粗粗算去,将近五百万的国帑!如何不让人触目惊心。
“皇上发了大火,将这七个衙门的掌印、提督太监都关了起来,等候处决。”万清道,“这个时候,慕良应该乾清宫在请罪。”
“怎么会这样?”兰沁禾不解,“这种牵涉到宫里、牵涉到皇上的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王阁老他想干什么。”
二十四衙门里都是太监掌权,直接隶属皇上。谁敢打这些太监的脸,就是打皇上的脸,就是要和皇上过不去。
西朝的官场上,和二十四衙门有所牵连的事情,大半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不行就由官员背锅,绝不会让二十四衙门沾上干系。
王瑞就算是首辅,这一回也太胆大妄为了。
“这不是他干的,他没这个胆子。”万清皱着眉,语气沉重,“这是慕良干的。”
兰沁禾一惊,仔细又把那七个衙门看去,这一次看了,她心中更是震撼。
“母亲,您是说……”
王瑞要查兵仗局,只是吓唬吓唬慕良而已,可慕良尽然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来,向皇上进谏将宫中二十四衙门都彻查一遍。
这样一查,贪.污的钱是不是都查干净了倒不一定,但是林公公和楼公公一派的人大半都查出了猫腻、纷纷入狱。
“慕良还年轻,底下根基不稳,这一回,是长势了啊。”万清叹息着,“他今天明面上去皇上跟前请罪,但皇上知道,他才刚刚掌印不久,这下面的事情和他根本毫无干系,并不会对他有多少责罚。”
兰沁禾抿了抿唇,猜测道,“圣上会不会让慕良接手处理这件事?”
一个太监还好说,足足七个衙门,这件事朝臣就不能插手了,后续的一切处理审案都得由内宫的人来办。
“七个掌印七个提督,能审这个案子的,只有司礼监了。”万清看向兰沁禾,“听说慕良接了督建国子监的差事,我本不想你同他走近,但事不由人,你找了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这件事说到底是工部的军器局捅上去的,万清难辞其咎,只希望慕良心里清楚,算账的时候别把她也算进去就好。
兰沁禾一噎,她心里对慕良还有点复杂,可兹事体大,她也推拖不得,只好应下。
“明天你摆茶宴的时候,再注意注意下面的官员对这件事的看法。”万清道,“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我怕会有谣言四起,若是明日有人谈论这件事,你今年就不要再摆茶宴了。”
“知道了母亲。”
这个时候,自然是能摘出去就摘出去,明哲保身要紧。
兰沁禾又同万清说了会儿话,见时间不早了,便伺候她歇下,自己也回屋准备睡了。
她今晚就住在兰府,等明天办完茶宴再回郡主府。
草草梳洗了之后,兰沁禾挥退了屋里的丫鬟,“不用留灯了,你们也去歇了吧。”
等屋内的丫鬟散去,房门紧闭之后,整个室内只有半窗月光洒入。
这是难得的静谧,兰沁禾去了头上的发簪,掀开床帐准备入睡。
没有睡着。
她望着棉被里凸出来的人形,沉默了一下。
是父亲又送人到她床上了,还是酥酥今天回府了?
那人连着头都包裹在被子里,光看身形还真不好判断。若是酥酥就算了,如果是父亲送来的男子,她冒然去掀被子……后果不堪设想。
在西朝,女子看了男子的身体,也是需要负责的。
“咳。”兰沁禾咳嗽了一声,想提醒里面的人,可对方却丝毫没有动静。
难不成是睡着了?
兰沁禾目光微瞥,在床脚后面的衣架上,看见了件绯色的官袍。
还好,不是男人。
她单膝跪在床上,另只脚支撑在地,一手撑床,一手去掀开那人头上的棉被,果然看见自家妹妹那张熟悉的脸。
小姑娘被闷久了,睡得两颊粉红,被这动作吵醒,睁开了半只眼,看清了来人后,迷迷糊糊伸出了手勾住兰沁禾的脖子。
“……姐姐。”
“怎么不回自己房间睡。”兰沁禾放轻了声音,伸手替她揩去额上的细汗。
“这里有姐姐的味道。”兰沁酥又困倦地闭上了眼睛,勾着兰沁禾脖颈的手倒是没有放下。“在这里……很安心。”
兰沁禾顺着她的意思上了床。棉被之下,兰沁酥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件抹胸,她感受到身边有人,把手放了下来,改成搂住兰沁禾的腰,头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姐姐胸口。
“姐姐在。”兰沁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眼神黯淡了下来。
她明白为什么酥酥这么喜欢黏着她,也从来不会拒绝妹妹同自己亲近,哪怕已经隔了十二年,那件事仍然让人心有余悸。
那都是她的错,是她剥夺了妹妹的身体,是她害得兰家差点失去这个女儿。
……
八岁的时候,书院教骑射,原本射术不错的兰沁酥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从那天以后,便时不时就生病。
大夫说,这是兰沁禾在胎中吸走了本属于兰沁酥的精气。
“我还没死呢……”病床上的兰沁酥总是有气无力地对着兰沁禾这么说。
兰沁禾双手握着妹妹的一只手,跪在床榻边隐忍呜咽,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哭得两肩止不住地颤抖。
“二小姐,三小姐只是风寒而已。”旁边的丫鬟劝道,“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您不必这么难过。”
只是身体较为孱弱,容易染病而已,这点病连请三天假都不行。
但是兰沁禾不这么想,大夫说了是她抢走了妹妹的精气,才会害得妹妹变成现在的模样,是她剥夺了妹妹健康的身体,这些都是她的原因。
“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补偿我,就给我买飨灵楼的糖糕。”病床上的兰沁酥翻了个身,正对着兰沁禾,一改病恹恹的模样,张口就提要求,“我要五块,而且要热的,你去给我买来。”
“可是……”兰沁禾愣了愣,“大夫说你现在要吃些清淡的。”
兰沁酥躺了回去,两脚一蹬,望着床顶,“好啊,那就让我病死好了,今天吃不到糖糕我就死。”
兰沁禾立即站起来往外走,“备马!”
倚沐瞧见了这一幕,有点不忍,对着兰沁酥道,“主子,您这样对二小姐是不是有点……”
“管她呢,总比在我床前哭丧好。”兰沁酥拉了拉被子,“我睡一会儿,糖糕到了叫醒我。”
虽然过年的时候兰沁禾帮她背了锅,两姐妹的关系有了缓和,但兰沁酥性格如此,要她像兰露那样撒娇作态她才学不来。
那都是小妾妓.女的狐媚招数,她身为兰家嫡女,怎么可能如此不知廉耻。
往后的日子里兰沁酥过得极为滋润,和同学打架,姐姐去道歉;想吃什么玩什么,姐姐去买;不想做的事情,姐姐去做。
这段时间里,兰国骑还留在西北善后,万清则被升官加职忙得不可开交,兰沁酥上头没人压着,在兰府里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如鱼得水。
久而久之,等兰父兰母缓过劲有力气顾及家里的时候,这种风气竟是已然成型,再难改变。
“三小姐,二小姐最近要准备乡试了,您就消停些吧。”府里的丫鬟头疼地劝说。
“谁不消停了。”已经十五岁的兰沁酥身姿高挑,一双狐狸眼一眯一瞪之间,颇有兰国骑的威严。
“我这不就是给我的好姐姐送饭去了么。”她轻哼了一声,路过那丫鬟时,讥讽道,“兰沁禾都没说话,你一个奴婢倒是替她叫冤?怎么着,要不要兰沁禾的郡主也让你给替了?”
“奴、奴婢不敢。”
“知道自己是个奴婢就好。”兰沁酥扯了扯嘴角,“走了倚沐。”
兰沁禾最近一直在书院待到很晚,方便随时向先生请教问题,兰家便派人去送饭食。今天大概是兰沁酥心情特别好,主动说要给姐姐送饭。
三小姐的命令,也没有人敢驳,只能给她安排了马车,又配了个奴婢跟着。
兰沁酥进了书院,心里想着,一会儿那人见到自己给她亲自送饭,一定又会露出感动得手足无措的模样来,接着还得拉着她,跟个婆子似的问这问那,好像自己走两步路就会死了似的。
对于这种反应,兰沁酥面上嫌弃,心里其实十分得意。
是郡主是嫡长女是好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天天围着自己转。
进了上舍,兰沁酥站在门口,远远就看见里面的兰沁禾。
“喂……”她本想喊兰沁禾出来,却见旁边一少年带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厮,走到了兰沁禾身边。
“郡主,”眉清目秀的少年俯身轻唤道,“您学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身子。”
座上的少女停了笔,抬头望向那人。
“不了,一会儿我家里人也该送饭来了。”她弯着眸子抿唇一笑,“我还不饿,子甫你先去吧。”
“就算不饿,先喝点热汤吧,这可是家母特定为您做的,熬了好些个时辰呢。”
“这……”兰沁禾稍有迟疑,对方已经拉着她站起来,“走吧走吧,喝碗汤再来。”
两人一起走远,门外的倚沐问,“主子,咱们不叫二小姐吗?”
“闭嘴。”兰沁酥靠着墙,隐去了自己身形。
她这时候才发现,书舍里留下的都是些男人。
她看着那个男人拉着兰沁禾起来、站在她身侧谈笑,说着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最恶心的是,那双眼睛里,带着让兰沁酥想呕吐的羞涩。
“走!”她猛地转身,大步就朝书院外走去。
倚沐一愣,“主子,那这饭?”
“没看见那儿排队等着送她饭吃么。”兰沁酥冷笑一声,“人家才不稀罕我们的东西。”
她怒气冲冲地出了书院,把马从马车上拆下来,骑了马直往城外冲。
“主子?”倚沐大惊,“主子你去哪啊!”
兰沁酥丝毫不顾后面的叫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兰沁禾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
什么考试什么读书,兰沁禾分明就是来书院和这些男的卿卿我我的!
真是下贱,得多不知羞耻的人才会在书院里搞这些事情,就她这样的人也敢张嘴孔孟闭嘴心理的?一会儿回去,她一定告诉父亲,把兰沁禾关一年的禁闭!
亏她这几日体谅她忙,还特地送饭来给她,结果倒好,人家在那里逍遥惬意的很,怪不得天天那么晚回家,早就是乐不思蜀了。
兰沁酥驾着马乱冲一气,一直冲到了城门外边,吹了好久冷风才稍微冷静下来。
生气归生气……她明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兰沁禾有了自己的郡主府,她迟早会搬出去住。她们已经及笄了,虽然现在学业为主,可是确实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
也许明年,也许等兰沁禾科甲之后,她会娶夫生子,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父母她也会这么做。
晚风习习,兰沁酥坐在马上,脸色晦涩不明。
如果兰沁禾搬了出去、有了夫子,那她生病了怎么办,还会有谁愿意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
她闯祸打架了怎么办,还有谁会帮自己善后处理;
出了新衣服新首饰怎么办,她的钱不够的话,还会有谁能帮自己买……
兰沁酥一直知道兰沁禾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可她却从未想过,兰沁禾不过是她的姐姐而已,她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曾经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人,有一天也会拥别人入怀,把别的人放在心尖。
她们只是姐妹而已。
少女抿了抿唇,胯.下的马匹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走出了不少路程。待她回神,发现四周的场景有些陌生。
这里应该是西郊……
兰沁酥调转马头,马上门禁,她还是先回去好了。不然等倚沐回去报告万清,她又没好果子吃了。
刚准备回去,忽然后肩一痛,紧接着酸麻的感觉遍布全身。
兰沁酥猛地回眸,就见一只毒镖陷入了自己后肩。她眼前黑晕一片,牵着缰绳的手也渐渐无力。
昏厥之前,兰沁酥只来得及看见远处有什么人在朝自己靠近。
砰——
……
“二小姐!二小姐!”
兰沁禾正准备拿书去问先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叫声。
这声音似乎是倚沐,听起来十分焦急,甚至带了哭腔。
书舍里的同学都被这声音惊起,纷纷抬头看向门外。兰沁禾起身,对着周边的同学们歉意一笑,接着快步朝门外走去。
“什么事?”她压低了声音,免得打扰了里面读书的同学。
“二小姐,三小姐一个人骑了马不见了,奴婢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她的人。”倚沐是真的急哭了,她又不敢告诉万清,否则三小姐回来一定会扒了她的皮的。
“酥酥不见了?”兰沁禾脸色一变,扶住了倚沐的肩膀,“你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三小姐和奴婢来给您送饭,三小姐看见您喝了别人的汤,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她卸了马车上的马跑走的,奴婢追不上。”倚沐一边抹泪一边道,“奴婢以为她就是散散心,于是就回府了,可是一直等到现在也不见三小姐。”
她哭着抓住了兰沁禾的手,“二小姐怎么办啊,奴婢去了三小姐常去的地方,他们都说没有看见,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她走的时候是往哪个方向?”
“是西边。”
兰沁禾吸了口凉气,西边……在城内还好说,可是城外的西郊最近出现了贼寇,专门掳掠官家小姐用来取乐。
倚沐见她不说话了,更加心急如焚,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二小姐怎么办啊……三小姐会不会……”
脑中闪过无数让她慌乱的猜想,兰沁禾脸色极为难看。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透雕的祥龙白玉佩给倚沐,“你立刻拿我的王牌去兵部…不,去中军都督府调兵,一队随我去西郊,一队让他们在城里寻找。”
兵部调兵还要申请调令,现在她没有时间,只能拜托原来父亲的旧部所在的中军都督府派人。
“西郊?”倚沐泪眼朦胧地接过玉佩,“可是城门已经关了。”
“他们不会拦我的。”兰沁禾催促道,“快别哭了,赶紧去都督府。”
“是。”倚沐听了急忙返身出院。
外面的动静里面已然听了七.八分,梁子甫在倚沐离去后,立即走了出来,他看向兰沁禾,不说什么废话,直接将自己的佩剑递了过去。
兰沁禾深深地望了一眼他,也不说谢,稍一点头,接过剑后转身就走。
她牵了书院的马,直朝西边冲去。
……
兰沁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觉得浑身剧痛无比,被抽了二三十鞭,血液粘住了衣服,稍稍一动就是火烧火燎地刺痛。
和她关在一起的四个女孩中,三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被拉了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只有她因为长相格外艳丽,才得到了手下留情的恩宠,被抽了鞭子之后,就扔在这间房中。
她浑浑噩噩地趴在地上,被关在狭小的囚笼中,双手反剪用了一根麻绳捆了起来。
已经谈不上愤怒或是恨意了,十五岁的少女茫然混沌,她近乎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想。
外面似乎有什么吵闹的动静,这动静响了很久,分明是尖锐的声音,可传到兰沁酥耳中后,只变成模糊的一团,嗡嗡地堵在脑子里。
砰——
忽然眼前亮起刺眼的白光,大门被谁一脚踹开。
她懵懂僵硬地抬眸望去,看见已经大亮的天光下,站了一提着剑的少女。
来人右手上的剑满是血色,血液自剑刃滑落,碧色的衣袍上也溅了半边鲜血,似黑红色的魔纹一般,刻在那清浅的衣袍上,突兀非常。
牢门被上了插销,她却一脚就将其踹了开来,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断裂的木销破碎地端在门上,晃了两晃,咚的一声砸了下来。
逆着光,那张稍有稚嫩脸上充斥着刚刚杀戮后的阴沉和杀气,配着那身血衣和长剑,看起来森然如修罗,让人退避三尺不敢靠近。
兰沁酥眯着眼,混沌的脑子良久才辨认出,这样可怕的人到底是谁。
她眨一眨眼,两串泪珠落了下去。
姐姐……
兰沁禾看清里面的情况后,猛地踉跄了两步,她那双杏眼里甚至隐隐冒出了薄红,握着剑的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栗。
旁边的士兵见此情况,急忙将部下拦在外边,又伸手解了自己的披风递给兰沁禾。
她不记得自己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将妹妹抱出来的,被披风裹着的女孩紧紧依偎在她胸口,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走一步,妹妹的身子就抽搐一阵,直到最后痛得忍受不住,一口咬在了兰沁禾胸口。
她横抱着妹妹,一步一步地朝家走,刚走了两步就膝盖一软朝前栽了下去。
也是一夜没有合眼坐下了。
士兵的队长见此,连忙扶住她,小声道,“郡主,是不是将那些贼寇全都杀了?”
按律法他们当然不能私自处决人犯,但这件事涉及了郡主的妹妹。
兰沁禾身体一顿,僵硬地微微偏头,望向了那队长。
“不,请全部交给刑部。等他们入狱后,有劳您替我给牢头传个话。”
少女说这话时,面若冰霜,双眼泛红,声音低哑,哪怕身处白昼,依然让人不禁寒颤。
队长只觉得尾椎发麻,被西宁郡主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真是太难受了,明明传言里的西宁郡主是个极为亲和友善的人,根本不是眼前这副冷面修罗的模样。
“请您帮我告诉他们,一定要让人犯……洗心革面,永不再犯。”
这句话说得沉重,被西宁郡主打了招呼,进去之后还不如死了痛快。
但这个时候,谁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来。
兰沁禾抱紧了怀里的妹妹,一手将她紧紧按在怀中,一手控着缰绳,朝着兰府疾行而去。
山路颠簸,可她揽着妹妹的那只手,稳如磐石。
兰沁禾胸襟之处,兰沁酥脸埋着的地方,牙齿之下渐渐透出了血色,濡湿了一片红意,她却仿若未觉。
作者有话要说:[1]叆叇: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