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燕不想再翻译《安娜》了。
可是现在有祝颜舒、杨玉蝉、施无为、苏纯钧天天来帮她的忙,她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早上起来,她在被子里认真的想要不要装病。
张妈看她一直不起床,进来摸摸她的额头,坐在床边说:“不烧啊。”她小声问,“是不是想逃学?”
杨玉燕把半张脸藏在被子下,悄悄点头。
张妈高举手,轻落下,在她的被子上狠狠打了一下,小声说:“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又不想学了!”
杨玉燕哼叽:“我都学了好多天了!在家上学也没有假可以放。”
这真的好亏啊!
想想看,以前每天去上学,下午回来就不必学了,睡醒午觉起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周日还可以休息。
现在在家待着,说是轻松了,不必去学校,可是从早上到晚上一刻都不能闲,也没有周日了。
她真的好亏啊。
张妈想想看,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么一想就可怜起她来了,打算去找祝颜舒给她求求情,放她一天假,让她出去玩一玩,轻松轻松。
张妈又打了被子一下,小声说:“你先躺着,我去跟你妈说。”
杨玉燕瞬间双眼晶晶亮了。
张妈出来,祝颜舒在客厅,面前桌上放的全是她从书房里翻出来的当年她翻译《安娜》时的手稿和笔记,她还新拿了个本子,打算自己也译一版。
这个兴头起来了就消不下去了。
张妈过来一看这桌上摆得满满的,祝颜舒摇着笔杆子,可算不是在记账写日记了,看她兴冲冲的样子,张妈又心疼起她来,杨玉燕小孩子一个,以后想玩还怕没机会?可祝颜舒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头一次又想读书了。
祝颜舒看到张妈,见她面带踌躇,想起她刚才进去看杨玉燕了,只是一瞬间,祝颜舒就明白了。
她好笑又生气的放下笔,问:“小东西又犯懒了吧?”
张妈赶紧求情:“燕燕也是辛苦好几个星期了,以前在学校还能放个周日假,现在回家来天天学,连假都没办法放。你也容她轻松一天,出去玩一玩啊。你以前可没少玩。”
祝颜舒就知道杨玉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这两天看起来也是到极限了。她爽快的答应道:“这几天我看苏先生也不出去上班了,正好让他带燕燕出去转转吧,两人订婚以后还没出去过呢。”
张妈:“就是嘛,小两口出去逛逛公园,听听戏,看看电影。”
祝颜舒将桌上的书和笔记都收起来,今天既然要让她玩了,就让她痛痛快快的玩。
她抱着书和笔记回卧室放好,对张妈讲:“您老这么惯着她,什么时候才能成才哦。”
张妈:“都是我惯的?你没惯着?”
说罢笑意盈盈的进屋去喊杨玉燕起床了。
苏纯钧现在不必上班了,打定主意要旷工,所以早上八点半才会出现在祝家。施无为熟悉祝家吃饭的时间了,不好意思天天来吃早饭,打扰人家早上的闲暇时光,正好祝家的活都干完了,就剩下每天洗洗涮涮的活,那他下午趁祝家母女午睡时顺手就干了,所以都是九点以后才出现。
杨玉燕今天赖床赖到了八点半整,苏纯钧前脚进门,后脚杨玉燕轻快的从卧室踮着脚尖蹦出来,一路滑向洗漱间洗脸刷牙,像只刚从窝里蹦出来的小鸭子,横行霸道又可爱至极。
苏纯钧站在客厅向祝颜舒问好时看到,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转头对祝颜舒说:“燕燕这是起晚了还是赖床呢?”
祝颜舒:“你说呢?”
苏纯钧:“她不想学了吧?那我今天带她出去转转吧。”
祝颜舒两手一合,拜了个佛,口称:“阿弥陀佛,要不怎么说你是我们家的人呢。今天一早张妈就来找我求情了,让我饶了那只小东西。我想着她也辛苦半个月了,就让她松快一天,就想托你带她去公园逛逛,再在外面吃个午饭,要是有空再去戏园听个戏,玩得开心点,天黑前回来就行了。”
苏纯钧一一答应下来,说:“您放心,保证给您好好的带出去,再好好的带回来。”
他没跟杨玉燕订婚时都能陪她去金公馆涉险,祝颜舒是放心他将杨玉燕带出去的。
她说:“这孩子平时个正型,出去你可要管着她,别让她瞎要东西,不能她要什么都给她买。我给你定个标准,这回出去只准花一百块。”
现在一张戏票才五毛,寻个好馆子吃一桌午饭也才四五块钱,还是有鱼有鸡有酒的。
苏纯钧心里算一算,这是怕他带着杨玉燕去逛百货公司?
祝颜舒拿过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卷钱。
苏纯钧一怔,忙说:“不用,不用,我身上有钱。”
祝颜舒笑着说:“你身上都是条子,我这里是没花完的现钱,你就当帮我的忙,帮我花出去得了。”
说着,塞给他一叠钱。
“剩下的钱,我都换成黄金了,这点剩下的就等着这几天买菜买肉花光了。”她说。
苏纯钧拿着钱才明白过来,祝女士这是怕他现在不去上班,兜里没钱了,怕他要面子不肯说,就找借口给他钱花。
只有亲妈才会这么替孩子着想,想方设法给孩子钱花,生怕孩子受委屈。
苏纯钧以前在家里时,他妈妈和大姐也是最喜欢往他手里塞钱,好像怕他在外面玩没钱不开心。
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人不计得失的往他手里塞钱了。
苏纯钧没舍得还,塞进口袋里,软着声音喊:“妈给的,我就拿着了。”
祝颜舒又被他喊了妈,听多了也渐渐习惯了,拍了拍他说:“拿吧拿吧,妈的钱,就是给你们这些孩子花的。”
苏纯钧听了心里一片柔软。跟着就叹气,祝颜舒的这个脾气哟,怪不得被杨虚鹤欺负了这么多年,她不拿钱当一回事,可不就是要被人占便宜吗?
不过也多亏了她这副脾气,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大手大脚,家里早空了,全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有利有弊吧。
吃完早饭,祝颜舒就说:“燕燕,这几天你学习辛苦了,今天让苏先生带你出去转一转,散散心。”
杨玉蝉马上反对:“妈,燕燕还有功课要完成呢。”
杨玉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亲姐泼凉水,马上冲她重重的哼了一声。
杨玉蝉不理她,对祝颜舒说:“妈。”
杨玉燕也喊:“妈~”
祝颜舒拍拍杨玉蝉的手,给这个大女儿使个眼色,杨玉蝉以为有什么缘故,暂时偃旗息鼓。
祝颜舒趁机对杨玉燕说:“快回屋去换衣服,就换那件绿色的,你还没穿过的那件新裙子。”
杨玉燕回去换好衣服出来,想起她还想做几件棉布的衣服,好洗耐磨的。
祝颜舒懒得管她,摆摆手说:“好好好,纯钧,你带她去。”
张妈说:“才做了新衣服又邪了门要穿棉布衣服,你不嫌它磨啊?我洗衣服就随便我洗,人家洗衣服就要换棉的了?你怎么以前不记得替我省省事?”
杨玉燕抱着张妈哄:“张妈,我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张妈假装生气道:“你这就不好意思了?那要是苏先生替你洗呢?”
杨玉燕爽快的摆手:“他不会洗。”马上就将自己家的先给护上了。
张妈冷笑,心里一清二楚。祝家母女三个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女生外向。
苏纯钧笑着替杨玉燕说话:“张妈,燕燕做几件便宜衣服是正好的,咱们以后搬了家,不好再穿家里这些好看的衣服了,穿便宜点安全。”
祝颜舒一听,哎哟一声:“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那咱们家人人都去做几件吧。”
张妈马上说:“我不用,我现在这些衣服就挺好的。”
祝颜舒也不在意,拉着杨玉蝉说:“我和小蝉也要做。等我今天打个电话给薛太太,她那里有咱们的尺寸,直接让她裁好做出来,有空就去取回来就行了。”
这两人出了门,祝颜舒也懒得今天再译了,转身进屋自己捧着书看,她这两天去书房里翻出不少以前爱读的书,仿佛是旧友重逢,情意更浓,自然要好好重温一下。
她对杨玉蝉说:“一会儿施同学来了,你们两人坐着说说话,别冷落了人家。”
杨玉蝉一怔,这才想起来杨玉燕这个学生不在,就是她跟施无为两个老师了,那他们俩做什么?大眼瞪小眼吗?
她说:“我跟他聊什么?”
祝颜舒奇怪道:“你们是同学,以前你跟同学聊什么,就跟他聊什么啊。对了,他要去留学的,我看你们今天就用英语说话吧,让他习惯习惯。”
杨玉蝉感到有些尴尬,可是又觉得男女平等,她身为新时代的大学生,不应该还满脑子封建思想,认为女人男人不能说话,这不好。
所以当施无为来了以后,杨玉蝉已经准备好了,亲自在门前迎接,张口就用英语说:“早上好,亲爱的朋友,今天让我们用英语对话。”
施无为:“当然,那太好了,非常感谢。”
杨玉蝉:“不必客气,进来,坐吧,我去给你倒茶,要尝尝饼干吗?”
张妈躲到祝颜舒这屋来,两人坐在床上吃点心,一边偷看客厅里的两个人。这两人像在台上演出一样,朗诵着台词,僵硬又端正的坐对面,一人一句。说话。
张妈:“这外国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声音真大。”
祝颜舒都要笑死了:“不是不是,哎哟,这一对真成了我就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