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去?
这是个问题。
祝玉燕的第一个想法还是联系苏纯钧。
但放在现代可能一个手机就能解决的问题,在此时却难如登天。
山本的书房里确实有电话,但电话拔号需要告诉接线员口令才能向外拨。
这个口令,金茱丽不知道。
山本又已经死了,显然不可能再起来回答问题。
而且电话的口令,竟然只有山本知道。
金茱丽摇摇头,说:“所有的口令都是他设计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我怀疑他可能是前一天才会编今天的口令。”
山本真的谁都不相信。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她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发现异样,山本死了这么半天也没有保镖从天而降,这都多亏了山本的疑心重。
这个宅邸在夜晚就像是一座孤堡。
既然无法通知外面的人,那就只能她们自己逃出去。
山本的这座宅邸,位于日本租界的里面,住在这里的人有八成都是日本移民,少部分是其他的外国人,还有一部分中国的雇工和苦力。
但不管是哪一国的人,哪怕是日本人,在夜晚都不能在外游逛。
日本有巡逻队,会将夜晚在外的人和车都抓起来,有的甚至会就地格杀。
祝玉燕思来想去,觉得可能只有一个机会。
她对金茱丽说:“山本有没有汽车?”
她打算开着山本的车离开租界!
山本自己的车上应该是会有通行证一类的东西。
早年苏先生车上也有通行证,还有个洋名叫“红派司”。当时苏先生开着他的那辆车送祝家人去各个租界都很方便。她当时就觉得“红派司”可能的意思是“pass”?红是指上面的章?当时苏先生车上的派司有好几张,似乎有美军的、有法军的,还有英军的。
现在街上实行的派司应该就是日本的了。
她希望山本的车上有派司。
山本当然是有汽车的。
以前他还亲自开车带金茱丽去日本的酒馆吃饭,当然,她要打扮成日本女人的样子。
后来山本就不再亲自开车了,也不会再坐在驾驶座上,而是坐在后面,每回坐在那里时都把自己缩得很小。
“他很怕刺杀。”金茱丽慢悠悠的说。
“车就在院子里停着。”金茱丽说,“车钥匙在这个书桌里。”
祝玉燕就跟金茱丽把书桌翻了个底朝天找车钥匙,还找到了一把手*,几枚手里剑。
祝玉燕前世看日本漫画时知道手里剑,但她真的认识这个东西还是在苏先生的教导下。
苏先生说这是日本的暗杀刀具,非常危险。
他拿给她看,手里剑被握在手里的时候,刀尖是可以几乎完全隐藏在指缝中的,而且它有棱,这样刺中人体后会形成星状的伤口,会持续出血,伤口会慢慢撕裂扩大,除非手术缝合,不然很难自愈。
就像枪伤,枪伤也是崩裂开的伤口,会持续出血,伤口会撕裂扩大。
祝玉燕把枪拿在手中,拿上车钥匙,带着金茱丽离开。
刚出门,她就察觉到视线!
她敏锐的往外看,见一个人盯着她们看了一眼,竟然矮半身又原路退回去了。
是个男人,但他没有大叫,也没有发出警报。
祝玉燕挡住金茱丽,一时头脑风暴不知道该马上跑向外面,还是退回到屋里。
反倒是金茱丽拉着她继续往外走。
金茱丽轻声说:“没事,我跟你说过的,他们看到我都会当成是没看到。”
她曾经在这条木廊上爬行,浑身赤着,血不停的从她身上流下来,她向外爬,向看到的每一个人求救。
但所有人都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过头去,离开了。
其中有中国人的保镖,也有来拜访山本的白人青年。
山本用一次次的事实告诉她,在这座房子里,不管是她的同胞,还是她喜欢的英国人,都不会救她。
能救她、帮助她、给她治疗的只有山本。
她只能依赖他。
她拉着祝玉燕往外走,一直走到外面的庭院里,都没有人冲出来抓她们。
祝玉燕这才明白在这座宅子里,金茱丽是一个隐形人。
每一回,山本都告诉她,他有多么看重金茱丽,仿佛她是一个重要的人质,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但金茱丽真正体会到的是没有人会看着她,她像一颗无足轻重的小石头子,被踢开,被踩踏,都无关紧要。
他们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山本的汽车,它就停在棚子下。
祝玉燕用钥匙打开车门,先让金茱丽上去,她再上去,打开发动机的箱盖,插入钥匙,发动了汽车——要不是苏先生教过她,她可真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个时代的汽车。
幸好剩下的问题就没问题了,除了发动机的声音实在太大之外。
在夜色中,声音像是被放大了,扩散了。
这让祝玉燕的心跳也跟着快起来。
她从汽车里找到了通行证,一个个摆在车窗前。
然后挂档,把车倒出来,向大门开去。
她开得有点快。
不是她心急,而是这个车给油很足,一启动就速度很快,一路呼噜噜的向前跑,车轮滚滚,压着地面上的石子路,让她的心也跟着一蹦一蹦的。
天很黑,她不太熟这里的路,所以一路开过去,什么草坪、造景路、羊肠小道、木造路,等等,她都是直线开过去的。
她之前进来都是由人领路,走的是木廊和洞门,是绕着宅邸的边沿走。
现在开车出去,一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出去。
幸好有金茱丽,她在后面替她指路,才让她有惊无险的开到大门处。
大门处有卫兵,有日本兵,还有中国保镖。
显然,他们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们也没有动。
祝玉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敢停车,只能开始按喇叭。
但她一按喇叭,日本士兵就把枪给端起来了。
虽然没有对着车,枪尖向下,但只要她再做出什么让他们不安的举动,他们可能就会举枪向她射击了。
苏先生告诉过她,日本陆军有一个非常出名的战术,就是这样一排排的平举射击。战场上日本军一排排站着向前突进,每一排的士兵都会一齐举起枪向对面阵地的敌人开火射击,直到射空,然后他们就会蹲下来加弹药,由第二排的士兵上前,蹲下来的士兵落到后面,换好弹药后再站起来,加入队伍。
这样的好处是士兵不会注意到身边的战友是不是被击中战死了,日本士兵的帽子会遮挡一部分视线,让他们只能看到前方的敌人。所有人都同时开枪,机械的训练更容易迅速反应。
所以,现在她面前这一队日本兵,假如他们开枪的话,是有极大可能会杀掉她的。
祝玉燕继续向前开。
她不再按喇叭。
日本兵也没有继续向她举枪。
一直到了大门口,与日本兵对上了。
她对为首的日本军官说:“晚上好,月色很美。山本先生让我告诉你,今晚不许饮酒。”
军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车后面坐着的、穿着男士西装的金茱丽。
他很犹豫。
他犹豫了很久——大概有几分钟。
他的手放在对讲机上,却拿不定主意——比如向屋里的山本先生询问一句。
山本先生最近很威严啊,估计这个军官不是很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祝玉燕的眼睛一边看着他,一边看大门,盘算着冲开大门的可能和危险性——非常危险,极有可能会被打死。
一旦闯大门,日本兵立刻就会发现不对。
他们的兵力和武器不止门前这一队人,肯定是有炮的,到时她们绝对逃不掉。
这个军官最终把手从对讲机上拿下来,示意放行。
——比起向山本先生再询问一遍,他选择相信口令。
太好了!
大门缓缓打开了。
汽车飞快的向外驶去。
祝玉燕用一个惊险飞速的转弯,把汽车拐到了马路上。
然后一脚油门,汽车呜呜叫着飞快的跑了。
——看来她第一次开车开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