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祝玉燕结结实实的病了一场。
但因为原委不能如实告知医生,所以请来的大夫也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见她发寒盗汗,见食就呕,爽快的给她诊了一个:有喜。
吓得苏老师当即脸色惨白跪在地下。
祝玉燕也真实的震惊了:因为她以为是真的。
但误会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苏老师实在担心她这一番折腾会伤身,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胎儿在母体虚弱的时候会加倍损伤母体,就多请了几个大夫。
祝玉燕听他与大夫商量:若母体过弱,是不是将胎儿打下更好?
她更震惊了——彼时仍不知胎儿不存在。
于是,夫妻二人进行了一场互相试探,可笑与可悲都有一点的郑重谈话。
祝玉燕:“你还懂医术呢。”
苏纯钧:“当然懂了。我是我母亲最小的一个孩子,怀上我的时候,父亲就与大夫商议是不是要将我打下来,他担心母亲年纪大了,熬不过产育。”
祝玉燕:“他还有如此深情的时候呢。”
苏纯钧:“他要不是一直表现得如此深情,怎么会骗去我母亲一颗芳心?不过,我父亲是实用主义者。他对我母亲,对他的后妻,都是如此。感情不是多深,只是他愿意演得情深。他要的妻子就是要出身高门,大家闺秀,识文懂礼,既有貌又有才,还要对他一往情深,才是佳偶。我母亲好的时候,他自然乐意与她做一对神仙夫妻;我母亲久病,他就自然而然的要寻找下一位贤妻了。”
祝玉燕:“原来是这个实用主义。”
她抚着肚子,实在没什么感觉。
“你对这个孩子也是如此吗?”
苏纯钧最近又瘦了些,脸上的法令纹、眼纹都更深刻了,这让他更加有魅力了。
他轻声说:“要除了他,我也心疼如绞。但是,如果留下他,会对你有一分的危险,那我就宁可现在就除了他。我们是一世的夫妻缘份,此生此世,唯你最重,旁的不管是什么,都不如你要紧。”
他握着她的手,把她搂到怀里,柔声说:“你还小,从未见过妇人产育时的辛苦。妇人孕子,前五个月只是隐隐约约的不适,一时有一时没有,后五个月,就是实实在在的不适,到最后五脏六腑都不舒服,行走坐卧都难得自由,日夜寝食难安。等到生的时候,又是一重鬼门关要过。过了鬼门关,又要喂孩子,从小喂到大,喂到他长牙了,可以吃米吃面了才能脱身。这日子太难熬,我实在不想你这么辛苦。”
在他的心中,二小姐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叫她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她自从嫁给了他,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
现在情势如此严峻,一旦发生意外,他宁愿把手里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护她,也不想再多一个要他分心的孩子。
孩子与她之间,他更愿意让她活下去。
不管这个孩子是还在腹中,还是已经生下来。
苏纯钧此时才感觉到他与父亲何其相似。对血脉之亲都没有一星半点的留恋和感情。
——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在未来会舍下这个孩子,又何必让他生下来,白白累得燕燕辛苦呢。
祝玉燕却不肯同意。
她两只手捂着下腹,据说孩子就在这里。
她说:“要真是有了,我可不会听你的把孩子打了。流产也一样伤身啊。我只是才打了药,一时还没有恢复过来,等等就好了。”
苏纯钧纵使有百倍的算计,也无法在她身上施展。
“那就听你的。但要是怀孩子对你的负担太重,我们还要再商量。”他仍是担心这个孩子会拖累她。
幸好,这种两难的选择在下一次大夫来之后就解决了。
大夫再三诊脉,深思良久,避开祝玉燕,悄悄将已经面色沉重的苏纯钧拉到走廊上,悄声说:“先生,我行医十七年,对妇科并不精熟,实在难当大任,还是请苏先生另请名医吧。”
苏纯钧温声道:“大夫只管放心告诉我实情,是不是怀相不好?若是请您将胎儿堕下,可会伤身?”
大夫一听此言,脸色就放松了些,迟疑片刻,答道:“非是怀相不好。而是……我摸不到喜脉了。”
苏纯钧:“摸不到喜脉?这孩子已经在腹中死了吗?是不是要另开一副药将已死的胎儿流出来才好?”
大夫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之前的喜脉,像是误诊。尊夫人并非有喜。”
苏纯钧:“误诊?”
于是紧急又请来几个大夫,一一诊过后,都认为祝玉燕并未怀孕,之前的诊断确实是有误的。
之前来过的大夫都面露惭色,还要退还之前收过的诊金和喜金。
苏纯钧都回绝了,拱手一一送出门外。
祝玉燕也知道了之前说怀孕了是误诊,当即躺平大出一口长气。
苏纯钧回来躺在她身边,她才说:“吓死我了,还以为真有了呢。”
“是啊,幸好这回是虚惊一场。”他说,“孩子,还是等日后我们都平安了再要吧。”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在这午后的阳光里,静静的睡了一觉。
只有他们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