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各大门派都有插探子啊。”任无为非常淡定,“外门很好渗透, 大家都知道,我以为你猜到了。”
殷渺渺:“……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直接。”
任无为不同意:“这哪里直接了?凰月谷还直接嫁过来呢你没瞅见?”
殷渺渺:“好吧。”原来已经是各大门派的默契了,“我的意思是, 师父觉得这伙人渗透进门派了吗?”
任无为道:“要长时间监视你的话, 这么做最方便。”
“是其他门派的人吗?”殷渺渺的思维往政斗上倾斜了一下,然而整件事里对冲霄宗的影响微乎其微,不仅没有哪方得了明显的好处,连个嫌疑方都没有,不像是试图挑拨三大宗门的关系。
任无为的想法更直接:“魔修?”
殷渺渺“唔”了一声,差点把修真界的反派势力给忘了,正邪不两立, 这可是阵营战,没有理由就搞你。
“总而言之,先把柳叶城的事解决了吧。”任无为掏了个瓶子出来, 把白瓷盆里的荷露倒了进去,“等我的消息。”
殷渺渺诧异:“就拿荷露去吗?”
“你是不是傻?”任无为教训道, “做人要多留个心眼。”
“……”
好有道理居然无法反驳, 殷渺渺想想,拽住了任无为的袖子:“师父, 其实……”
“行了, 你借刀杀人的心情我了解, 到时候再说。”任无为挥挥衣袖, 走了。
殷渺渺瞠目结舌,少顷,转头问:“有这么明显吗?”
露华浓认真地点头:“你左脸写着‘我有一计’,右脸写着‘不怀好意’。”
殷渺渺气得要打他。
露华浓忍俊不禁,起身去卷帘子,东方的太阳升起来了,满室晨光。
*
一天后,任无为带来了新消息,他基本如实上报了前因后果,只把“指尖莲”说成了“荷露”。
然而,其实荷露才是关键,或者说指尖莲本身没有特别的能耐,是浸泡它的泉水也就是荷露才拥有解毒的功效,这才会有“一滴荷露似仙泉”的说法。
要对付迷心花,只要将荷露洒在它身上就好了。不过,迷心花对指尖莲的气味十分敏感,一闻到就会想办法逃离,逼得紧了它会瞬间开花,将所有的种子都散出去,所以需要提前布置一番。
如果对方真的看重迷心花,一定会有所动作。
这是个借刀报仇的好机会。
“我知道你肯定想要去,不过你只能围观,这事儿交给凌虚阁了,你没资格插手。”任无为非常直接。
殷渺渺为自己的修为默哀了一秒钟:“行吧。”修为低,没结丹,能围观已经是开了后门,她无话可说,能替莲生报了这一剑之仇就行。
任无为把注意力放到指尖莲上,露华浓已经给它换了次水,这会儿在阳光下开得亭亭玉立,别提多招人喜欢了:“荷露有区别吗?”
露华浓道:“似乎灵气淡了些。”
任无为在花盆旁边看了会儿,对殷渺渺招手:“过来。”
“怎么了?”殷渺渺以为花出了问题,毫无戒心地走了过去。孰料任无为动作奇快无比,一把捏住她的下颌,趁她愣住的刹那,眼疾手快地把指尖莲拎了出来塞进她嘴里,然后手往上一抬把她的嘴巴合拢,全程不过弹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行了。”他一脸轻松随意,好像自己啥也没干。
殷渺渺被自家师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想要吐出来,指尖莲却已化作潺潺灵力进入了体内,呕也呕不出来了:“师父你搞什么?”
任无为严肃道:“天材地宝没有哪个是不能吃的,我看留着夜长梦多,不如你吃了安心。”
殷渺渺真是被气笑了:“吃掉了以后,迷心花不能顺利解决怎么办?”
任无为抬抬下巴:“不是还有荷露么?两次都成功不了就是天命,想别的法子吧。”
“如果有人更需要它呢?”
指尖莲能解任意一种毒,这是多大的保障,就算是任无为也不能保障自己这辈子不会中毒,她没病没事就给吃了,太暴殄天物了!
任无为打断了她:“渺渺啊,师父好歹修到元婴了,你能不能少操点心?你师哥感应天地,无策峰的人都没他准,也从不会遇到麻烦。就算你那两个师妹都各有底牌,你呢?不不,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在鄙视你。”
殷渺渺:“……”大实话太伤人了。
“你要多为自己考虑,有好东西自己留着,师父难道会觉得你自私吗?我只会松了口气,已经可以少操点心了。”任无为语重心长地说,“再说了,你豁出命去弄了它,还险些搭上莲生的一条命,不留着自己吃难道等着上交宗门?”
露华浓鲜少在他们说话是插嘴,此时却出言附和:“真君说的是。”
任无为摊摊手:“而且我都和掌门说了只有荷露没有花,被发现了多尴尬,吃了最干净。”
殷渺渺被说得没了脾气:“至少提前打个招呼吧?我都咬到舌头了。”
“不行,不能给你说话的机会,不然就该我被你说服了。”任无为振振有词。
殷渺渺:“……”肝疼。
露华浓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木已成舟,殷渺渺只能接受现实,把师父赶出门后,老老实实地在屋里打坐消化。
谁知一内视,丹田里空无一物。
要知道,理论上来说,天材地宝都含有巨大的能量,一般一口气吃不完,会留在丹田内慢慢消化吸收。可殷渺渺在丹田里上上下下找了几圈,指尖莲的影子都没有。
呃……这就很尴尬了呢。
她又试着走了几个周天,灵力的积攒仍然是老样子,指尖莲并没有改变她糟糕的极阴之体。
没奈何,殷渺渺只能姑且把这事放下,反正东西吃到肚子里就跑不了,以后再看吧。
隔了约莫半个月,任无为又把殷渺渺叫去了,丢给她一件法器:“明天我们就去柳叶城,你带着这个。”
殷渺渺拾起法器,那是一支水晶莲花,大小与普通的月季差不多,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是我那块石头炼成的?”
“只是个半成品,我担心明天会出意外,到时候说不定要用上地火,就先要过来了,好在控火的法阵已经完成了。”任无为说:“给你一天时间熟悉下。”
一天时间……殷渺渺叹口气,揣上新法宝回去了。
因为是半成品,所以暂且不能炼化为本命法宝,否则会对炼器师未来的工作造成麻烦,殷渺渺的主要任务就是熟悉一下这件法宝的功用。
不过在翠石峰上就不能用地火了,烧着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她只用了自己最普通的真火。
小小的火苗落入莲花的花心中,将透明无色的水晶染成了娇艳的霞红色。殷渺渺细心观察,发现火焰被控制在了极其精准的范围内,不需要她用神识控制,法宝自动接替了控制的职责,省心了不知多少。
同时,片片莲瓣罗织出了结界,牢牢将火焰控制在了一定的区域内,确保力量无一丝溢散。这正是殷渺渺最迫切需要的,地火的力量太过霸道,如果不能加以控制,很有可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她试验了几次,很快掌握了使用的诀窍。
露华浓掀起帘子望了她一眼,屋里的十二连枝鎏金烛灯上的蜡烛被她点燃又灭去,光影明灭,变化万千,而她兴致勃勃,似是个顽皮的孩子。
他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唇边带着温柔又缱绻的笑意,他没有打搅她,悄悄放下了帘子离开了。
正值日暮时分,太阳已经西斜,冲霄宗在东,山头的大部分地方都被夜色笼罩,他走到前院去点灯,刚刚拨动烛焰,灵火的灵气一冲面门,气血翻涌,胸口就好一阵闷痛。
他扶住门扉,好似只是凭风而立望望天色,实际上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这不是突如其来的病痛,而是受伤后一直如此。
他的伤是治不好的,因为经脉毁了,丹药之所以能对修士起作用是通过经脉来实现,经脉破损,药力就无法传遍全身,所以殷渺渺想要让他服用荷露都不可能了。
荷露含有极其精纯的灵力,他脆弱的经脉无法承受,一服下就会身亡。
生息丹吊着他的命,但他已无药可医。
然而他不后悔。
“莲生。”她又在叫他了。
露华浓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胸口的隐痛,笑盈盈地进屋去:“叫我做什么?想喝茶不会自己倒?”
掀了帘子进屋,里头却漆黑一片,一点光亮也无,他正怔忪,忽而有人从背后抱住他,一朵莲灯徐徐升起,在黑暗中散发出明亮的光辉:“谁要喝茶,给你看我的新法宝,好不好看?”
她温热的身体拥着他,捂得他的心脏也暖和了起来,他说:“好看。”
真的,他一点也不后悔受这个伤,要是没有这一出,他还在沉香阁里苦苦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想弹琴打发辰光,却频频走神,待回过来时,点着的心字香早就成了灰,茶也冷了。
哪里比得上现在好,能够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渴了能为她斟茶倒水,累了就弹琴哄她开心,只是这样相守的日子能有多久?
他不甘心,不想离开她,但生命就如指间砂砾,不受他控制得迅速流逝着。
修真无岁月,他却连寿命都没有几年了。
“这是我的本命法宝,我觉得和你很像。”她轻声笑,“水晶心肝琉璃肚肠,我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你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