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殷渺渺与云潋前往仙椿山庄拜访。
这就不得不提一提秋洲的道路了, 居然是立体交通。树冠之下, 无数廊桥相连交错, 搭建起了一套纵横交错、上下多层的道路系统,路边的店铺有的在上, 有的在下,有的在左, 有的在右, 一家家店铺仿若挂在树梢上的果子。
每棵茂盛的大树都有木梯高高垂下,上至树冠, 下端没入绵密的树叶中,不知通向何处。时而叶子晃动, 宽大的树叶下就钻出来一个脑袋, 哦,原是送货的人到了。
殷渺渺看着新奇无比,只觉是比前世更加有趣的体验, 活脱脱的玄幻现实主义。
而他们拜访仙椿山庄,不可能慢慢走着去,乘坐的是当地最有特色的“兽车”,车厢是一个偌大的篮子, 一左一右两只大型的飞行妖兽是苦力,提拉着篮子里的人前行。
很像所谓的热气球, 只不过是把气球变成了飞鸟而已。受过训练的飞兽速度平稳, 车厢刻有法阵, 防风挡雨的同时不耽误欣赏美景,亦是一桩乐事。
飞了大半日,车夫道:“仙椿山庄要到哩。”口音带着浓浓的本土味儿。
殷渺渺已经看见了,原因无他,连绵不绝的森林到了这里突然截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隔离天日的巍峨建筑,可谓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蜂房水涡,矗不知其乎几千万落”。
与其说是庄园,不如说是宫苑更加合适。
在无数精巧壮丽的建筑中,时有碧波千顷,遍地姹紫嫣红,山庄深处,天柱般巨大的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好比是一片乌云笼罩在头顶。
殷渺渺倒吸口冷气:“仙椿!”
“是哩。”车夫驱使着飞兽降落,“就到这里为止,里头咱们不好进去。”
殷渺渺付了车资,与云潋往山庄的侧门走去。
门口有两个守卫,客客气气地拦住了他们询问身份。殷渺渺自报家门,立马就被请了进去。负责接待的管事一路好声好气地解释:“庄主常年闭关,恐怕不能见两位了,山庄事务一应由少庄主打理,两位有什么事同少庄主说也是一样的。”
殷渺渺体贴地表示“无妨”,拜帖是以翠石峰的名义给的,请求拜见的是自然是庄主,但任无为没来,双方又不是特别亲密的关系,肯定是派少庄主接待他们。
左右她是来问迷心花的事,见少庄主也是一样的。
管事的笑容深了一层,沿着水榭楼台介绍了一番山庄内的景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会客的厅堂:“两位请坐。”招手叫侍女捧上茶果糕点,“少庄主即刻就来。”
殷渺渺含笑应了。
这处会客厅建得十分巧妙,前有百花园,奇花斗采,后有碧波湖,凉风习习,奉上来的灵茶甘甜清冽,沁人心脾。
不多时,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与他们见礼:“素微道友,含光道友,幸会,在下松之秋。”
殷渺渺抬首望去,第一眼未曾看清相貌,脑海中就有了印象,是诗文中不厌其烦赞美过的“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第二眼再看去,才瞧清他容貌俊秀,皎若玉树,气质特别,过目难忘。
这般品貌,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少庄主。”
松之秋微微欠身:“二位远道而来,未能恭迎,失礼了。”言语神态清淡而不冷漠,真如翠竹青青,空尘悠悠,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殷渺渺不曾想到少庄主是这等人物,深觉别致,笑了笑:“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搅了。”
“请坐。”
双方分主客坐下,侍女重新沏了茶来,这才进入正题。
松之秋问:“两位不远万里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殷渺渺单刀直入:“不知少庄主可否知晓迷心花一事?”
松之秋神情平静:“可是贵派柳叶城中的迷心花?昔年贵派送信来此,询问是何异花,在下侥幸识得一二,已回信告知。如今道友前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殷渺渺有点意外,没料到当初解开迷心花身份的居然就是对方,这倒是省了不少事:“不错。”遂隐去指尖莲不提,三言两语交代了后续,“此次前来,正是想请贵庄查看一二,为我解惑。”
松之秋沉吟道:“可否将种子与残花予我一观?”
“当然。”殷渺渺取出两个玉匣,“直接打开?”
“是,无妨。”
殷渺渺首先打开了存放种子的玉匣,狭长如花瓣的种子略有干瘪,底端伸出了头发丝粗细的根须。松之秋伸出手,指尖蕴起青光,往种子上触去。
种子似乎嗅到了大补之物,细须飞快缠绕住他的手指,柔软的根须化身成针刺,狠狠往他指腹上刺去。
松之秋并指夹拢,扼住种子的中段,根须就好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蛇,顿时瘫软不动了:“强大的生命力,旺盛的掠夺欲……有点奇怪。”
殷渺渺看着种子细软的根须,十分费解:“我一直把它封在玉匣中,它是怎么发的芽?”
松之秋道:“先透支内部的灵力长出根须,接着再抽取灵力反哺,非常聪明。”
殷渺渺的神情凝重起来:“你刚才说奇怪是什么意思?”
“不忙,我再看看这个。”松之秋把花种放回玉匣里,打开了第二个匣子,里面是山洞中枯萎的残花。他伸手拂了拂,又拨开花苞,抽了花种仔细观察。
这粒花种薄且脆,被他用手指一碾便碎了。
殷渺渺看见松之秋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禁问:“如何?”
“死了。”他说,“这样才对。”
殷渺渺道:“请指教。”
松之秋的声音不疾不徐,宛若拂面的杨柳清风:“你可曾听闻过,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自然。”
“那便好说了。”松之秋道,“各洲风土不同,植物的物候便也不同,所以秋洲的许多灵植到了别处,必须辅以特殊的法阵才可存活。异世之花,更应如此。”
殷渺渺拧眉道:“你是说,迷心花作为异世之物,应该很难在十四洲存活?”
松之秋道:“不错。界门开启时,偶尔会有异世之物流落此界,异世之人,异世之兽,异世之花……算不得怎么稀奇。只是不管是人还是物,到了异界,总归会有些问题。”
殷渺渺想起自己的穿越,眼皮子一跳:“问题?”
“是。”松之秋淡淡道,“十四洲太阳东升西落,四季分明,异界却有极昼、极夜之界,或是终年不见日光,或是从未有过黑暗,更有奇特之地,天有十日,夜有双月。各方世界如此迥异,清浊之气的分布自有区别,修炼之法便也不同,骤然到异界,怕是很难再以从前的方式修炼。”
殷渺渺倒吸了口冷气,满目讶色。
松之秋的话不难理解,套用前世的天文知识,一年不过是地球公转一周,星球转动的周期不同,年岁就有区别。而地球与火星的气候不同,空气中的成分含量大有区别,那么十四洲与异界的灵气构成不一样,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世上从无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世界与世界之间纵然相似,也定会有所差异。”松之秋又把话题带回了原位,“异界之花通常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凋零,这就是为什么有不少异世之物传来,却鲜少为人所知的缘由。”
殷渺渺心道,这倒是与过去的世界不同,前世,外来物种入侵后,因为没有天敌,能繁衍到极其可怕的地步,除非像是小龙虾,吃都不够得养殖,否则是当地非常头痛的问题。
但在这里,异界的物种难以存活,对于此方世界而言,应当是件幸事了。
“所以你才说种子很奇怪。”她得到了答案,“它本来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生命力的,对吗?”
松之秋道:“确切地说,不是不可能,是很难。”
殷渺渺想起山洞里失败的成果和魔修抢夺花种的举动,心中一动:“是不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之后,它就能慢慢适应这里的环境,顺利存活下来?”
“这是一个办法。”
殷渺渺意外:“还有别的办法?”
松之秋微微笑了笑,望向窗外,湖泊的另一头,仙椿粗大的躯干顶天立地:“修炼本是逆天而行,异界不适合生存,变得适合就可以了。”
殷渺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怔住了:“仙椿是……?”
“它就是异界之物,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松之秋站起来,走到窗边,“秋洲本是荒芜之地,不适宜灵植生存,仙椿意外到此,改天变地,才有了今日的芳洲。”
殷渺渺如今已是金丹修为,能引动风雷,能无羽而飞,等到了任无为的境界,还能够排山倒海,跨越空间。可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一洲的气候水土,是比这更难以想象的力量。
说是逆天改命,一点也不夸张。
仙椿,怕是比他们更高等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