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船公泊岸, 示意殷渺渺下去, “前路难行, 客人多保重。”
“多谢。”殷渺渺颔首, 迈步上岸。
岸芷汀兰,芬芳馥郁,前行数步再回首,黑溪已然隐去, 放眼望去, 草木繁盛,如入春林,又不知身在何处了。
殷渺渺循着小径往里走, 看见了荼蘼架,路过了芍药栏, 就是没看到一个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于是她掉过头,想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但是, 那条差点勾破她裙子的蔷薇□□已经不在原地了。
她顿时明白不是自己走错了路, 而是进入了一个迷宫。
约莫过了一刻钟, 她听到一个婉转柔和的女声说:“亦真亦假镜中花,我花开后百花杀。昼升夜替琉璃出, 问君谁是恶之花。”
殷渺渺拧起娥眉, 这个幻境怎么老给她一种古典小说 无限流的感觉呢?诗词藏玄机还算了, 似乎还有点狼人杀的悬疑。
怪哉。
随着最后一个“花”字的音节消弭在空中, 刚才还很正常的花园一下子“活”了过来,并且像是吃了金坷垃,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一朵寻常的蔷薇直接长到了四、五米高,浑身泛着寒光的刺就像是一把把树立的刀尖,能够瞬间穿透人的皮肉。栀子的香气也从清新可人变成了浓郁甜齁,吸上一口就会让人产生窒息感。
荆棘变成了凶险的森林,野草变成了及腰的灌丛,连一个小水潭都膨胀到了池塘大小。
游戏地图在一分钟内,至少扩大了十倍。
“真是够刺激的。”她喃喃说。
惊喜不止如此。
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痒,她撩开袖子,看到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尖刺刺破了她的皮肤,鲜血沁出,组合成短短几个字:死亡之刃,日悬颈侧,不嗜人血,死于非命。
殷渺渺还没有天真到认为“死于非命”说的是曼陀罗花,百分之百是她。刚才那首诗说了什么,恶之花?她难道这么倒霉,抽中了这个负面角色?
好在比赛刚刚开始,曼陀罗并未表现得太过分,耀武扬威了会儿后,便渐渐消失了踪迹,只留下肌肤上残留的疼痛,提醒她自己的身份。
事已至此,再不爽也没用。
殷渺渺深深吸了口气,谨慎地验证几处疑虑。
首先,她的可以流畅使用灵力,与平日的感觉并无二致,应该是真身进入了花园,而不像是之前的关卡,通通都是幻境。
其次,她依次取出了法器、衣物、妖兽标本,以及兽袋中的棉花兽(还记得吗?她在北洲买下了这个毛茸茸的小动物),确定是花园里的一切变大,而不是自己变小了。
最后,她取出了一对绣鞋玉雕,鞋身约拇指大小,细节精美。这可不是什么挂饰,而是占卜之物,所卜的卦被称为相思卦,最早是女子思念情郎,以此询问归人何时回家。后因鞋履代表行路,也可以在迷路时卜策方向。
柳问曾经大力安利过她,叫她不要小觑天意的指引。她就随便买了个云光城里最火的卜策工具,准备试试灵不灵。
殷渺渺随手抛出绣鞋,打出了个左前方的位置。
卦象显示,路有桃花。
她将信将疑,依照显示的方向走去。
幸运又不幸,她遇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同伴,而是来自鹰峰的禽类妖修。他身后长着近一米宽的双翅,强劲有力,足够支撑他自高高的天空俯冲下来,向她发动袭击。
殷渺渺在他靠近时便捕捉到了动静,身形疾速掠开,螺旋状的火焰冲天而起,宛如牢笼等待着它自投罗网。
妖修反应灵敏,双翅拍动,笨重的身形轻盈地滑开,避开了火焰的追捕。
“我不认识你,你攻击我做什么?”殷渺渺面上笑盈盈的,暗中却十分警惕,曼陀罗根本看不见,这家伙是有办法分辨,还是纯粹想杀人?
但这个妖修没有回答她的意思,飞了小半圈后再度发动了攻击。
殷渺渺不喜欢杀人,如若没有必要,也不打算取走人的性命,可是别人要杀她,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烈焰成箭,连枝数发。妖修敏锐地闪避着,却忘记了火焰并不是真正的箭矢,它们被避开后并未落地,而是当空炸开,裹挟着焚灵火的焰花迸射开来,燎走了它大片羽毛。
殷渺渺轻轻“咦”了声,这几招无甚稀奇,对方绝对可以躲开。可它不闪不避,横冲直撞,攻击毫无章法,状若癫狂。
羽毛化为焦灰,翅骨断折,他无法再保持平衡,直直坠入下方的玫瑰花丛。
殷渺渺念起赌约,准备结果他。
结果这个鸟人和出现时一样,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惊吓:“你、你真好看。”是的,他浑身浴血倒在了花丛里,带血的羽毛沾在衣襟上,惨不忍睹,却坚持睁开眼睛,热切又深情地注视着她,仿佛如此便感觉不到丝毫痛苦。
她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妖族对待‘好看’的态度还挺特别的。”
他完全没有听进去,神情越来越狂热:“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哦,那可真荣幸。”殷渺渺才不信他对自己一见钟情,更偏向于是个善于迷惑小姑娘的混蛋,把她当涉世未深的女孩糊弄,故而毫不犹豫地说,“你不如为我去死吧。”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迷恋,“我愿意。”
话音刚落,他就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殷渺渺一怔,旋即面色大变,立刻远离了这片玫瑰花丛——他不可能为一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去死,可现实却是他的确这么做了,从仇视杀人到迷恋殉情,唯一的异样之处就是玫瑰花。
玫瑰的花语是爱情。
这一片红玫瑰,更是代表了热爱与迷恋。
莫非此处花卉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大小,而是其代表的花语?
噢,这可有意思了。殷渺渺忖度少时,取出一个胭脂盒,拧开盖子,里面是一粒小小的白色种子。
火灵力不适宜催生灵种,她便滴了几滴灵水。种子很快发芽,浅绿色的茎干像是翡翠一般剔透。
“去。”
绿色的茎叶延生到了妖修身上,薄而锋利的叶片割开了他手臂内侧的动脉,尖利的苗芽钻了进去。殷渺渺捏了捏它宛如萝卜一样的根茎,它就开始吸取动脉里的血,根块也从透明变成了淡红色。
这是她生病的时候从拂羽看到的小玩意儿,堪称修真界的针筒,十分好用,便讨了一些来,果然派上了用场。
吸够了血液,殷渺渺就摘下“萝卜”,剖开便是满满一瓢的鲜血。
手腕上的曼陀罗花闻到鲜血的气味,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将根系浸润其中。数息后,萝卜里的血液被全部吸收,一滴也不留。殷渺渺大致估算了下曼陀罗的食量,收集了剩下的血液备用,这才烧掉了妖修的尸首,毁尸灭迹。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决定试试这里的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效果。
小白鼠是两只小猪大小的虫子。
她拔掉它们的翅膀,用红线牢牢捆住甩到了花丛里,两只虫在沾到玫瑰花粉后,立刻成双入对,努力交配。
然而,它们俩应该都是雄虫。
殷渺渺默默看了会儿,决定离有花的地方远一点,直的都能掰弯,鬼知道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鞋卦打出,指出了两个大凶的方向。花卉多喜阳光,她排除了光照充沛的一方,向阴暗潮湿的一侧走去。
道路昏暗,常有昆虫大军拦路,跋涉一夜,她也没走出多远的距离。
第二天,储备的鲜血失效了。
放在储物臂钏里,它与刚刚储藏起来的时候一样新鲜,但曼陀罗不知怎么的,就是辨别出这玩意儿不是新鲜的,拒绝食用过期产品。
殷渺渺只好捕捉妖兽,看看能不能凑合。
曼陀罗却被激怒了。它很不爽地缠紧了根茎,变异的倒刺扎进她的肌肤,像是一条蛇一样绞着她的手臂。
霎时间,殷渺渺甚至有了手臂已经断裂的错觉。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冷汗直流,不得不道:“好好,我知道错了,放开我吧。”
曼陀罗看她服软,才慢慢松开了茎叶。
殷渺渺眸光微沉。
刚才曼陀罗攻击她的时候,她强忍着痛楚内视了一番,发现它的攻击并未突破体表的灵力保护层,仅仅停留在表面——这很不科学,隔着保护层,她绝不可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楚。
她放弃了用异火解决掉曼陀罗的想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平安过关,还是乖乖遵守游戏规则比较好。
只是,从哪里去找合适的血呢?
答案送上门来。
半日后,她遇到了一个熟面孔和一个生面孔。
他们两人联手对付着一群巨大无比的蜜蜂。蜂群正常大小都很棘手,别论如今各个大如猪牛,殷渺渺果断出手:“赶紧走。”
三人齐心合力,拔足狂奔,终于甩到了嗡嗡的蜂群。
“多、多谢道友。”脸熟的薛道友名为无月,乃是万水阁七大岛中落阳岛主的妹妹。
“薛道友,好巧。”殷渺渺颔首,“这是……”
薛无月介绍身边的朋友:“这是太平岛汤泽。”
殷渺渺略略一想便记了起来。太平岛的现任岛主叫汤浩,就是他提出了龙宫水阁的计划,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叫汤泽,因为没有子嗣,这个兄弟也是太平岛的继承人。
“原来是汤道友,幸会。”她客气地寒暄。
汤泽亦十分客气,彬彬有礼道:“久闻素微道友大名,之前一直想来拜访,苦于没有机会,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殷渺渺免不了谦虚几句。
薛无月耐心地等他们聊完,才问道:“素微道友,你瞧见游大哥没有?我一直没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