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成品的领域吗, 还真是不成熟的举动。”
羂索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特意打量了下那铺天盖地、将光亮也几乎遮蔽殆尽的影子,才慢悠悠将手背贴近,交叠。
再度自影子里冒出的玉犬低声咆哮着, 踏着暗海向他奔袭而来。
“既然后辈都开出领域了, 我又怎么好意思不用领域对抗呢?”
羂索低眉敛目,念出四个字。
“胎藏遍野。”
流着血泪的佛陀,哭嚎着的人面, 无头的身躯, 血液如藤蔓又似枝丫, 共同扭曲成一株极其怪异又疯狂的咒胎血树, 叫人看了就直皱眉。
“唔…!”
伏黑惠感受到自己的领域在被以碾压之势迅速收缩, 就像被骤然增加的重担压在肩膀, 逐渐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 手掌仍撑在地面, 牙关咬紧做最后抵抗。
“别逞强比较好哦?我还不打算在这里杀掉太多术师,否则之后的游戏就不好玩了。”
羂索环顾四周, 视线从倒在禅院真依怀里的禅院真希,到自血池中踉跄站起来的虎杖悠仁, 再到维持术式姿势紧盯他破绽的胀相, 再到不远处举着钉锤对准的钉崎野蔷薇, 最后落到仍袖手旁观的有纪身上。
她肩膀上仍旧趴着一只黑猫, 看起来要紧张得多。
“说实话, 过家家这种游戏我在很多年前就腻了, ”羂索向她抬起手,那只巨大的咒灵也转向她, 如座巍峨的山峦被调转角度,惊天动地。
“你到现在都没动作, 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很精彩的表演,但作为敢试图愚弄我的第一人,我一定会带着崇高的敬意,好好奖励你最相配的死法,水川有纪。”
“你还真是得意忘形了,羂索。”
直呼他名字的有纪仍站在原地一步未动,根本没有躲的打算,甚至朝对方露出讥讽的微笑。
“那我也来个无奖竞猜,这里是哪?”
轰隆。
包裹着空性结界的嵌合暗翳庭率先发出无声的震动,自外围开始坍塌,如碎片般的晶体在未落地便化为光点消失。
“选择在这种时候出手,把空性结界连同我们的领域全部消解,”羂索低头望向比地面更深之处,“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自己一命了吗?真是老掉牙的想法,天元。”
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连构筑出的虚体也不曾现身,仿佛是待宰羔羊在做最后的沉默抵抗。
由于羂索的领域是开放结界,必中效果范围的外缘便延伸成了嵌合暗翳庭的外缘——因此,在伏黑惠的领域被逐渐分解,那颗树也随之开始消散。
“到此为止了,”他惋惜叹出声,“如果可以,真不想浪费这么多咒力资源。”
趁最后几秒领域尚在的瞬息里,胜券在握的羂索打算发动领域效果的前一刻。
〖不准动〗
自喇叭发出的咒言,带着特有的电流音,平静响起。
羂索下意识朝来源望去,发现结界破碎大半后的外部,里香的所有者——乙骨忧太的身形逐渐显露。
他手中刻印有蛇眼与牙的咒具无法承载他不计后果灌输的庞大咒力量,干脆的化作了飞灰。
而如此恐怖的咒力所倾入的这一句无生命威胁的强制语,则轻易翻出了成指数级的威力,哪怕在互相对抗的领域中,也足以使被诅咒的目标被钉在原地。
感受到自身被束缚的羂索反应极快,立即放弃输出领域术式效果,转为靠领域中的咒力增强来中和对方的术式。
上千年咒力的不断沉淀,与丰富到难以想象的战斗经验,同样使他没用一秒便从定格的姿势中恢复,并同时再转领域术式放出,间隔短得几乎不存在。
为了防止被我感知到咒力,特意在薨星宫外埋伏又如何?羂索心下冷嘲,人类永远无法脱离自己想象的极限,就如同他所创造的作品,永远无法突破他的上限那般,天经地义。
但是,得先杀了你。
他的视线转向水川有纪,无法忍受自己曾经当真被她那雕虫小技糊弄住了的事实。哪怕还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多多少少猜到一些的他也没有那份耐心再慢慢去探寻确认了。
来试试看杀我啊。
有纪迎上他满是杀意的眼神,面容上不动声色的微笑里尽是挑衅。
我知道你一定还会防备仍有余力的胀相,会留心不应该这么快倒下的虎杖悠仁,会警戒能击出咒钉的钉崎野蔷薇,会警惕是否仍有后手的乙骨忧太——你那尚且残存的领域,绝不可能只对付我一个人。
但没关系,有纪笑意扩大。
能感知到领域内任何异常咒力的他只会认为在场敌人只剩眼前这些,而任何拥有领域的术师,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是思想的盲区,所以他存在一定不会察觉到的东西。
被领域当做建筑物的存在。
切骨斩肉也仅有轻微的声响,大量的血自动作骤然停顿的羂索口中呕了出来,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那一截刀尖。
“你是…”本质是具尸体的他哪怕肺部被刺穿,也不会出现呼吸或发声的困难,“伏黑甚尔?”
“别在意啊,”握住[天丛云]的伏黑甚尔唇角含笑,神情嘲弄又揶揄,“透明才是常态。”
“很可惜,对的还不够准。”
伏黑甚尔果断松开刀柄,向后翻身一跃躲开挥出破空声的象鼻。
羂索抬手抓上那截锋利的刀刃,控制依旧活动自如的身体将刀推出体外。
“打嘴仗可不是我的活。”
伏黑甚尔躲开一击,转瞬间便蹬地向前,比猎豹更灵活的肉|体与强横无匹的力量,使他骤然发力转身时根本不会有滞空问题,又再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羂索。
“麻烦的垃圾,要死就给我好好死去,别突然出现啊!”
羂索所构想的世界里根本不需要零咒力的人类,而眼看千年大计的成功近在咫尺的此刻,他对伏黑甚尔这种过于多余又来碍事的存在感到厌恶至极。
“你都不过是具行尸走肉,也敢厚着脸皮来说教别人?”
伏黑甚尔冷笑出声,挥拳便将羂索用来格挡的小臂打得发麻,几近脱离掌控。
当伏黑甚尔足下重重踏地借力,要再来一击时,发现不能再硬接的羂索便下意识侧过身闪避。
眼下,无论是天元的空性结界还是羂索与伏黑惠的领域,在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已消散得接近尾声,仅剩中心的一小块。
而那小块与胀相的暗红血泊混在一起,难以辨别的阴影里,有些许小小的、尖锐的物体,悄悄探出了头。
——在羂索正好因躲避伏黑甚尔攻击,而背对它的此时此刻。
“[簪]!”
钉崎野蔷薇一手执锤,另一只手抬起,用出不曾在羂索面前展露过的咒术。在那副暴躁无谋的神情伪装下,始终注视他的眼神凛然坚定,“别小看人啊,你这混账!!”
“!!”
瞬间扩张膨胀的咒钉,横七竖八地穿透了羂索那具躯体,随着喷溅而出的血液,在物理意义上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好球,漂亮的一击。”
随最后那点领域的彻底消散,自顶部垂直落下的身影,裹挟着因自身假想而增加的质量,以迅猛而沉重的动力势能,狠狠砸在羂索的身上,将他整个在地面压得死死!
那是自始至终都屏息潜藏在伏黑惠的影子里,等待出手时机的九十九由基!
而伏黑甚尔也趁势用捡回来的[天丛云],速度极快地一刀扎透他的手掌,直直杵进地面,不给他发动术式或其它动作的机会。
虽然领域消失后会有五分钟无法发动术式的冷却期,但谁知道这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不死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底牌?
天元用以隐藏、防御、构筑和维持的空性结界环境彻底消失殆尽,实体化所形成的石砖与阶梯内,乙骨忧太掌中正躺着暗绛色的另一个方块。
狱门疆·里。
由米格尔被迫提供,乙骨忧太手腕缠绕着早已备好许久的黑绳。其能扰乱抵消一切术式效果的能力用来给五条悟开个后门,再轻松不过。
而再远一些的地方,能隐约听到不断传来回响的脚步声,似乎终于确信薨星宫正在发生激战,有大批的咒术师赶过来支援了。
“这样的战术配合还真有趣,”武士刀、三尺来长的咒钉,还有以膝盖为支撑点,重压在后颈的九十九由基,使羂索以殉道者般的姿态被牢牢摁死在地面,“这就是你真正的能力吗,有纪?”
已经彻底宣告失败的羂索仍旧淡然平静,甚至还向刚被从狱门疆里放出来的五条悟打了个亲切的招呼,“嗨,好久不见,悟。”
“你是杰…不对,”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五条悟仍为那副熟悉至极的面容惊愕片刻,“我早就亲手杀死你了,就在一年前……”
他的视线找到站在较远地方的有纪,“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啊,没错,”有纪随意挥了挥手,口吻嫌弃,“为活下来偷了别人不知道多少具尸体,给自己起名叫羂索,真名不知道是千年前哪个有名怨灵的家伙。”
“原来如此…呵呵,你觉得这样就是胜利吗,有纪?”即使沾染血与灰尘的侧脸狼狈贴在地面,羂索抬眼看向她时的那股从容气势也并未减弱半分,“你只是阻止了我这一次,好好享受片刻这被当作英雄的滋味吧。”
“——谁告诉你,”有纪并拢二指竖在身前,环视在场曾与自己有相识之缘的后辈们,以及现在终于赶到现场的众多咒术师…哦,还有悟口中的老橘子也来了几个啊。
“我的计划只到这里为止?”
有纪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直至连眼底也蔓延上几分无所顾忌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