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院的是乔秀英。
这个下午还在星泉网吧当众大哭大闹着嚷嚷活不下去了、要胡老板给她交代的女人, 此时志得意满、容光焕发,一手拿着手机当照明,另一手反手关上院门, 哼着歌抬头挺胸往屋子里走。
推门进屋,乔秀英按开电灯,关掉手机手电筒, 甩掉脚上的高跟鞋, 一屁股坐到客厅沙发上。
再次确认一眼手机上的到账信息,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趁张淑芬不在时闹到网吧里去果然是个好主意, 胡新荣这个私儿终于受不了, 愿意拿钱打发她走人。
虽然要了这笔钱后就没可能再从胡新荣那里拿到钱了,胡新荣的家财跟她也没关系了,但总比一毛钱都捞不到来得强——再说了,那个小杂种现在就能看得出来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她, 鬼知道长大后还肯不肯认她这个“妈”?
不过想起胡新荣的家财, 已经拿到了一笔丰厚“分手费”的乔秀英还是觉得有点心痛。
那男人的身家显然是要比外人晓得的丰厚得多的……乔秀英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万现金,胡新荣这么大方就给了。
一想到还有更多的钱在自己拿不到的地方, 乔秀英就感觉浑身难受——她在胡新荣这个男人身上实在是花费了太多时间、投入了太多精力, 回过头来想想, 前前后后算下来她也只从胡新荣身上薅到几十万,乔秀英真感觉有点儿不甘心。
“再去哪里找个有钱的男人好呢?”乔秀英喃喃自语。
手机普及得太快,现在乡下的小姑娘也懂事得早,没有早几年那么好哄了。
没有年轻的“小妹”,以乔秀英现在的年纪和姿色,已经很难把男人拉住——她一向对外声称自己才二十六、七, 但其实乔秀英早就过了三十了。
回G省“自立门户”前,乔秀英在外省做过好几年的坐台小姐, 她比谁都清楚……男人嘴上再说喜欢成熟有味道的女人,但还是更容易被年轻的小姑娘吸引。
张婷那个她从老家兴化市小县城里哄来的小姑娘,就帮她赚了不少钱。
可惜了,花费了不少口舌骗来的死丫头没卖多久就死活都不肯干这一行了,口口声声情愿跑去当厂妹也不愿意把日子过轻松点;乔秀英只能“废物利用”,多留她一年给自己下了个有钱男人的崽。
乔秀英是绝对不会去当什么打工妹的,当年跟她一起去外省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早早就把自己磋磨成了老妇女?跟她站一块儿像是两辈人似的,乔秀英心里面别提有多嫌弃——她就算要靠孩子从男人那里要钱,也绝不会自己生。
没了胡新荣这个长期给钱的男人,哪怕手里多了一笔大钱,乔秀英也觉得不稳妥,想了想,她点开手机通信录,给曾经在外省结识的那些“同行”打电话。
“喂,小丽啊,你现在在哪呢……你也回G省了啊,在干什么发财呢?”
一面跟同行打听行情,乔秀英一面走进卧室。
按开门边的开关,灯光亮起后,乔秀英手一抖,差点把手机落到地上。
“……好、好的,小丽,回头我再给你电话。”
匆匆挂断手机,乔秀英快步奔到儿童床边,不可思议地看向床上酣睡的小男孩。
——这个小杂种不是着人拐走了吗,怎么会在她家里?!
乔秀英反应过来她这几天都没回来过的家里可能进了人,忙不迭跑去检查其它房间,把房间门开得哐哐作响。
连厕所都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人,乔秀英满头大汗地回到卧室,阴沉着脸看向儿童床。
要不是这个小杂种丢了,她也不会因为担心孩子找不回来啥也捞不着、心急之下和胡新荣这个好容易才稳定下来的金主撕破了脸要钱。
胡新荣那么多家财,她这回把胡新荣得罪得死死的,也才要到二十万!
乔秀英想不通这个张婷生的小杂种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又是怎么回来的,但现在这些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让胡新荣晓得孩子在她家里,她还去他店里面撒泼要钱,胡新荣绝不会放过她!
胡新荣确实花心滥情没啥出息,但他家毕竟是安阳市的地头蛇,真的起了狠心想整她这种外面来的人,办法多的是!
不需要思考多久,乔秀英就打定了主意——这个小杂种不能继续留在她手里,不说没有好处的前提下她绝对没那份闲心帮别人养孩子,更重要的是,找个人把这孩子送去给胡新荣,还能再拿八万块钱。
想到这儿,乔秀英便赶紧打开手机通信录,刷刷的往下翻,想找个可靠的人帮忙把这八万块钱安全地拿回来。
这么一翻通信录,乔秀英才发觉自己居然找不出半个能帮忙办事儿的朋友来……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本来就不是安阳市人,来安阳市“搞事业”也不可能去找老乡攀交情,让人晓得她在外面的“丰功伟绩”她还咋衣锦还乡?
在安阳的这几年,她认识的人不是嫖客,就是伪装良家妇女勾搭到的能给她钱花的野男人。
而这两类男人吧……都不用说什么可靠不可靠的问题,而是压根不可能存在交情的问题:没了“小妹”后嫖客谁还认识她这个上了年纪的鸡婆,那些睡过几次对她没有新鲜感的野男人也老早就把她拉黑了。
乔秀英烦躁得不行,在卧室里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
屋外,狭小的院子里,林霄悄悄在卧室窗外冒出小半张脸,冷眼看着屋里那个满脸焦躁的女人。
丢了几天的孩子回到家里,就站在窗外的林霄没听见乔秀英这个“母亲”有半分喜意,反而是嘭嘭哐哐的在家里不知道折腾啥。
背包里的小猫主子稳如老猫一动不动,林奶奶就在旁边,林霄也不好问自家的小猫主子为啥还不动嘴……就很急。
林奶奶更急,老人家活了七十多岁还没像现在这样跑到人家院子里来听墙角过,只能不住朝孙女打眼色,催促孙女赶紧走。
这时,在卧室里团团转的乔秀英停了下来,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眼神儿看向儿童床里的小男孩。
窗外的林霄看到乔秀英脸上的神情,心头一跳。
这种眼神——她见过!
她那个只见过一两面的弟弟出生时,她爹林真回老家来,想把她奶带去外省帮忙带她弟弟,她奶以要在家种地和照顾她为由拒绝了她爹……当时她爹林真看她的眼神,就和此时此刻乔秀英看小男孩的眼神差不多。
是那种把孩子当成累赘、恨不得孩子没有存在过的冰冷神色。
林霄刚产生这种想法,就看见……屋子里的乔秀英,走到了大床边,拿起了枕头。
林霄轻轻地倒吸一口冷气。
屋内,乔秀英拿着枕头走到儿童床边,又盯着小床里面酣睡的小男孩看了会儿,深呼吸了好几下,用两只手拿着枕头的两头,毅然朝睡梦中的小男孩头上按下去。
找不到可靠的人把小男孩送去换钱,又不能让刚出过血打发她走的胡新荣发现这孩子在她手里——左思右想下,乔秀英觉得这孩子已经不能留着了。
反正这孩子也不是她生的,孩子的身体又小、处理起来很容易,再加上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被拐走了……只要她小心一点,不要被人发现就没有问题。
蹲在窗外的林霄惊得蹭一下站了起来。
还没等林霄做出反应,一道古怪的强风忽然从身侧袭来,刮得刚站起身的林霄有些不稳,连忙伸手扶住墙。
林霄愕然侧过头,瞳孔猛然缩小。
一只跟她几乎一样高的、毛色在月光下五彩斑斓的大鸟,不知何时飞到了乔秀英家的小院里来,就落足在乔秀英卧室的窗外。
这只体型大得诡异的大鸟,展开的单翼就足以把林霄和她奶遮盖住,翅膀上的羽毛近在咫尺,林霄甚至能闻到鸟毛上有淡淡的来自有毛动物的味道——和晒过太阳后的猫身上的味道很像。
林霄惊愕地盯着这只就降落在她侧后方一米开外的大鸟,而大鸟也察觉到了林霄的注视,面中鼓起的圆盘状鸟脸上,黑溜溜的眼珠子同样以一种惊愕万分、难以置信的眼神儿往林霄看过来。
林霄没想到现实中会有这么大的鸟,从天而降的大鸟没有想到会有人类看得到它。
一人一鸟面面相觑间,林霄背在身前的背包里的巴巴托斯,动了。
一道虚幻的黑影从背包中蹿出,穿透窗户和半面墙壁扑进屋内,席卷向儿童床边,那个背对着窗外的人类女性。
当这道虚幻的黑影从虚转实、四足踩落到卧室内地面上铺的瓷砖上时,站在儿童床边上的乔秀英已经消失无踪。
林霄&天降大鸟:“——?!”
吞下“猫食”的魔界凶兽舔了下嘴唇,神色看上去似乎比吞掉王嘉浩时要不满意得多……虽然乔秀英那罪恶的灵魂算是酝酿出了真正的恶之暗能量,但她体内并没有寄生着猫蛊那种美味的小甜点。
处境艰难,灾厄陛下也懒得挑食,来自第七层魔界的凶兽优雅地转过身,冷冰冰的绿色竖瞳扫过窗外那只站在仆人侧后方的大鸟,没有理会对方,本体以实化虚,投入林霄身前背着的背包内。
林霄:“……(゜ロ゜)”
林霄低头看着挂在胸前的背包,大脑一片空白。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不科学到完全不可能像是现实中存在的玩意儿,才是小猫主子的真身??
想到不科学,林霄又扭脸看向她旁边的大鸟。
和她差不多高、收拢了翅膀站在林霄身侧的大鸟,也正微微低着鸟脑袋,呆滞地看向林霄身前挂的那个背包。
啊这……这只天降大鸟也会被小猫主子的真身震惊到啊?
林霄忽然就觉得这种天降大鸟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什么也看不到的林奶奶见林霄大大方方站在别人家窗子外面,被灯光照到了也不避开,早就心急得不行了,躲在旁边伸手来拉林霄的衣角,用眼神儿催促孙女先离开这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