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此时此刻, 安阳市开发区北郊娄家坡水库里的八棺阵,还没有被破掉。
巴巴托斯简单粗暴地将老房子的整个地基连带地面之下二十米深范围内的内容物全“空投”到娄家坡水库里,这种搞法吧, 等于是给运行中的八棺阵又强怼了一批凶尸进去,直接导致八棺阵的阵眼变成了双倍。
用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给一台车子上装了两台生产批次不同、功能性和适配性也完全不同的发动机。
更糟糕的是, 八棺阵可不是没人发动就不会动的汽车, 那十六具凶尸也不是不点火就没法启动的发动机……
当原本就是为了作为八棺阵的阵眼而被残酷制造出来的、被用水泥浇筑在铁桶之中的八具凶尸,摆脱了风水阵的镇压, 又恰好被空投到本来就正常运作中的八棺阵中, 与原有的八棺水尸本能地争夺八棺阵的阵眼主导权是理所当然的事。
两批凶尸这么一冲突,八棺大阵倒是暂时还能撑住不破,但处于宕机状态的八棺阵,显然是不再具备对整个安阳地区的气运掠夺、以及对非人生物的封禁功能了……
红衣菩萨, 是因应解放后天龙堡当地苗民对解放前夕惨遭土匪毒手的可怜女子们的怜悯和自发性的供奉, 而诞生的香火愿力菩萨,与老道士这伙人并没有什么仇怨。
但是吧……香火愿力菩萨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心, 亦有金刚怒目相;双方无冤无仇, 老道士一行人却在安阳布下掠夺封禁一地气运的八棺大阵, 给原本安安分分在天龙堡当坐地菩萨的红衣菩萨身上套了二十多年的枷锁,这就不能说是毫无因果了……
给野道士当了多年陪床小徒弟的王素翠,今年已四十有余。
她其实保养得还很好,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面上没什么皱纹,只有略略发福的体态和脸上那再怎么保养也难免会垮塌的的皮肉还能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男人总是更喜欢年轻的肉O体的, 自己就是靠身体混到如今地位、省城谁来了都得喊她一句姐的王素翠从来不会对男人心存幻想,即使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师父、实质上的老情人——当她发觉到老道士在床事上对她的懈怠后, 王素翠便迅速更改策略,不再“亲自”上阵,而是不动声色地为老道士安排更年轻鲜嫩的床上玩具。
没错儿,只是玩具……王素翠可不会容许他人复制自己的“成功路线”,所以她也绝不会准许有野心勃勃的年轻女人来挑战她的地位——她能容许爬到老道士床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的;至于那些自愿献身、想豪赌一把青春的,王素翠绝不会给机会。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视同类如猪羊鱼肉的人,理所当然会被本就因对世间女子怜悯而生的红衣菩萨“看上”。
“啊啊啊啊——!!”
跟了老道士多年、一辈子都在依附着老男人享受荣华富贵的王素翠,甚至想不起来要赶紧开保险柜拿价值连城的法器保命,而是本能地扭转身就往门方向跑。
才跑出两步,她身处的这间奢华低调、极尽奢侈的老男人卧室就变了摸样——变成了个满是蛛网尘埃、家徒四壁的荒废老宅。
就连明明只差几步就能摸到门把的实木浮雕大门,也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堵泥巴墙。
王素翠大惊失色,下意识顿住脚步,惊恐地四下张望。
这个……这个地方,她怎么这么眼熟?!
不、不对,她不是在师父的豪宅里面的吗??师父的卧室每个角落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怎么忽然就从豪宅里面出来了?!
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王素翠浑身一颤,惊惧地对头,对上了……一双满是恶毒的眼睛。
这双眼睛其实是很好看的,如杏子一般又圆又大……可却偏偏遍布血丝,漆黑的瞳孔更是丁点儿光彩都没有,像是看不透的深渊一般。
这双又漂亮、又恶毒的眼睛,长在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
瓜子脸的主人站在王素翠背后,身上穿着的白色稠质睡衣沾满了泥土、污垢,还有发黄的尿渍,发黑的血迹;细长的手臂上缠挂着比男人手指头还粗的麻绳,一只脚的脚腕被铐上了沉重的大铁链。
只是对上了这双本该跟漂亮水灵的杏眼、看到了这张清秀小巧的瓜子脸,王素翠就像是发疯一般尖叫起来,那叫声比她冷不防看见阳台上的红衣菩萨时还凄厉惨烈、惊惧无助。
王素翠当然记得这双漂亮水灵的杏眼,认识这张瓜子脸的主人。
她从来不会让野心勃勃的野女人有机会勾搭上老道士,她能容许送到老道士床上的,都必须是坚决不会为权势低头、不会被物质所迷惑的正派良家妇女。
这样的女人其实是很多的……所以那些有点小钱的男人才会总是一肚子不满,抱怨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不识趣不懂事,给钱都不让玩。
这种良家妇女,只有捏住她们的把柄、拿住她们的软肋,或威逼利诱、或软硬兼施才能让她们屈服、让她们忍辱负重地接受耻辱。
老道士玩腻以后,放一条生路她们就会迫不及待地自己走,绝不会回头,更不会想方设法地留下来缠着老道士给王素翠添堵。
但所谓夜路走多了难免撞见鬼,王素翠也难免碰到硬骨头。
就比如眼前这个有着漂亮杏眼的女孩子……受尽屈辱的她终于得到王素翠的“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后,却并不打算忍声吞气,而是要给自己讨公道。
王素翠当时气得要死,老道士肯睡她都是给她面子了,别人还没这福分呢,这小女孩子怎么一点事都不懂?
她肯定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给老道士惹来麻烦的,要是老道士质疑她的办事能力,那她这个“王姐”就不用当了,所以……王素翠索性费了点力气,把这个四处奔走求告的女孩子弄了回来,关进了安阳市范围内、大山里某个废弃的村子。
巧合或者不太巧的是,这个村村通工程后就废弃了多年的、大山里的村子,就在从天龙堡来省城的必经之路上。
在方圆几十里内渺无人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荒废山村中含恨而死的女鬼,从地狱爬回来向仇人索命时,红衣菩萨只是矗立在阳台上,静静地目视着这一切。
香火愿力菩萨自然是不会害人的,它只会按照那些为它塑身、为它修庙的良善人们的心愿而菩萨低眉;为达成当年那些质朴苗民们上香时默默祈祷的、希望这世间一切苦命女子黄泉之下皆能安息的朴素愿望,而金刚怒目。
凌晨两点二十分,总感觉腹内翻涌得厉害的老道士又吃了两粒丹药把不适压下去,这才注意到小翠都上楼十来分钟了还没有下来。
正奇怪小翠咋这么磨蹭,楼下的门铃声又响起来了。
“小单!去开门!”老道士只得扯着嗓子喊保姆。
“来了。”在三楼走廊上等着的保姆连忙坐电梯下到一楼,急匆匆去开了一楼的车库门。
保姆也是这家的老人了,很清楚什么人才能在半夜的时候有资格进到这栋别墅的大门……除了老道士那两个颇为信重的徒弟,不做他想。
先到的是老道士的三徒弟全耀祖,有七十多岁年纪、看上去和老道士差不多苍老,精神倒是矍铄得很,接到王素翠的电话,就立即领着四个徒弟开了辆商务车头一个赶过来表忠心。
七十高龄的三徒弟全耀祖赶到没几分钟,同样急切于抓住任何机会向老道士表忠心的四徒弟万永平,也领着一群弟子风风火火地抵达了老道士的别墅。
被众多徒弟徒孙拱卫着的老道士自然是极其舒心的,哪怕反噬的余劲儿还没完全压下去、他肚子里还是难受得厉害,心情也好了不少,中气十足地对一屋子小辈进行训话。
人的权势欲望是不会随着衰老而降低的,只会越发强势、越发地渴望更高更重的威势;就算是躺进棺材里了,也还希望自己能是那个一言而决天下事的、全天下唯一的主人;老道士的徒子徒孙们显然也很懂得如何讨好这个坐拥亿万身家、手指头随便漏条缝隙就能让人吃饱的师祖,全低眉顺眼地坐在旁边听训。
也就在老道士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甚至一度忽略了反噬之苦时……金洋别墅园区离正大门位置约莫二、三百米远的东南角,蹲在灌木丛里暗中观察着情况的林霄和姑获鸟,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只正不紧不慢地走进别墅园区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只体型超大、大到离谱的大型田园犬,通体黑毛,毛发在月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奇异光泽,昂在半空中的狗头大得像是一辆三轮车,柱子似的前腿只是轻轻一抬,就跨过了别墅园区的大铁门,旁若无人地穿过了门岗,朝园区深处走去。
林霄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宕机了,一双眼睛盯着几个呼吸间已经走得老远的神兽祸斗发了会儿呆,才僵硬地转向姑获鸟:“这祸斗……是来报被困咱们学校后山二十年的仇来的?”
胆子比彭天明大不了多少的姑获鸟,在目睹祸斗现身的瞬间本体都给吓出来了,这会儿跟鹌鹑似的夹着翅膀缩在林霄后面瑟瑟发抖,压根听不到林霄说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