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人坐呀。”男人走进来,换上拖鞋就进了厨房,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这么大人了还不懂礼貌。”
“不用不用,我这就走了。”唐错发现毕凡一直保持着紧张的状态,不由得多了个心眼,“你是……?”
“我是她哥哥。”男人装了一碗草莓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盒酸奶,“我叫毕行一,是二中的老师。”
他把草莓和酸奶放在桌上,示意毕凡快吃。唐错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与证件,同样随手放在桌上,并没有提防唐错。趁着毕行一走回房间,唐错眼疾手快地翻开他的驾驶证看了一眼,确认人和名字是对得上号的。
“你怎么了?”唐错小声问毕凡。
毕凡低着头,一声不吭,只伸出手一颗颗地从玻璃碗里拿草莓吃。
毕行一换了轻便的衣服,再次劝说唐错留下来吃饭。唐错婉言推辞,简单跟毕行一说了下毕凡的情况,毕行一笑道:“她手机摔坏了,我今天帮她拿去修。有一个备用机,是按键的老人机,她不乐意用。”
毕凡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毕行一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手里的草莓一下掉在了腿上。
“我妹妹摔了腿之后精神一直不太好,以后我会注意的,尽量别让她出门。”毕行一拿起草莓吃了,左右看看,“唐先生人真是好,我记得家里还有一盒稻香村的……”
“不用不用不用!”唐错连忙跑向房门,“都是举手之劳,不用谢不用谢。我走了。毕凡,祝你早日康复啊,再见。”
他急急忙忙打开门,飞快闪了出去,关门时只看到坐在轮椅上吃草莓的女孩终于抬起了头,怔怔盯着自己。
唐错一面往家的方向走,一面掏出手机给白小园回信息:【我没遇上任何祸事,是你不灵了还是你的塔罗牌不灵了?】
.
沉迷于狼人和吸血鬼肉搏大战的白小园根本没注意手机。唐错第二天上班时才被她揪着问:“什么叫做我不灵?塔罗牌不灵?我告诉你,就算我不灵了,这个塔罗牌也一定是灵的!”
唐错给她分了半个烧饼,堵住她的嘴。
“那什么青眉子的淘宝皇冠店有问题吧?”唐错小心翼翼地跟她分析,“一万三一副塔罗牌,这是赤.裸裸的抢钱。”
“没有一万三。”白小园三两口吃下烧饼,“我双十一的时候买的,打折还加上优惠券,到手才八千。”
“‘才’八千?”唐错悻悻道,“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不就几张花牌吗,值得这么贵?你是不是碰上黑店了?”
白小园一脸爱豆被侮辱了的愤怒:“这个店是青眉子挂在他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上的,怎么可能有假。他自己也做直播啊,就是青眉子本人。”
唐错揉了揉鼻子,没敢继续质疑。
在国内诸多特殊人类里,“青眉子”这个类别与其他类别迥然不同——“青眉子”无法称之为族群,因为它只有一个人。
这种具有微弱的、不确定预知能力的特殊人类,每一位都俊美非常,仪态不凡。他们没有眉毛,取而代之的是从出生那一刻便铭刻于双眉位置的刺青纹样。随着年岁增长,刺青纹样不断蔓延,最终在16岁时遍布青眉子的整个额头。
根据以往留下来的画像和照片,每一个青眉子额上的纹样都全然不同。至于为什么不同,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样本太珍稀了,没人敢擅动。
青眉子的诞生具有不确定性,但与藏传佛教中活佛的转世十分相似。青眉子在濒死之前会给出具体提示:某时某刻某地将有一位青眉子诞生。据说这是青眉子一生中,最准确无误,且绝无任何偏差的唯一一个预言。
唐错记得,现在活跃在网上的这位青眉子年纪大约三十上下,脑袋光溜溜的,成日在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穿着松垮垮的改良喇嘛服和匡威鞋游荡于全国各地的古镇,并热衷于举着自拍杆向自己的六百多万微博粉丝直播每日心情。
去年有一段时间,危机办以白小园为首的少女组织中,许多人都把手机屏保换成了青眉子的照片。这股风潮蔓延得很快,连唐错在特管委工作的姐姐也不能幸免,甚至买了青眉子写的《三千块游遍世界》《虽然穷,但有梦》《每一刻都贫穷且自由》之类的鸡汤秘籍堆放家中。
按捺不住好奇,唐错上淘宝搜索了青眉子的皇冠店。
标价一万三的塔罗牌月销售量为245份。
唐错倒抽一口凉气:卖塔罗牌的青眉子,月收入已经超过了危机办每个人。
他决定劝说姐姐中止购买青眉子的所有周边产品。
.
这一天秦戈并没有出现在危机办。高考考生的“海域”检测即将开始,他一早就赶到特管委去开工作之前的碰头会了。
参加会议的除了他之外,还有秦双双和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的卢青来。
虽然国内高校众多,但专门招收特殊人类的只有两个高等教育机构,一是直接由特管委管理的国家人才规划局,二是隶属教育部的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
虽然两个机构都招收特殊人类,但新希望只招收哨兵和向导,与所有特殊人类均可报考的人才规划局并不一样。
特殊人类享有与普通人类一样的教育权。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的高中学习之后,通过普通高考或者自主招生的特殊人类,可以自由选择是进入普通的高校就读,还是进入这两所特殊人类高等教育机构学习。
人才规划局设置的专业针对性非常强,大多数是军事、政治、经济等强应用专业,新希望的专业设置则更偏向于普通的综合性高校:生物、历史、农林、土木、教育、行政管理……由于哨兵和向导人数众多,毕业之后的就业面和地底人、半丧尸化人类相比也更加广,因此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新希望。
秦戈是人才规划局的人。由于他具有特殊的吸收负面情绪能力,在高考之前就被人才规划局使用行政手段强行预录取,以至于他根本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他跟卢青来有过数面之缘,至今仍十分感激卢青来当日在他报考精神调剂师时给出的评价和分数。
“卢教授,秦戈,明天见。”会议结束,秦双双立刻离开,“云贵那边的几个学校的考生资料有些问题,我回去核查之后再发给你。”
秦戈连忙点头。眼看秦双双风一般走了,他转头问卢青来:“卢教授,你一会儿有空吗?我想请教一些事情。”
卢青来年约四十来岁,但保养得当,头发仍旧乌黑,脸上并无疲倦憔悴的痕迹,双目十分精神,浑身上下都是学者气息:“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你。”
两人在特管委餐厅外的咖啡卡座里坐下了。
“我是之前去危机办办事的时候偶然听说的。”卢青来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他用左手拈起小勺搅拌咖啡时,银色的指环折射了灯光,十分显眼,“你现在是精神调剂科的科长?”
秦戈颇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赶鸭子上架。我还在摸索。”
“你很优秀,没问题的。”卢青来把小勺放在了杯碟上,手指交叉,靠着椅背坐稳了。
秦戈看着他的指环心想,似乎从没听过他结婚的消息。
但秦戈对自己和家人之外的事情本来就漠不关心,一位大学老师的婚姻状态,即便他们都是精神调剂师,也很难传到他耳朵里来。
“谢子京在调剂科里是吗?”
秦戈一惊,注意力立刻被这句问话拉了回来。
“我想问的就是他的事情。”卢青来笑道,“他是新希望毕业的,我是他的导师。”
秦戈点点头:“他说过。”
卢青来眉毛一挑,神情颇有些玩味:“……他跟你说过我?我以为他怕到不敢见我呢。”
“提过一次。”秦戈心想,巧了,他想找卢青来问的,也是谢子京的事情,“谢子京的‘海域’,你真的认为没有问题吗?”
.
此时此刻,在调剂科办公室埋头工作的谢子京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秦戈又想我。”他果断地说。
他正在一个个地致电催促各省市还没安排好行程的学校尽快买票,在打电话的间隙里偶尔还抱怨几句“我以前在西部办事处从来不做接电话打电话的活儿”“我以前在西部办事处的工作都是带狮子出门玩儿,或者进山挖矿和进沙漠探险”。
烦得不行的白小园从堆得几乎把她淹没的资料夹里探出头:“可是西部办事处没有秦戈。”
谢子京顿时就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嘿嘿一笑,欢快中难掩荡漾:“对呀。”
白小园和唐错都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你这么喜欢秦戈,你得赶快追。”白小园一边干活一边说,“秦戈在危机办挺受欢迎的。”
谢子京:“他那个闷骚性格,不可能受欢迎。”
白小园心想,原来你并没有被爱情蒙蔽眼睛。
但是唐错却在一旁补充说明:“可是秦戈长得帅啊,虽然不大说话交际,但是人踏实稳重。我跟他是同一年进危机办档案室的,不到半年吧,至少有十个人跟秦戈表示过好感。这还是我们知道的,如果包括不知道的那些,不晓得有多少个。”
谢子京咬着笔盖:“要跟我比,论长相论能力,危机办里的人基本没竞争力。”
“那特管委的人呢?”白小园坏笑道,“论长相论能力,还要论财力。”
谢子京一下提高了声音:“特管委谁?”
“就上次跟你打的那个大蜥蜴,蔡易。”白小园说,“他可直接了,开口就问秦戈有没有伴侣。”
笔盖掉到了桌上,谢子京满脸惊愕。
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么远——伴侣?!
那是以永恒忠诚和生死相依为前提的誓言。
抓起手机和手头的一沓通讯录,谢子京立刻起身:“我去特管委找秦戈,见到蔡易再揍他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蔡易:……虽然不是啥好人,但我感到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