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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春水锋芒05

非正常海域 凉蝉 6481 2024-07-27 11:26:24

直到所有的囚犯全都离开零号仓, 高术和大象才从零号仓里钻出来。

他把自己的剑吻鲨收好了, 在地面等候的秦夜时双目炯炯地凑过来:“高术,你爸是危机办主任, 那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进入危机办工作?”

高术:“没想过。我开健身房做生意, 挺开心的。”

囚犯们无一例外全都非常虚弱。食物和水的供应严重不足, 特管委虽然每年都会拨下一笔钱维持零号仓的运转,但因为老鼠的死, 大象的人群恐惧症愈发严重。他不敢来到人群中, 跟特管委的沟通也非常非常少。为了减少和人群接触,他干脆把每日供应的食物和水改成每两天供应一次。

“这人倒是有趣。”秦夜时看着自己的同事把大象押送上车, “他自己没少吃, 但不给犯人吃。能活着就行, 吃得饱不饱,他也不在意。”

“零号仓的整个体系都是有严重问题的。”秦戈在一旁插话道,“没有合理的监管,没有完善的制度, 几乎全凭管理员个人道德来维持, 这怎么可能维护得下去?”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来零号仓了。”秦夜时说, “它永远不会再开启。”

最后一个被送上车子的是谢谅。他一直非常抗拒进入密封的车厢,而由于他长期被注射镇定剂,医生不建议继续使用。秦戈蹲在谢谅的担架前,他精神体的气息平和温暖,像春水一样,把谢谅笼罩其中。他没有试图进入谢谅的“海域”,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这一次疏导足足花了半个小时,谢谅最终平静下来。

谢子京牵着他的手,打算和他一起进入车中。

“谢子京,你留一下。”秦夜时喊停了他,“你在这里还有需要处理的事情。”

谢子京诧异:“我没有什么可处理的了。我陪我爸去医院。”

秦夜时:“再等一等。他们发现了周游和卢青来的踪迹。”

他抬手指着鹿泉的方向:“那两个人正朝鹿泉前进。”

谢子京神情微变,最终没有走上车。唐错和高术安慰他:“放心,我们会陪着叔叔的。”

车队离开了,谢子京转头问秦夜时:“你的人这么多,还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你就当做这是一次考核吧。”秦夜时说,“对你,还有对秦戈的考核。”

谢子京愈发不解:“周游和卢青来到了鹿泉,你认为我真的适合留下来?万一我太生气,直接把人捏死在这儿了呢?”

秦夜时被他的话逗得大笑:“谢子京,你确实挺厉害。但厉害的人最不应该自得自满。我也在这里,你觉得你能把谁捏死?”

谢子京不吭声了。

秦夜时站在他身边,半晌后忽然开口:“其实周游的实战能力非常非常弱,就算只有你独自一人,也能战胜他。”

“他不是全歼了鹰隼支队么?”

“当时鹰隼支队半数以上的人都在睡觉,立刻就被周游突破了防波堤影响‘海域’。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秦夜时笑了笑,“今天不一样。现在的你是不可能被周游侵入的。”

一旁的秦戈问:“可愤怒也是‘海域’的空隙。”

“你只有愤怒吗?”秦夜时转头问谢子京。

谢子京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此时此刻确实饱含着愤怒。怒火灼烧着他的心,让他浑身发烫,心跳剧烈。但在愤怒之外,又另有别的情绪,同时充斥在他的“海域”里。

秦戈牵着他的手。谢子京只感觉到无边的平静,那滚烫的火在天空上燃烧,温柔的春水却从它脚底淌过,一点点地淹没了烧灼的痕迹。

除了愤怒和怨恨之外,还有别的感情陪伴着他。它们是他能站立在此处的依据。

“我知道周游为什么这么做。”秦戈岔开了话题,“周游为什么要给谢谅下那种暗示,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谢子京和秦夜时都看着他。

“在来到零号仓之前,他也用同样的方法,弄疯了一个父亲。”秦戈说,“周游给周义清施加了暗示,让周义清杀了自己的儿子。”

秦戈忽然心想,不对,他们不应该再称呼那个人为“周游”了。他是没有名字的X,不是周游。不是那个聪颖善良的孩子。

对X来说,他在周义清身上做的事情是一次极为成功的尝试。因为周义清的“协助”,他取代了真正的周游,而周义清之后很快就疯了,远远地离开了家。一切应该都和周游的设计是相符的,他从周义清身上学到了一些珍贵的经验。

比如,让人对至亲之人犯下不可饶恕、不可原谅也不可忘却的罪行,可以摧毁一个正常的人。

杀人的是周义清。吃了妻子的是谢谅。错的都是当事人,和X没有任何关系。

他轻飘飘地游离在罪行与邪恶之外,从恶中学习恶。

即便以善意对待,X也无法回报或者习得同样的善意。他弑父离家的时候是七八岁年纪。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在这套逻辑里,他能说服自己并找到信服的答案。X笃信自己从父母那里学来的逻辑,能把恶发酵成更强烈的恶。他是催化剂本身,也是施恶者本身。

秦戈心中很冷。他窥见了浓重的黑暗,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消化。

秦夜时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队长,按照你的吩咐,我们没有阻拦周游和卢青来。”对讲机那头传来声音,“当年鹿泉事件的缺口已经被修复了,不过这俩人还是一直往鹿泉里走。”

“周游只认得那一个出入口。”秦夜时回头正欲招呼谢子京,眼前忽然掠过一片金色光芒。

不过一个呼吸的瞬间,浑身闪动碎金般光亮的巴巴里狮已经落地。

“等等,谢子京。”秦夜时拉住他,“我希望你能和秦戈打一个配合,一定要快,要准。”

.

X与卢青来走到了鹿泉中央。极物寺方向隐约有灯光,但走入鹿泉之后就再看不到了。

“你还记得在哪个位置吗?”卢青来问。

X:“记得。缺口是我的猩猩打开的,我逃出来之后一下子还不能站立,得爬着移动到鹿泉外边。我记得那有多远。”

他站定了,看着脚下的土地。

地面平整,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缺口。

X蹲下身,拍了拍地面。他实则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确定是这里吗?他的计算和回忆真的没有丝毫差错吗?

浑浊的雾气从他身上腾起,卢青来不由得退了两步。他的猴子一直趴在他肩膀上,此时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巨大的兽爪抓破了迷雾,一个枯槁的头颅从雾气中探出。X的精神体是猩猩,而且是一只已经形同枯骨的猩猩、

卢青来对眼前的巨物心怀畏惧。那猩猩高举手臂,正要往地面砸下时,他眼前忽然一花——就在瞬间,那巨猩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呼。它似乎从中被一道金色的利刃拦腰截断了。

那道金色的利刃堪堪停在了X身边。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仿佛挟带着这冷夜的星光与锋芒。

X下意识弹起。猩猩在瞬间再次聚拢,朝着狮子挥动手爪。狮子躲过猩猩的爪子,爪子重重落在地面,发出巨响。狮子借着去势一跃而起,在空中翻滚半圈,前爪搭在了X的肩膀上。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从它浓密的鬃毛里落下一个柔软的白色毛团。

周游顿时发出尖叫。他畏惧一切触碰自己的精神体!

但是那白色的毛团在接触他胸口的瞬间化成了雾气。雾气缠绕着他,就像当初谢谅的孔雀翎毛试图钻入他的“海域”一样。X惊恐地大叫,熟悉的疼痛从脑部深处浮现,令他一阵接一阵地战栗。

他立刻筑起了防波堤,死死地守卫自己的海域。

狮子大吼一声,紧接着,一个强壮的影子落在X身边。狮爪松开了,X先是被人拎着衣襟抓起,随后又狠狠地掼倒在地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受了一拳。

口腔中的血腥气和疼痛令X忍不住发出呻.吟。

谢子京举起手又揍了他一拳,重重把他脑袋摔到地面。X几乎眼冒金星,完全说不出话,抬手抓住谢子京的手腕虚弱地喊:“你是谁!”

他睁圆眼睛盯着谢子京,此时才认出眼前人。先是惊悸,但他随后立刻笑起来,疯狂得近乎抽搐:“你到这里来了!哈哈哈哈你来了!你进了零号仓吗?看到你父亲了吗?谢谅啊,缩在那个不见光的洞里的人是谢谅啊!”

谢子京阴沉沉的眼神里映出他挣扎的模样。

“你看到了吧?那些骨头……”他笑得愈发大声了,“你要记得捡起来,那是你妈妈的骨头。她被谢谅……”

“我父亲很清醒。”谢子京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没有做你暗示他做的那件事。”

X的瞳孔瞬间缩小了。巴巴里狮在他和谢子京身边走来走去,头顶上是一团混沌的雾气,他的猩猩溃不成型。

“不可能!不可能!!!”X歇斯底里地狂吼,“他被我控制了!他一定会听我的话!他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此时,有某种陌生且温和的气息,潜入了他的身体。

被激怒的X,他的防波堤上终于出现了缝隙。

X浑身颤抖,眼里淌下泪来:“滚出去……滚出去!!!”

雷迟控制了卢青来,白小园陪在秦戈身边。秦戈双目紧闭,额上沁出细汗。

这很艰难,但他终于进入了周游的“海域”。

眼前所见的,是他从未看过的景象。

这是一个无边无垠的“海域”。它是山和郁郁葱葱的稻田。潮湿的青绿色从山根一路晕染到顶端,消失在浓雾里。

这是X的“海域”,秦戈立刻判断出,它可能来源于周游幼时生活的地方。

但这片海域是支离破碎的。土地与山川崩裂成了一块又一块独立的浮岛,浮岛边缘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岛与岛之间完全没有通路,根本无法通行。X的“海域”以异常直观的方式告诉了秦戈:谢谅是怎样切割他的。

秦戈被困在一个浮岛上。

他无法前进,只能回头,转身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小院子门前。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院子窄小脏乱,房屋被切割到了另一个浮岛上。秦戈心中微动:会存在于X“海域”之中的院落,极有可能是他的家。

秦戈走进了这个院子,几乎就在进入的瞬间,他看到了院中的一个坑。

这个坑并不小,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躺入。和现在一般无二的X坐在坑洞之中,神情木然,对秦戈的靠近全然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身边放着一把小铁铲,是小孩才能用的尺寸。

秦戈走到坑边小心蹲下,看着X。

“你的妈妈呢?”他低声问。

话音刚落,X立刻抬起了头。他惶恐的眼珠子在颤抖,下意识缩起了肩膀,似乎正因某种不可测的暴力而惊怕。

秦戈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发现X的自我意识几乎全无反抗。对于自己这个外来者,自我意识充满了恐惧,甚至失去了抗击的力量。

轻而易举地,秦戈钻入了X的身体。他淌过了漆黑冰冷的水流,在皮肤察觉到外部空气的时候开始用肺部呼吸,氧气从鼻腔和口腔进入肺部,振动声带,他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还未睁开眼睛,但立刻,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哭声停止了,声带的振动也停止了。

秦戈万分震惊:他没想到X居然残留着自己出生时候的记忆。他通过皮肤的接触,在一生中永远记住了那只中止了自己呼吸的手。

这是他记忆的初始,也是人生的初始。

秦戈仍在晃动的、黑色的水流中漂浮。他时而沉入水中,打捞出X碎片般的记忆。

他通过童年的X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母亲和周雪峰。

X在院子里竭力挖坑,母亲躺在屋内,全无呼吸,身下是一滩血。周雪峰坐在院子里抽烟,目光是完全冰冷的。他催促X干活,催促他“挖深点儿”,“做不好把你也扔进去”。

从高处推落滚石的时候,X没有任何愧疚。他心中全是兴奋。他忘记了院中埋藏的母亲的尸体,仔细地掩盖了杀人的痕迹,回村报信后便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在漫长的、流浪的过程中,他始终向往着王都区。那里有他梦想中的自由。

太多重复的片段与他人“海域”的记录,秦戈感到了不适。他的时间是有限的,一个小时不能全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秦戈潜入了那片漆黑的海水之中,他看到在海洋深处,有微弱的亮光。

扑入亮光之中,他揉了揉眼睛,听见了窗台上的一些细微响声。

用铁丝做成的小自行车被风吹倒了,滚落到地上。X没有把它捡起,他只是看了一眼被春风微微吹起的窗帘,转身去瞧身边的人。

浓眉大眼的少年睁开了眼睛。他额上有细细的汗。

X凑近了他的脸,亲昵又依恋地蹭了几下,梦呓一般低声说:“周游……”

真正的周游忽然抖了抖。他用能移动的手,一把推开了X。

“你在我‘海域’里说了什么?”他的神情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畏惧,“你胡说了什么话!”

床太窄了,X又没有警惕,一下被周游推得几乎掉下床。他笑嘻嘻地爬上来,抱着周游小声说:“一些好话。”

“……你又故技重施?”周游完全不相信他的话,“我允许你进入我的‘海域’,但你不能胡来!”

X愣住了:“我没有胡来。我就是想让你喜欢我。”

周游:“我已经很喜欢你了。”

X却像没听到一样,用嘴唇蹭着周游的耳朵,叨叨地说:“你要喜欢我……你要爱我……只看着我,别的人都不理,好不好?”

周游抬手在他脸上轻轻甩了一巴掌:“听我说!”

X微微皱起了眉头。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周游看着他的眼睛,“你没必要用这种施加暗示的方式来控制我,来让我喜欢你,爱你……这些暗示不会影响我。”

X的声音一下焦躁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会影响你?”

周游仍旧看着他:“我很喜欢你,你知道的。”

X怔怔看着他,忽然问:“你怎么证明?又要说我跟你是兄弟?”

周游犹豫片刻,小声说:“不是兄弟……我……我给你起了一个名字,你想不想听?”

X却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在地上走来走去,扯着身上的衣服,烦躁不安。“为什么我影响不了你!”他转身冲着周游大吼,“我要你爱我!”

周游无法起身,只能一遍遍地看着他重复:“我喜欢你。真的。”

X一点儿都不信。他极度不安,又跳回床上,有些凶狠地问周游:“为什么我的暗示对你不起作用?”

“……我和你之前的感情不需要暗示。”早熟的少年冷静地注视着X,“或者我对你的感情比你想要暗示的更深。这么几句话,根本没办法动摇我。”

“骗人!不可能!”X大吼,“不可能的!没有我控制不了的人!”

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X被人揪着衣领从床上拖下来,周义清拽着他,恶狠狠地拉出了房间。“你对小游吼什么?”周义清一直把他拖到了一楼,“我警告过你了,你必须走!”

X被他扔在了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头晕目眩。

周义清拿着一个布袋沿着狭窄的楼梯跑上了二楼。X的行李根本不多,几件新买的内衣裤,几本周游给他的书,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周义清拿着布袋走下来,把布袋扔到已经坐起身的X身上:“滚!”

X抓住布袋,抬眼看他:“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说过我可以在这里住。”

“现在不行了,你是个混账东西,立刻滚出我们家!”

“这也是我的家!”X歇斯底里地大喊,“周游说我可以把这儿当作家,他说我就是他的兄弟!”

“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只有周游一个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有什么歪心思!”周义清用更高的声音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他妈行一次好心,结果捡了头白眼狼!”

周义清走向大门,打算开门将X扔出去。X在他身后站了起来,挥动手里的布袋狠狠砸向周义清的后脑。布袋里的几本书十分沉重,周义清立刻跌跌撞撞被掼倒在地。X冲他背部踹了一脚,把这个浑身是病的中年人踢倒在地,膝盖压着他的脊背,手狠狠地按在周义清的后脑上。

入侵周义清的“海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X在这个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秦戈能察觉到他的动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但必须留在这个家的冲动压倒了一切。周义清说得很正确,他什么都不是,没有身份,没有户口,甚至没有名字。

“……我是周游。”X喃喃道,“我才是周游,我是你的儿子。另一个人……他不是。他不好,不乖。他……他要害我们。”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游的眼睛湿润了。薄薄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抬手擦去,蠕动嘴唇,在周义清的耳朵边说出了一个计划。

要杀周游实在太简单了,周义清用一个枕头就能完成。X坐在客厅的轮椅上,看着周义清从楼上走下来,身后拖着周游软绵绵的尸体。

剧痛在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肺。他弯下腰,蜷缩在轮椅上,大张着口,徒劳而痛苦地喘气。陌生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一滴滴落到地上。他甚至流出了鼻涕,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因为胸口中窒息一般的痛楚而浑身发抖。

厨房传来了各种声响,周义清开始砌灶台了。X从轮椅上站起,他想去看一眼,他最好去看一看,这是最后一眼了。但他走不动,双脚发软,最后还是坐回了轮椅上,抓起周游的毛毯,捂住了自己的脸。

周义清做好了饭,木然地站在餐桌边上,招呼X:“小游,吃饭了。”

X从轮椅上起身走来,迎面却是周义清惊诧的目光:“小游,你的腿……好了?”

他一边问,一边打颤,手里拿着的碗筷全都掉在了地上,双目血红,瘦巴巴的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X走到他面前,按着他的手,这让周义清平静了一些。

“对啊,你帮我把腿治好了,爸爸。”X说。

这个陌生的称呼忽然令他激动起来。兴奋的心情瞬间压倒了之前一切的痛和悲。他快乐地和周义清坐在餐桌上吃饭,不停地问周义清:我是谁?

“周游。”周义清总会耐心地回答,“我的儿子,周游。”

X花了一些时间把周游的东西清理干净,比如周游的药,周游的衣服,周游的辅具。但轮椅他有些不舍得,他喜欢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周游的毛毯,哪怕那张毛毯上属于周游的草药气味越来越淡,他也觉得不舍。

每每看到灶台,X总会出现短暂的恍惚。但随着时间推移,灶台的存在越来越淡化了。他成为了“周游”,开始研究周游留下的资料,以“周游”的身份,在王都区里行走。

周义清发疯逃走的那一天,把轮椅和毛毯也带走了。X在家里转了很久,他再也找不到一丝仅属于周游的,与他毫无关联的痕迹。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看到了窗上那辆小自行车。那是他拧给周游的。周游骑不了车,没法跑步,他曾经给过承诺,说以后会带着周游开车环游世界。

“周游……”X小声地嘟囔,“周游?”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天花板上。天花板上有霉痕,有水渍,有裂缝。和他曾与周游并肩醒来的每一个清晨,一模一样。

“周游。”X大喊。

他顿了顿,轻声回答:“我在这里。我就是周游。”

秦戈用X的眼睛看着一切。在X闭上眼的时候,黑色的海洋开始翻腾。秦戈被冲出了他的“海域”,大汗淋漓地睁开双眼。长毛兔回到了他的身边,在他掌心里化作一团雾气不停打滚。

“你还好吗?”白小园担心地问。

“没事……”秦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谢子京和X。

X已的歇斯底里状态被秦戈消除了,整个人半睁着眼睛,很不清醒。

秦夜时对谢子京的要求是,可以打人,但不能打伤,不管怎样都要活捉X和卢青来。秦戈必须配合谢子京缓和X“海域”的异状,保证他在整个抓捕过程中不要出现意外。

在两人的头顶上,仍有浑浊的雾气盘旋。片刻后,那雾气终于缓缓降落,就要进入X体内了。

就在这个瞬间,一只金色的小猴子忽然从卢青来背上跳了出来。但秦夜时的狼獾根本没给它逃脱的机会,一爪子就把它拍在地下。

此处的突发事态似乎惊动了那头缓慢降落的猩猩。

秦戈心中一跳——他在发现周游的“海域”已经被谢谅切割得七零八落的时候,曾经有过怀疑:这样的“海域”绝对不能称作正常。既然不正常,那X对自己的精神体真的有完整的操纵能力么?

眼前的一切给了他答案:猩猩再一次挥动双手,它这次攻击的目标是谢子京,和被他制服的X。

巴巴里狮子行动极快,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张开狮口,亮出爪子,再一次拦腰截断了从混沌雾气中钻出来的猩猩。精神体受创令X疼痛不已,他在谢子京身下挣扎扭动,谢子京干脆又给了他一拳。

猩猩也随之摔了下来。它落地时还未来得及化为雾气,沉重的身躯砰地砸在了地上,

地面忽然裂开了一道缝。

“谢子京!”秦戈失声大喊。

那是零号仓被修补过的缺口,电路的聚集点!

巴巴里狮后爪在地上一旋,立刻转身扑向了谢子京。它用爪子抓住谢子京的衣襟,一下跃出数米。

地面崩裂了。猩猩和X齐齐掉了进去。

狼獾与沙猫立刻跃起,身姿快得几乎完全看不见。但两个精神体却都在缺口处堪堪停下,踟蹰不前。

缺口下方正是零号仓现在的监控管理室。秦夜时的人正在拆除室内的仪器和工具,把地面挖出了一个大坑。

猩猩带着X,正好砸在了这个坑上。

脆弱的土壳被压碎,X继续往下坠落。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干涸的地下水脉。”秦戈想起来了,“在很久以前,这里是有泉水的。”

所有人立刻撤离零号仓。半小时之后,带着热度的地下泉水涌了出来。它先淹没了零号仓,随后从缺口涌出,形成了一个真正的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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