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所有人的任务之后, 雷迟回到钟楼。
白小园已经把大半桶酒就喝完了, 他一路上见到了无数精神奕奕的沙猫,在街头巷尾静静地或走或站, 仰头看着瞧得见它, 或者瞧不见它的人们。
雷迟摸了摸两只沙猫的大耳朵, 它们显然已经不害怕他了,尾巴乖巧地卷着, 搔了搔他的手背。
夏春一直陪在白小园身边。白小园满脸醉意, 靠在大酒桶上傻笑,正拿着手机看青眉子的直播。
“我一直制止她刷礼物。”夏春说, “但她已经刷了一千多块了。”
“我会还给她。”雷迟对夏春说, “你刚刚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周游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得知雷迟已经发现真正的周游的尸体, 夏春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在我小时候,王都区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恐怖和陷阱的地方。狼人很少,所以别的族群常常会戏弄和欺负狼人。我是女孩子,年纪又小, 那时候才刚刚十岁, 我根本没办法反抗和抵挡。”夏春看着凝固不动的大钟, “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有人把我骗到了周游的家。”
周游的家即便在王都区里,也是极为残破陈旧的。加上家中有一个极少出门的孩子,这个两层的粗糙小楼变成了酝酿古怪传说的地方。
虽然是狼人,但当时的夏春年纪太小,又因为常常被别人吓唬, 动辄就哭个不停。他们把夏春骗到周游的家,跟她说里面有给她的礼物。
小夏春敲开了那扇门。
狭窄昏暗的客厅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夏春一开始没发现他,因为他一声不吭,呆呆盯着前方黑屏了的小电视。
夏春吓得大叫一声,这时从楼梯上探出一个脑袋:“谁?”
一个清秀漂亮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夏春又怕又惊,看了看那少年,又转头看呆滞的中年男人。她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股怪味,是肉身腐烂之后散发的特殊臭气。臭气像是被层层阻隔,只漏出了一点点,但仍旧被狼人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了。
夏春捂住了鼻子,看向尽头的厨房。一个新砌好的灶台安静地坐落在厨房一角,似有若无的浓烈臭气,正从灶台里一点点、一点点地飘出来。
你在看什么?
夏春吓得浑身一激灵,根本不敢回答那少年的问题,转身跑出了那间古怪的房子。她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哭,直到回到家中。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慢慢意识到当日自己闻到了什么味道。
“我们现在需要立刻找到周游的父亲。”雷迟说,“新的这个周游,我们也必须找到。”
夏春按照他的指示,安排狼人分区协助危机办的人询问周游父亲的行踪。雷迟走到白小园身边,蹲下来与她平视:“白小园,我们下去吧。”
“直播没结束。”白小园说,“你等等!土豪榜上有人比我多了五百块!我再……”
雷迟把她的手机按灭:“你把钱留着,过一阵子可以请青眉子吃饭。”
白小园:“为什么?”
雷迟:“他会来北京做特殊人类的例行登记,你这么喜欢他,我可以安排一个饭局让你跟他面对面聊天。”
白小园:“雷迟,你说话算数啊!”
雷迟怀疑白小园根本没醉:“算,一定算。不算数的话你赖我一辈子吧。”
白小园:“呸,你这个狼人坏蛋。”
雷迟:“……”
她确实醉了。雷迟心想。
他把白小园搀起来,随即发现她走路摇摇晃晃,根本不可能自己从楼梯上爬下去。雷迟脱了鞋袜蹲在白小园身前,把她背了起来。白小园在半醉半醒之中也忽然吃了一惊:“干什么?绑架我?”
雷迟:“嗯。”
白小园:“我放小猫挠你。”
雷迟:“好啊。”
他略略弯下腰,片刻后,双腿与双手的骨骼肌肉慢慢发生了变化。白小园一声不吭,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和脖子,看着雷迟的手脚。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手足的形状,变得大且奇特,指节骨骼很长,皮肤上覆盖着粗硬的毛发。
“抱紧我。”雷迟的声音倒是没变化。
他从楼顶背着白小园朝着一旁略低一些的楼跳去,以四爪着地的姿势稳稳落地,随即转身,又跃往下一栋再低一些的楼。
几番跳跃,雷迟最后从一个二楼的阳台上跃下,砰地一声着地了。
他紧张极了,此时才敢松出一口气。白小园始终紧紧抱着他的脖子,雷迟大着胆子,用恢复了的手拍拍白小园胳膊:“白小园同志,你快把我勒死了。”
白小园一声不吭,脑袋歪了歪,软乎乎的头发拂过雷迟的耳朵。雷迟背着她往阿提斯酒吧走去,路上遇到的刑侦科人员全都被他光脚走路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又不敢说话,纷纷低下头。
“你真的是狼人啊。”白小园说。
雷迟:“……你难道以前不知道吗?”
白小园;“你的狼耳朵呢?”
雷迟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蹦出俩耳朵让白小园摸。白小园又惊又喜:“你真好玩。”
雷迟:“……好吧。”
醉了的哨兵趴在他背上,手指揉着他的狼耳朵,半晌才迷迷糊糊说:“你像我爸爸。”
雷迟:“我是雷迟,不是你爸爸。”
白小园却是真的醉了。她趴在雷迟的背上,呜咽地小声哼了一声:“爸爸。”
晨光照亮了王都区的街道,路上到处都站着小小的沙猫。清早的阳光映亮它们的耳朵,一个个都是不动不摇的小毛团。它们看着雷迟背白小园经过,一个个动起爪子,跟在了俩人的身后。才走了半条街,雷迟和白小园后面就已经缀着一溜的沙猫了。
它们行走在熹微晨光之中,不肯离开自己的主人半步。
白小园蹭了蹭雷迟的狼耳朵:“爸爸……”
雷迟迟疑了一瞬。白小园的眼泪沾湿了他狼耳朵上的一点点毛发,不多,就一小撮。
“嗯。”他回应了,“乖,小园很棒。”
“……我想你。”白小园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清了,混杂着醉意和低泣。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钟,她听到了温柔的回答。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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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白小园安顿在阿提斯酒吧之后,雷迟接到了同事的通讯。
在地底人首领孟玉的帮助下,他们已经找到了周游的父亲周义清。
周义清是在两年前出现在地底人聚居点里的。他探查了王都区所有地底聚居点的入口,不断地跟人念叨,自己的儿子周游不能走路,他一定是摔到了地下,爬不出来。
趁着一次疏忽,周义清从入口进入地底人聚居点。但不幸的是,他才是真正摔下去的那一个。
他摔断了左腿,实在上不去了,只能在地底人聚居点里住下。这一住就是两年。
地底人的聚居点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人,除了地底人之外,还有因为好奇011王都区的地底人生存现状而深入调查的人权组织成员,坑蒙拐骗的“地底人救亡基金”传.销者,不愿意呆在地上的狼人、哨兵向导和个别厚脸皮的半丧尸人,以及不少像周义清这样误闯后受伤,无法离开的人。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不惧怕岩化病毒的威力。有的是因为定期服用或者注射免疫药物,有的是自恃艺高人胆大,身体素质好。周义清什么都没想,他在地面上是个流浪的疯子,在地底下是个不能乱跑的疯子,没有太大区别。
他隔壁住着一个“地底人救亡基金”的小头目,天天跟他说只有每个人都为救亡基金捐赠6000元并且发展新的救亡组织成员,地底人才能生生不息,与别的人共享阳光、雨露和空气。
在寻找儿子的间隙里,周义清也会跟给他送饭的地底人说这些话。地底人总会回答:阳光、雨露和空气,我爬上地面就有了。
周义清则会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腿断了走路不利索,爬不上去。然后很快又想起,自己断腿的原因,是因为到地底下来寻找周游。
“他醒着的时候,一半时间在说废话,一半时间在哭。”孟玉和身着防护服的刑侦科人员一起把周义清搬运了出来,附近一直给这个流浪汉送饭的地底人告诉自己的首领,“瞧着挺可怜的。他吃得还特别多,不太好照顾。”
孟玉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周义清神情戒备地看着周围的人,满脸都是害怕神情。由于两年没有充分的活动,他的动作很僵硬。满头花白而凌乱的头发,但被修剪得还算整齐,脸色虽然不红润,但也绝没有忍饥挨饿的憔悴与干瘦。他疯了,断了腿,但是在地底人的世界里,被善意的人好好地照顾着。
“需要进行什么沟通吗?”雷迟问。
“不需要。”秦戈回答,“我现在以精神调剂师身份协助刑侦科查案,这是你们的关键证人。因为他已经意识不清醒,只要得到你的同意,我就可以开始工作。”
令他意外的是,阻止他的反而是谢子京。
“你要强行进入他的‘海域’?”谢子京按着秦戈的肩膀,“你不能在24小时之内连续多次强行突破防波堤,进入他人的‘海域’。”
秦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真的看书了?”
谢子京:“不行,我是你的潜伴,我不允许。你一但进入深层海域就很难被召唤回来。”
秦戈:“我没事。刚刚巡弋了边寒的‘海域’,可是我没有任何强烈的不适应。”
谢子京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向导是个异常固执的人。
“你只有一个小时时间。”雷迟在一旁说,“一小时之后,必须离开周义清的‘海域’。”
谢子京郁闷片刻,转头问:“你打算怎么强行突破防波提?突破要有漏洞,要‘海域’先产生动摇,他已经疯了,你要怎样动摇他?”
秦戈拍拍他手心,示意他平静。雷迟等人已经走到了一边去,把周义清留给调剂师秦戈和他的潜伴。谢子京握着秦戈的手,秦戈则牵起了周义清皱巴巴的手指。周义清下意识缩了一缩,秦戈看着他低声道:“我们找到周游了。”
周义清立刻来了精神:“小游在哪里!”
秦戈:“在家里。”
周义清:“……什么家?”
秦戈:“你们的家。在家里,在厨房里。”
周义清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他痉挛一般抖动脖子和脸,不受控制地侧歪脑袋,身体剧烈发颤,双目圆睁,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小游不见了!”他嘶声大喊,“小游不在家里!他不见了!我找他!我去那里和这里找他!啊……啊!!!”
他疯狂地吼叫,眼泪从鼓突的眼睛里大滴大滴滚下来。
柔软的雾气从秦戈身上腾起,迅速包围了周义清。谢子京紧紧拉着秦戈的手,在周义清仰面倒在担架上的瞬间,秦戈也跌入了他的怀里。
谢子京抱着秦戈,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的额角。他知道,他心爱的向导正踏入周义清的“海域”,往极深极深之处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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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站在一个不断晃动的空间里。
是房子,周义清和周游的家。家很狭窄,开门就是客厅,再抬头就是厨房,任何角落都一览无遗。
周义清的不正常已经太久太久了。秦戈根本站不稳,他不得不以手扶墙来稳定自己,但很快便发现,墙体在融化,石灰、砖块和水泥液体一样淌进他手心里。
稚嫩的孩子的声音从空间之外反反复复地传来,忽远忽近,全是笑着的呼喊:爸爸……爸爸……爸爸……
秦戈跌跌撞撞,走向厨房。厨房里新砌的灶台平整漂亮,但它却不是密封的——周义清蜷缩在灶台之中,姿势和周游的遗骨一模一样。
水泥淹没了他的半个身体,半张脸。听见有人靠近,周义清还能动的那只眼睛看向秦戈。
他无法说话,只是冲着秦戈笑。
小游……小游……小游……
男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秦戈非常难受。谢子京是对的,在极短时间内连续侵入别人的“海域”,而且还是两个不正常的“海域”,他很难镇定。但秦戈晃了晃脑袋,伸手抓住了埋身在水泥之中的周义清。
“我要见周游。”他厉声说,“我还要见你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他一头扎入了灶台,进入周义清的躯体,就像扎入一滩恶臭的死水。
周义清的大部分记忆都是混乱不堪的,秦戈的视野不断摇晃着。“给我看过去的记忆。”他喃喃低语,“我会让你看到周游。”
如同水面被拨开,露出了浅藏的镜面。
周义清在雪中行走,王都区的地面脏污不堪,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停步,转身往回踱了几步。
一个上身穿着秋衣,下身只穿了条沙滩裤的男孩蜷缩在墙角,不断落下的雪已经在他头顶覆盖了薄薄一层。
周义清伸手去碰了碰孩子的脑袋,那男孩呻.吟着抬头,周义清发现他脖子上有淤痕。
“你会被冻死的。”秦戈听见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看到在雪里瑟瑟发抖的男孩抬起了脸。
是周游——不,不对。是周雪峰的儿子,那个没有名字的男孩,X。
黑水晃动着,周义清对坐在轮椅上的一个男孩说话。男孩模样平凡,一对浓眉微微皱起,眼睛十分明亮。
“……这么冷的天,就当做是救救他了。”周义清说,“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他和你一起睡,或者睡一楼地板上。”
“和我一起吧。”男孩说,“我房间小,不漏风,晚上比较暖。”
被捡回来的男孩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穿着不合身的卫衣的肥大裤子,浑身冒着热气,黑发湿漉漉的,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
“你好,我叫周游。”轮椅上的男孩冲他打招呼。
“我……我没有名字。”X低声说。
秦戈越来越眩晕,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
眼前场景晃动得越来越激烈了。
“两床被子够了吗?”周义清站在周游的房门外问,“不够的话爸爸房里还有一床。”
“够了。”周游从轮椅挪动到床上,对着站在书桌前的少年说,“你喜欢看哪本书,自己拿就是了。或者你玩游戏吧!”
他的房间很小,但几乎全堆满了书,一台旧电脑摆在书桌一角,屏幕映照出少年没有表情的脸。
“我不懂用电脑。”他说,“我也不识字。”
周游和周义清都是一愣。但很快,周游就笑了起来:“那我来教你吧。”
“别聊得太晚。”周义清说,“晚安。”
他把门关上的时候,看到少年慢慢走向周游的床,脸上勉强有了一点点表情。那是掺杂了好奇、羞涩和感激的一个笑。
秦戈几乎无法再坚持了。他头疼欲裂,生理性的疼痛直接影响了他巡弋海域的效率,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抖动,周义清的“海域”正在酝酿着一场暴动,要把这位不速之客驱逐出去。
就在秦戈觉得自己就要失败的时候,周义清的“海域”忽然稳定了。
一切极为清晰,所有的声音如同在秦戈耳边震动一样,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仍旧头疼,但已经大幅度减轻,呼吸渐渐平稳,连急促的心跳也在逐步回落。秦戈仿佛被扑面而来的春风与温柔的草地包围,他所有的不适几乎都被隔绝开了,只有周游和X的声音回荡着。
“……这就是白噪音的神奇之处。”周游坐在客厅里,他的膝盖上摊开了一本厚厚的书,正一边翻动,一边对身边的X解说,“白噪音之所以能安抚哨兵不稳定的情绪,因为它是直接作用于‘海域’的。声音会对我们的‘海域’产生影响,尤其在睡眠的时候,哨兵利用白噪音可以获得更好的睡眠质量和情绪抚慰效果,因为白噪音直接抚平了‘海域’里的波动……”
周义清正在擦桌子,笑着抬头说:“小游,你说得这么复杂,他听得懂吗?”
“他很聪明!”周游说完又有些不确定似的看着X,“我……是不是讲得很枯燥?”
X没有坐在周游身边,他坐在了地上,姿态轻松,下巴搭在周游的膝盖上,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周游。
“不枯燥,很有趣。”他慢慢地说,“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周游脸上掠过了一丝羞涩,他低下头,继续讲解白噪音和“海域”的联系。
秦戈用周义清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X看周游的眼神是奇特的。
那里面有他丝毫不加掩饰——或者没办法掩饰的狂热和喜爱。英俊的少年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同龄人。他因为周游说的某句话而笑了笑,嘴角微动,眼神仍旧是直勾勾的,脑袋固执而依恋地搭在周游的膝盖上。
周义清看着这一切,他手一松,筷子掉到了地上。
秦戈来不及理清所看到的内容,眼前的场景再次抖动。X蹲在地上,认真地擦洗周游的轮椅。周义清走近了他,语气阴沉。
“你今天就走吧。”他说。
X抬起头,一脸呆愣:“为什么?”
周义清:“我不能再留你了。”
X:“我是周游的朋友。”
“你不是!”周义清怒气冲冲,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要碰我的儿子!”
X扔了抹布,慢慢站起来。“我是什么人,周叔叔?”
“你说你从湖北走到这里……你怎么过来的,你这副长相,你身上的那些痕迹……你卖可以,求求你不要教坏周游。”周义清压低了声音,“我只有周游,我求求你,你走远一点好不好?周游人很简单,你别骗他,好不好?”
X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是啊,我是教坏了周游。”他笑够了才说,“可周游做得了什么?他下半身根本完全动不了。”
周义清:“我不管你们到底做过什么,我要你现在立刻滚!”
然而话音刚落,他忽然就被逼近的X吓了一跳。
“不过你确实说对了。”X笑道,“我是教了周游很多很多事情,我直接钻入他的海域,在那里能做的事情,多到你根本无法想象。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们甚至已经约定了成年之后就申请为伴侣,叔叔,你高兴吗?”
周义清勃然大怒,几乎失控:“混帐!”
失控的情绪令他的“海域”出现了漏洞,几乎就在瞬间,X突破防波堤,进入了周义清的“海域”。
秦戈听见了谢子京的声音,他在呼唤自己,一小时就要到了。
在离开周义清“海域”之前,他听见周游在问X。
“你也喊我爸爸为‘爸爸’?”他惊奇而不解,“为什么?”
“爸爸说要收养我。”X回答,“他很喜欢我。”
在周游的沉默里,X温柔地说:“但我最爱你。我只要你。”
周义清呆呆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周游坐在轮椅上,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X。X牵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脸上,吻了吻周游的掌心,身体慢慢颤抖起来,像被极度的兴奋擒获了:“周游……”
秦戈猛地从这个彻底混乱的“海域”中挣脱,大口喘气,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但他立刻意识到,他身边的不是谢子京。
秦戈顿时跳了起来:他需要的是潜伴,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秦戈!”谢子京在他的另一侧,“我在这里。”
他抱了抱秦戈,秦戈连连深呼吸,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另一个人的手。
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人看年纪大约四十来岁,长相倒是显得年轻,浓眉大眼,神情平静。他握着秦戈的手,冲他笑笑,眼里带着几分不容忽略的严厉:“调剂师,24小时内连续两次强行突破防波堤进入他人‘海域’,你知道你违反了调剂师守则的那三条规定吗?”
在他身边,一头灰白色皮毛的矮胖大狼摇摆着尾巴,不停蹭着他的手臂,但又被他不断推开去。
秦戈又惊又喜:“章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