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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神弃之地(三) 音讯

爱在沉梦初醒时[无限] 他的耳坠 3029 2023-12-27 14:18:43

峡谷是个好地方。

它风景宜人, 宁静安详,在过去是让旅行者忘记舟车劳顿和俗世烦恼的世外桃源;而现如今,它是未受到灾难侵袭的最后一片安身之地, 是收容人们纵情歌舞、醉生梦死的末世乐土。

饶是上帝也找不出地球上第二个比峡谷更宜居的地方。

没有人不想守护它。

峡谷的居民并不畅想未来, 他们在周末结伴去教堂祈祷, 盼望神明显灵, 拯救世人于水火。具体到实际的幻想, 大约是期盼某一天怪物们遭遇一场恐怖的自/然/灾/害, 例如火山爆发和海啸地震,直接全体灭绝, 像恐龙那样。

又或者天地间孕育出它们的天敌, 让这群远道而来的外星物种也体验一下地球上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尝尝被更高阶的物种屠杀和碾压的滋味。

还有的人已经跨越了恐惧和施加诅咒的阶段, 他们尝试去接受异种的存在,承认人类不再是地球的统治者, 努力寻求一种有效的生存方式和新物种共存。

峡谷的领袖就是后者。

集体需要一位优秀的领袖, 这是居民们的共识。

这位领袖兼任外勤组的负责人和警卫队的总指挥,身边时常跟着一位喋喋不休的神经质科学家, 形象极有辨识度。

杜彧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 总之大家都叫她格蕾塔。

格蕾塔真实年纪不明,看相貌大致四十来岁,她体魄强健,短发修得服帖利落,眼角的细纹笑起来时像湖面的涟漪;不过她鲜少笑, 一旦她笑了, 那多半没什么好事。

今天开会前, 有人看到格蕾塔和她的跟班科学家说话时连续笑了三次, 打破了以往的微笑记录,所以他们私底下揣测有人要倒大霉了。

外勤组的例会在一间地下室开展。

人来齐的座席黑压压一片。

杜彧坐在角落打瞌睡,他不喜欢开会,听人絮絮叨叨地重复同一件事令他烦躁。

杜玟总想探究他为什么没有恋人或排解寂寞的对象。

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一、他并不感到寂寞;二他脾气不好,换种说法是他在情感赠予与回馈方面有能力缺失,寻常人难以忍受他时而浓烈时而寡淡的情绪。

他也不擅长考虑别人的感受和看法,说得通俗点,他是一个极端自我的混账玩意儿。

格蕾塔的视力极佳,她不可能没发现末排闭目养神的年轻组员。但她认识他,她看着他长大,了解他的个性,所以格外宽容地不要求他保持清醒和认真倾听会议内容。

——反正听不听影响不大。

外勤组只负责执行,普通组员没有资格对决策发表意见,懂得服从是他们最重要的品格。

然而总有些人不甘于沉默。

杜彧睡了40分钟,被激烈的争执声吵醒。

前排的某组员正为一个问题和格蕾塔争执得面红耳赤。

杜彧向旁边的人打听:这是在吵什么?

坐他旁边的人显然是那种上课做好笔记下课借给别人抄的优等生,思路清晰语言简洁地向他转述了前40分钟的会议内容。

多年前格蕾塔带领着幸存者们翻山越岭,一路迁徙,最终找到峡谷作为定居点;现存的居民们有的从一开始就跟着她,也有部分是半途加入的逃难者。

他们在沿途的信号站留下了许多标记和编码,倘若有人看见,可以通过那些方式与他们取得联系。事实上也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才聚集起了最初建设峡谷的那批杰出居民。

但自从他们来到峡谷以后,信号器再没有接收过来自外界的信息。

大部分人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人类了;至少能够主动联系他们的,没有了。

今天这场会议谈论的,是时隔多年后,峡谷指挥室的信号器再次收到了来自外界的音讯。

那是条简讯中包含了一个坐标,以及一段模糊的音频。

音频重复了三遍坐标方位,录制的人是名小女孩,嗓音幼弱稚嫩,她甚至没来得及说完救救我们,就被掐断了录音。

在格蕾塔的字典里没有“见死不救”这个词,她决定派人去营救那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她要求外勤组的十二位组长从自己的小队抽调一名队员,组成新的救援队,去往简讯中的坐标位置一探究竟;有人救人,没人则安全撤退。

执行这一命令的困难之处在于:从地图上看,那个坐标处在沙漠边缘,而发出简讯的信号站位于沙漠深处。

可见小女孩不是孤身一人,肯定有人保护她在沙漠里穿行了上百公里,陪她到信号站发出简讯。

等待救援的有多少人?他们之前在哪里生活?为什么让一个孩子来求救?

这条简讯来得蹊跷,会不会是设计好的陷阱?

每个人心里都有各式各样的猜测和预设。他们不能不去怀疑是陷阱的可能性,毕竟灾难后生灵涂炭的十年内,陆续减灭的人类里有相当一部分比例是死于内斗。

杜彧听出来了。

前排组员和格蕾塔争辩的问题核心是:值不值得?

自古沙漠便是人类不愿踏足的荒凉极境,从峡谷去到数千公里外的荒漠,要翻过雪山和草原,途经河流与城市废墟,路途遥远,还要对抗猖獗的异种生物。

即便能安全抵达,寻找求助的人并将其带回来,又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仅凭一个小队的力量,怎么可能做到?

“你是让我们去送死。”那名组员这样指责道。

一般人绝不敢这么跟格蕾塔说话。杜彧端量了那人的背影好半天,认出他是格蕾塔的养子之一,好像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格蕾塔耸了耸肩,那是她标志性的动作,她无所谓道:“喔,你如果对自己没有信心,可以坐下,我不强制你参加这次任务,我相信比你勇敢的大有人在。”

“根本不是勇敢与否的问题!而是营救对象有没有让我们送死的价值!这不止是我个人的疑问,更关乎你选出来的十二名组员的性命。”

“我很痛心。”格蕾塔望着她一手栽培出来的年轻人,说道,“是什么时候起,我收养的孩子居然有了这种可悲的想法。——你认为录音里的人不值得你拯救吗?因为她是个孩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想象不到的原由?”

“太远了,她离我们太远了……”他无能为力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会损失惨重,甚至是无人生还,你不在乎吗?我是你收养的孩子,你可以不在乎我的生命,但其他人,他们有家人和朋友,他们——”

格蕾塔果决地转移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下面众人的脸上,冷静强调:“各位,我再申明一遍,这不是一次强制行动,如果你被选中了却不愿参加,可以私下找我说明原因和苦衷,我会酌情处理。”

她年轻气盛的养子不依不饶,语气激愤道:“就算你救回了他们又怎么样?谁能保证他们不是丧失自理能力的伤残病弱?我们的食物和水电都有限,我们——”

“够了。”格蕾塔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声色俱厉道,“我很遗憾你变成了这副自私浅薄的模样,但你给我听着,十八年前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也只是个丧失自理能力的病弱孕妇,要是我心疼那点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你早就胎死腹中!如今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大放厥词?”

……

杜彧对这场闹剧感到无聊地摆头,他的眼睛瞟向墙上的挂钟,快一个小时了。

他邻座的人点评:“这孩子还太年轻了,只有十八岁,不明白永远不要当面反驳你的长官,哪怕她是你母亲。”

杜彧说:“十八岁,的确是不想死的年纪。”

“我二十八岁了,仍然不想死啊。”邻座的人无奈笑道,“不过真选了我的话,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为什么?”杜彧问,“她不是说了,不想去可以单独向她申请。”

对方不知是嗤之以鼻还是冷笑,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道:“所谓申请,就是谈补偿待遇;该你去还是你去,不会变的。”然后又补充,“不过……我是自愿的。”

杜彧还是问:“为什么?”

对方答非所问道:“我女儿今年七岁,皮肤白白的,说话细声细气,我很爱她。”

长会结束,杜彧直接回家,还没进门便闻到一阵来自厨房的焦糊苦味。

他冲进厨房,迎接他的一团糟和遍地狼藉。

杜玟今天突发奇想下厨做饭,于是造成了眼前的场面。

“你去外面,我来收拾。”他一句话也不想和姐姐多说。

“我也是好心嘛,想给你做一顿饭啊……”

“不需要。”他不会为这种事感动的。

明明一小时就能吃上的午饭,因为要清理厨房和餐具,硬生生花了两小时。

杜玟给他添了麻烦,心怀歉意,聊天时比往常话少。

饭后他去洗碗,杜玟坐在餐桌前,她斜倚着身体靠向椅背,探着头跟他讲话:“阿彧,姐姐好担心啊。”

午后太阳正烈,透过窗户将几间居室照得敞亮通明。杜彧背对着她,整个人站在阳光里,金灿灿的光芒柔化了他端直的背影。

她慢悠悠、懒洋洋地说:“要是哪一天你不在了,我怎么办呢。”

杜彧把洗干净的盘子放到架子上滴水,他仔细地洗了手,擦干水煮,回头道:“你会活得很好。”

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如果他不在了,杜玟会如何;答案是她会活得很好,她就是那么一个人,没有什么能打败她。

杜玟被热辣的太阳刺痛了眼,她捂住脸,喃喃道:“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给你一个我这种姐姐。”

杜彧一向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但这句话让他的心强烈颤动了一下,不是为这句话本身,而是相同的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次。

也是杜玟说的,却不是他眼前的杜玟。

究竟是哪里呢,他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梦里,他经常做一些真实得要命的梦,醒来后像重活了一世那么累。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走到桌边,拉出椅子坐下。

杜玟放下手,眼眶泛红,她眨了眨眼,好奇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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