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赶得急,到镇上时间还尚早,青石板上全是刚出摊的货郎和摊贩,刚在边上把棚子搭好,三张方桌,几条长凳,擦拭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四周。
旁边青竹长竿上高高撑起一面黄黑色幌子,旗帘迎风飘卷,中间赫然写着三个朱红大字——香饮子。
顾庭风瞧着眼眶酸涩,他答应过夫郎,今天要来镇上给他买凉浆,可现在对方却病殃殃的躺在自己怀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庭风垂下眼眸,看着宴清霜泛白的唇瓣,收紧手臂,喃喃道:“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可能就是夜里没盖被子,不小心着了凉,待会给看过大夫就好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不知道是对宴清霜,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总之等车夫在医馆门口停下后,顾庭风着急忙慌的抱着人闯进来,焦急地大喊:“大夫,快,快帮我看看我夫郎怎么了。”
医馆里看诊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大概六七十岁,不过瞧着眼清目明、精神抖擞。
见顾庭风急匆匆地抱了人进来,还以为是患了什么急病,连忙叫他把人放到里屋的竹榻上。
待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老大夫脸色不易察觉的放松下来,慢腾腾的坐在边上,让宴清霜把手伸出来。
顾庭风见这老大夫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有些急躁,没忍住开口问道:“大夫,我夫郎到底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大碍?”
宴清霜也是一样,牛车晃荡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到不适,颠簸到胃里直泛酸水。
可当看见相公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的时候,又强压了下去,不敢再叫他担心。
两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大夫,尤其是顾庭风,身体已经紧绷到极致。
直到老大夫收回手,捻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别担心,你夫郎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感染风寒…………”
听到夫郎没什么大碍,顾庭风身体逐渐放松,稍微舒了口气,随后又拧紧眉头看向老大夫,“什么感染风寒……?”
老大夫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后摸着银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顾庭风霎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夫,“你、你是说,我夫郎他、他……”
这后生太傻了,老大夫没眼看,再次点点头。
顾庭风心里狂跳不止,面上也有些怔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先前夫郎出事,他虽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到底心都沉了下去,没想到竟是这般“虚惊一场”。
此时各种复杂滋味一起涌上心头,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顾庭风蹲下身拉着宴清霜,声音有些哽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
老大夫明白他俩的心情,也不想打扰他们,只是提了一嘴,“不过你夫郎除了感染风寒,还受了点惊吓,身体有些虚弱,待会我再开上两副药,你拿回去给他煎煮服下就没事了。”
“好好好,多谢大夫了!”
顾庭风俯身对着老大夫郑重揖了一礼,老大夫摆摆手,掀起竹帘乐呵呵地出去了。
宴清霜高兴之余,看着汗流浃背、眼眶通红的相公,心里有些难受,从怀里掏出手帕把他脸上的黑色灰烬擦干净,“让你担心了。”
顾庭风摇摇头,捉住他手握在掌心里亲了一口,问道:“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宴清霜面色犹豫,知道是“感染风寒”,顿时觉着有些饿了,可一想到王婶子家院里牲畜烧焦的味道,胃里又开始翻涌起来。
“没事没事,”顾庭风见夫郎眉头再次蹙了起来,连忙把他扶起来,轻轻拍着他薄瘦的脊背。
“等我先去问问大夫怎么回事,一并拿了药回来后,咱就到街上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就买,早上来的时候我还看到路边有卖凉浆的,正好待会先喝些。”
“好。”想到清凉爽口的浆水,宴清霜刚泛上来的恶心都压下去不少,嘴里不由分泌出津液,显然是很想吃了。
顾庭风有些自责,他原以为夫是因为前段时间天气炎热,所以夫郎胃口才不好,没想到竟是“生病了”,现在他自然什么都想给他补上。
还是他早上看见的那家汤饮,摊主正在里面卖力吆喝。
外面三三两两的围了几个提着篮子的夫郎和妇人,见到青竹筒上面还沁了水珠出来,就知道那是刚从井里吊上来的,周身还冒着凉气,喝起来定是极为舒爽凉快,便一人要了一筒。
“没事,一起过去吧,人不多。”
宴清霜见相公面色纠结,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没事。
自打从医馆里出来,这人就一直护着他,生怕他不小心被别人撞到了,哪用得着这么小心啊!他没这么脆弱。
旋即他眉眼又忍不住弯了起来,顾庭风也跟着笑,他确实有些紧张了。
两人一起来到摊子前,前面的几人正好拔开竹塞,拿起竹筒喝了一口,宴清霜忍不住跟着吞咽了一下。
顾庭风瞧他这样,心里愈发自责,夫郎“受了凉”,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竟叫他望着一筒汤饮馋了起来。
摊主见他二人过来,拿着打汤饮冷圆的竹提子,笑容和气的招呼道:“客官想喝点什么尽管看看,我这都有,早上刚从井里拿出来的。”
宴清霜笑笑,凑过去细看起来,倒真如摊主所说的一般,汤饮、凉浆、冷圆子,应有尽有,还有些梅子酒,待会相公可以喝这个,一并尝尝味。
刚前面客人买饮子的时候,他在后边也听见了,饮子要比凉浆贵些,因为它里面加了蜂蜜。
宴清霜开口道:“给我来两筒青梅浆和梅子酒。”
他倒不是因为凉浆便宜,只是的确想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