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放弃了挣扎。既然无论如何他都睡定坚冰床了,再让长孙家赚他一笔又如何。
这通传音至少说明绯月真君如他所料,有向他的亲朋好友说明他没有死的事实。
现在的大家聚在金陵开开心心地吃他的席,那他也要和宋玄机一起开开心心地过这个年。
于是,贺兰熹拿着宋玄机给他的零用钱在西洲大肆采购,买了一张不但不会让他撞到床头,还能让他从宋玄机眼皮底子下爬出老远的坚冰大床。虽然最后依旧逃脱不了被抓回去的宿命,但至少能让他稍微喘口气。
贺兰熹平生第一次享受到了花钱的乐趣。和坚冰大床一样大的镜子,一层楼那么高的大书柜,柔软如云端的靠枕,仙鹤造型的香炉,脑子一抽买下的坚冰大牌桌……看着崭新的仙舟渐渐被他买的东西填满,贺兰熹的心好像也被填满了——当然,他的身体一直是被填满的。
他还给自己和宋玄机买了好多的衣服和首饰,各种颜色,各种样式。载星月,北濯天权和忘川三途也有了新的剑鞘和剑饰。虽说剑鞘原生的好,但大过年的名剑们也该换一身喜庆的衣服,顺便再戴个小铃铛或者小灯笼。
大年三十,两人把仙舟停在了西洲城的正上空。一大早,贺兰熹和宋玄机分工合作,给每一间屋子都贴上了对联和福字。
这些对联由贺兰熹亲笔所写,每一对都不一样。比如预留给白观宁的房间,贴的对联是这样的:朝朝暮暮考神附体,年年岁岁金榜题名。
“多睡点觉”的横批要贴在较高的位置,贺兰熹怎么踮脚都够不着,只好灰溜溜地去搬椅子,恰好被刚帮祝如霜贴完“查寝无禁闭”的宋玄机抓了个正着。
宋玄机:“你当我不存在?”
贺兰熹:“对哦,你还在呢!”
于是,宋玄机在贺兰熹的指挥下,把椅子搬了过来,替他扶得稳稳的。
贺兰熹踩在椅子上,一边贴横幅,一边感叹:“哎,幸好有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如今的他没有金丹没有灵脉,不能御剑不能缩地,连贴个横批都要宋玄机帮忙……不是他说,他也是蛮差劲的。
宋玄机扶着椅子,道:“这句话,应当由我来说。”
贺兰熹:“嗯?”
宋玄机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他在宋玄机身边却帮不了宋玄机什么了。
贺兰熹猜测,宋玄机的“幸好”,也许不是指的这些。
宋玄机想了想,道:“你目前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贺兰熹深以为然:“是啊,等我重新再结一个金丹就好了嘛。”说到这里,贺兰熹突然有了干劲:“宋浔,你等我,待我重回巅峰之时,一定去姑苏提亲!”
宋玄机“哦”了一声,表示自己会等,旋即又道:“金丹乃人之所有,你取下生门后已不算人了,自然不会再有金丹。”
贺兰熹:“那我会有什么?石头缝吗?这样我就可以从石头缝里开出一朵花送给你啦。”
宋玄机:“多谢。不同于灵兽灵植,灵器若想修炼成人形至少需要数千年光景。你千万年的修为或许是被某种形式封印了。”
贺兰熹关注的重点全在“千万年”三字上了,瞬间大惊失色,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么呀,我有那么老吗!”
宋玄机将贺兰熹从椅子上抱下来,看着他站稳:“若非如此,你便可能是沙虫了——你选哪个?”
贺兰熹:“……我还是老点吧。”
夜里,别人在地上放鞭炮,贺兰熹和宋玄机在天上听;别人仰头看烟火,他们低头看,仿佛在看一条远在深处繁华绚烂的星海。
仙舟的檐角下挂着一个个贺兰熹精心挑选的灯笼,在寂静无风的夜空中安静地发着光。两个人三把剑都换上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宋玄机合理怀疑贺兰熹受到了绯月真君的影响。只见贺兰熹站在镜子前好一通折腾,不仅穿上了拖地的长衣,还戴上了华丽的发饰——十足十的合欢道风格。
唯一和合欢道不同的,贺兰熹无须上妆也能全然驾驭住华丽美艳的风格。他也不需要宋玄机做出表示,自己就跑进了宋玄机怀里,仰头问宋玄机:“宋浔宋浔,我好不好看?”
宋玄机的答案也许很简单,但是在他认真看了很久后给出来的:“嗯,只是发间还差些什么。”
“还差吗?不差啦,再加点发饰我头都要掉。”贺兰熹不习惯戴这么重的发冠,只戴了一会儿便取了下来:“我刚刚在想,既然分院阵法是因为感受到了我身上浣尘真君的生门才把我分入了无情道院,那真实的我又会被分进哪个道院呢?合欢道?”
宋玄机道:“回太华宗后,你或可一试。”
贺兰熹“啊”了一声,有一点点地紧张:“我……我还能回去吗?”
回太华宗,在迷津渡上课,在食肆煮饭,在藏书阁做功课,在万兽道院喂灵兽,在灵植道院种花,在混天道院打牌,在仙舍的房檐下躲着无情道师兄偷偷和宋玄机亲吻……
他还能回去吗。
他以前老是抱怨太华宗不给他自由,抱怨修炼太辛苦,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的那一刻,他居然会那么的不舍得。
难怪娘亲说她最怀念的时光便是年少时在太华宗修行的日子。他先前不懂,现在好像明白了。
宋玄机看着贺兰熹,告诉他:“能。”
贺兰熹愣了愣,展颜一笑:“好——!”
宋玄机一说能,贺兰熹就不紧张了。宋玄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宋玄机说他还能回太华宗,他就一定能回去。
可宋玄机却似乎不太信任他了,再次强调道:“你要相信我,不要再……”
——不要再丢下我了。
贺兰熹有些惊讶:“我一直都相信你呀。”
宋玄机垂眸看着贺兰熹清丽纯真的面容,轻声道:“你没有。”
贺兰熹眨了眨眼:“……嗯?”
宋玄机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抬起贺兰熹的下巴,在那不点而红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天穹下隐约传来爆竹的声浪,千家笑语仿佛能穿透云霄。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贺兰熹结束了他和宋玄机去年的最后一吻,跑到栏杆旁,眼中映照着人间灯火,兴奋道:“宋浔,我们长大一岁了——不对,是你又长大一岁了,我又老了一岁了!”
宋玄机:“……”
贺兰熹对自己可能有几千岁的猜测接受良好。他总是这样,再难过的事情,只要无关生死,只要他还能和宋玄机在一起,他就会再次展露笑容,重新焕发出生机。
只可惜再有生机的宝贝在玩闹了一日后也会累得在床上犯困。贺兰熹困了也不想睡,这一日过得太快太美好了,仿佛只要他不去睡,这一日就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深夜,贺兰熹洗完澡,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继续他尚未完成的活计。他从集市上高价买来了一块金丝楠木用于制作房间的匾额,匾额上的图案均是由他一笔一划设计的。
宋玄机沐浴回来的时候,贺兰熹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画画。
其实画不画画倒是其次,他要等宋玄机一起睡觉。以前他弄干的头发只需要一道简单的术法,现在只能由宋玄机代劳了。
宋玄机在他身边坐下,撩起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掌心发着热,不多时他的头发就干了,只剩下一件被湿发打湿的半透寝衣。
贺兰熹向宋玄机展示自己的画作:“宋浔,你说祝云他会喜欢我画的鹿角吗?”
宋玄机漫不经心道:“不知。”
贺兰熹:“好敷衍好短的回答,不可以,我不接受。给你一个机会,你重新回答。”
宋玄机:“……此鹿角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观之如见其人。另外,你不日便能见到祝云,你可以亲自问他。”
“也是。”贺兰熹打了个哈欠,把匾额放到一旁腾出手去抱宋玄机:“头发上的水刚才滴到衣服和床上了,劳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有必要么,”宋玄机从容不迫地享受着宝贝的投怀送抱,却不肯帮宝贝的忙:“你还会弄湿。”
贺兰熹羞耻得把脸埋进了宋玄机的肩膀上:“我没有……”
“你有,”宋玄机语气平静,“有时我都担心你会不会脱水。”
贺兰熹耍赖:“你胡说,你又没有证据!”
“你想要证据?”宋玄机略作沉吟,道:“合欢道院说不定有可以留下过去之影的法器。”
贺兰熹:“……”
贺兰熹听不下去了,只恨自己现在用不了禁言术。他一口咬在宋玄机的锁骨上,又担心自己咬得太疼,轻轻地在咬痕上用舌尖舔了一口。
宋玄机环在他腰间的手陡然一紧,身下已有十分:“我以为你很困。”
“困死也要做前戏啊!”贺兰熹含含糊糊地嘟囔,“我可不能再被罚银八千两了,我都快被罚成穷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