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流纾双腿仿佛被禁锢在原地, 瞳孔牢牢固定在沈絮之身上。
他全身上下几乎都要僵住了,唯一还能动的只有一双手。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 自然而然地抱住了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
他是在风月宝匣里?可即便是风月宝匣中由他欲念幻化而成的沈絮之也不会……
沈絮之离他太近了, 像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吻在他唇间,明明是微凉的,却让他的身体一下子热了起来。
就在理智濒临崩塌之时,宋流纾猛然回神。
情/欲对合欢道而言是最好的修行工具。他肆意享受情/欲,巧妙地利用情/欲,他不该被情/欲迷惑神志。
宋流纾眼中的愕然渐渐消退,勉强维持着清明的目光,垂眸打量着已经闭上了眼的沈絮之。
这位声名赫赫天下第一的浣尘真君一看便是全然没有经验的, 只知道嘴唇贴着嘴唇, 别说伸舌头了,连简单的吮/吸都不会。
宋流纾不动声色地收紧了环在沈絮之腰间的手, 发觉对方的身体也僵硬得厉害,不太像是中了春/药或是蛊毒。
一吻结束,沈絮之抓在宋流纾衣襟上的手缓缓松开。他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目光从始至终都不肯和宋流纾对视。
宋流纾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沈吟?”
沈絮之:“……”
宋流纾故作戏谑:“你这是走火入魔了,还是中了什么不和我亲热就会死的毒?”
沈絮之闭了闭眼, 问:“你要么。”
宋流纾一挑眉:“要什么?”
沈絮之轻声道:“我。”
宋流纾目光倏地一暗。
瞎子都能看出来眼前的浣尘真君不正常。宋流纾不知道沈絮之在鬼界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反常。但实不相瞒,他的人生信念和合欢道的道训十分吻合,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及时行乐。
肖想多年的无情道美人自荐枕席, 他岂有拒绝之理。至于背后的种种缘由, 他在床上问沈絮之也不迟。
“我可以要。”宋流纾笑了, “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沈絮之冷淡地点了点头,神色从容地开始宽衣。
宋流纾事不关己般地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本想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审视沈絮之宽衣解带的全过程,权当是沈絮之对他多年冷淡以对的惩罚。但沈絮之的动作实在太慢了,脱了半天只脱了一件外衣。
宋流纾不得不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耐心等待。在他不加掩饰的直视中,沈絮之身上的道袍一件件减少,风月宝匣里才会出现的躯体真真切切地出现了他眼前。
白皙到近乎透明,轮廓早已褪去了少年时期的柔和,冷潇独立,仿若一尊雪山上的琉璃。
宋流纾再也忍不住,春情茧倏然发动,情丝缠绕在沈絮之的腰间,不容抗拒地将沈絮之拉了过去。
……
太善道院,东方既明正在应付前来求切磋的孟北骁。这位混天道院长一天到晚有着使不完的牛劲,不是找这个切磋,就是找那个论战,今夜的“受害者”正是东方既明。
两人正打得有来有回,忽然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这雷声来得突然,又如此之响,显然不是正常的雷声。
东方既明和立即停手,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震惊得发现惊雷竟然是从无情道院的方向传来的。
两人御剑来到无情道院上空,只见无情道院狂风大作,惊雷不断。漆黑的云层仿佛承受了千钧之重,远远望去,几乎和雪原连成了一片。
孟北骁看得一愣一愣:“怎么回事?沈吟和江沉是要渡劫飞升了吗?”孟北骁说着,悲愤了起来:“这也太快了吧,他们才几岁啊!”
东方既明细细夜观天象,得出结论:“若是渡劫飞升的天雷怎么会仅限于无情道院。这应该只是无情道院有人严重违反了院规,天道降下风雷,以示惩罚。”
孟北骁松了一口气,啧啧道:“看不出来啊,那一个个活死人般的无情道学生还会有违反院规的时候。”
东方既明颔首:“确实罕见,我来太华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知是哪一位弟子胆大至此,竟敢在无情道院内厮混。”
“不管是谁,沈吟定然不会轻饶了他。”孟北骁搭上东方既明的肩膀,催促道:“走走走,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回院继续切磋。”
无情道院的暴雨下了一整夜,雨滴夹杂着狂风砸向雪地,形成一个又一个清澈小巧的水潭。
无情道院的监察弟子尽心尽职,冒着狂风暴雨将院内为数不多的仙舍都彻查一遍,仍旧找不到带来这场天示的始作俑者。
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无情道院长的居所里是怎样一副春景。
漆黑的室内,水声和雨声融为一体,急促的呼吸声被雷声掩盖,偶尔亮起来的闪电无情地将沈絮之隐忍的面容暴露在宋流纾深深暗暗的眸光中。
宋流纾看着身下之人紧闭的双眼和被咬破的嘴角,将自己要逼问沈絮之实情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他单手钳住沈絮之的下巴,哑声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沈絮之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拒绝发出任何声音,也拒绝睁开眼去面对当下的情景:他被宋流纾脱得什么都不剩,宋流纾却仍旧衣冠楚楚,甚至连发间的金簪都没取下来。
“几个时辰了,你居然一声都没有吭。”宋流纾用夸赞的口吻道,“好能忍啊,沈院长。”
沈絮之:“。”
“但我听到了呢。”宋流纾凑近沈絮之耳畔,汗水顺着他的喉结滚落,滴落在沈絮之被金簪流苏扫过的肩头:“你另一张嘴一直在和我说话。”
沈絮之:“!”
“让我再听听它在说什么。”宋流纾嗓音低沉,“嗯?它在说它很舒服,它想要更多,它好舍不得我……”
宋流纾动作一顿,话音戛然而止,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沈絮之竟然在这种时候对他用了禁、言、术!
宋流纾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更加凶狠地咬住沈絮之的唇。鲜血从两人唇间溢出,又被重新卷了进去。沈絮之眼眸骤然放大,终于被逼出了今夜在床上的第一个字:“宋……”
纵情过后,惊雷逐渐远去,风雨也慢慢停了下来。天际初亮,无情道院恢复了昔日的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絮之不愧当世第一,被折腾了一夜依旧神智清醒,连小憩都不需要,直接下了床,让宋流纾一伸手抱了个空。
“每月十五,”沈絮之道,“我来找你。”
宋流纾不悦地眯起眼睛,望着沈絮之一脸平静披上道袍的样子,好笑道:“每月一次,你当我是什么?”
沈絮之居然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双修之人。”
宋流纾凝滞了一瞬,哂道:“‘双修之人’……说的倒是文雅,沈院长怕不是知道有个词语叫做‘床伴’罢。”
沈絮之不置可否,穿戴完毕后正要离开,宋流纾总算想起了正事:“你找我双修是不是因为鬼界出事了?”
“没有。”沈絮之淡道,“即便有,我也会处理好。”
宋流纾“哦”了一声:“你这么会‘处理’,不先处理一下我的东西吗?你就任其那么流着?”
沈絮之即刻施法走人。
沈絮之这一消失又是整整一个月音讯全无。宋流纾也没闲着,归虚谈室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他便亲自去了一趟鬼界。
让他惊讶的是,鬼界并没有什么异样。鬼界十三站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四大凶兽老老实实地受着禁锢,初任院长神像下的封印也没有松动的迹象。
三界安宁,四海升平——表面上看的确如此。
那么,沈絮之,或者说无情道院,到底在隐瞒什么?
就在宋流纾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从姑苏传来的好消息:他大嫂有孕了,他马上就要当叔叔了。
宋流纾天生断袖,却格外喜欢孩子,一直期待大哥和大嫂能给他生个小侄子或小侄女玩。这个消息让宋流纾心情大好,以至于再和沈絮之相见时,他都没怎么和人家嘴欠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对禁言之术有了一定阴影的缘故。
这一次,沈絮之将双修的地点定在了合欢道院。现在回想起来,沈絮之上次竟然在无情道院就和他睡了,可想而知那时的浣尘真君内心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否则怎会连无情道院的天罚都忘了。
那时的沈絮之,在想什么呢。
收到沈絮之的邀约后,宋流纾第一时间回到了合欢道院。他没在吞花卧酒处找到沈絮之,传音一问,才知道沈絮之去了神狐之居。
神狐之居是合欢道院初任院长及其道侣曾经的住处,也是藏玉仙君神像所在之处。
宋流纾赶到神狐之居,只见沈絮之静静地站在神像座下,仰头望着藏玉仙君已然逝去的风华,目光泠然,情绪难辨。
此时的沈絮之,又在想什么呢。
宋流纾朝神像走去,在沈絮之身旁站定:“有意思,无情道院长怎么特意来瞻仰我合欢道院的神像了?”
一月不见,沈絮之清减了一些,神情比以往崩得更紧:“合欢道初任院长……”他像是在和宋流纾说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逝于两千年前。”
“是啊,历任合欢道的院长貌似运气都不怎么样,死于非命者十之有四。”宋流纾随口一说,“莫非,这个院长之位是受过什么诅咒么……”
“够了,”沈絮之寒声打断,脸色冷若冰霜:“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