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里的确实是黎恩二世,但他青白死灰的面庞毫无生气,任谁看都是一副死相,毫无疑问,完全是一具尸体了。也就是躺在医疗舱里,不然那腐朽烂臭的味道早掩盖不住。
向引眯起眼睛只端详了几秒,明晦便走过来,合上了舱盖。
向引说,“您不看看他的惨相吗,你们说是仇人,不为过吧。”
“不看,”明晦的语气非常嫌恶,“恶心死了。赶紧推出去扔了。”
那医生说:“明院,二世薨了的消息还没散出去,所以还不能……”
“听明晦的,”明太妃在他身后道,“今天以后,这个消息就能散出去了,不是吗?”
明晦叫一直在门口待命的陆宇进来,把医疗舱推出了议事厅。
“怎么回事?”他问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明太妃,明太妃接过话茬,“我来说。人是我杀的。”
向引:“!”
皇帝果然没逃过一死,这他想到了,但没想到,是明太妃下的手!
医生急道:“明明是您撞破了几位侍女……才……”
明太妃不高兴道:“侍女是我的人,说是我杀的怎么啦?我还恨不得动手的是我呢。”
医生低头顺从。
向引玩味地歪了歪头,明太妃在外表现持重,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露出活泼生动的本性。
明太妃又把来龙去脉说得更为细致了些。原来,皇帝遇刺被发现后,是立刻就放进医疗舱中救治的,当时的情况也是在慢慢好转。很快议事厅就围满了来探望的人,但医疗舱关着,没有表演舞台,皇亲国戚们待了没一会儿就想离开。监察会正在取证,贵妃们哭哭啼啼,那时是场面最混乱的时候。这时,是明太妃站了出来。她提出皇帝需要安静的环境治疗,而她因为带娃的原因已经习惯了晚上少觉,就由她和医生来熬夜陪护,其他人在这也是添乱。
“我此举本来就不怀好意,但具体要怎么做,我也没有完全想好,”明太妃用温软清脆的嗓音缓缓讲着,“我心里乱乱的,便想和医生说说话。把其他人都遣散后,我留了几个侍女看着皇帝,和医生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宝宝。等到我们再回到议事厅时,就见……”
就见医疗舱大开着,她的侍女们正七手八脚奋力猛掐皇帝的脖子!
明太妃和医生奔过去一看,皇帝已经没气了。
皇帝本就塞进医疗舱没一会儿,还命悬一线着,几个人又使猛劲去掐,就算都是纤弱的女孩子,就算皇帝再有天子气护佑,结局也只有一个死字。
几个侍女也是见机会绝佳,一时冲动行事,明太妃赶来后她们伏地大哭,却坚决不认错。
“皇帝本就该死!我们作为娘娘的侍女,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您熬着过日子,断送青春断送幸福,每天强颜欢笑陪着那个罔顾人伦的变态!我们为娘娘把他杀了,死也甘愿!”
在深宫中,有缘人无法用情,有情人无法厮守。
明太妃看着侍女们,一时动容。
这时,医生果断合上医疗舱,重新设置了程序,让它处在工作状态中。
“他死得不是时候,好在早晚都是要死的。如果能找到机会公布死讯,那是最好;如果在之前被发现了,我来承担责任。就说我没发现医疗舱出故障了。”医生说。
“唉,你……”明太妃转过身去,忍住没有掉泪。他们是在一年多前认识的,他诊断出她怀上了皇帝的孩子。一开始他只是定期给她做检查,后来,时常偷偷过来陪她聊天解闷。她孕期遇到了种种险境,如果没有他,她的宝宝一定不会平安出生。
“把这两天挺过去就好了。明晦很快就回来了。”明太妃安抚医生。
两人一合计,下定了决心。
“所以,皇帝其实在遇刺后的当天半夜就死了。”听完明太妃的讲述,向引道。
从他和明晦接到消息,到回到A区,有三四天的时间。这三四天里明太妃精神和心理上的压力,一定特别大。因此,她脸色才这么差。
“你们回来,我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真是太好了。”明太妃由衷道。
向引说:“你们去休息吧,这几天肯定都没好好睡觉。”
明太妃站起来,笑道,“在这之前,要不要来看看宝宝?”
向引和明晦对视一眼,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
深夜,宝宝睡得正香。粉雕玉琢的一个小男孩,皮肤很白,眉眼很像明晰。不过,硬要说没什么好看的,一个睡着的小婴儿除了他的母亲,其他人也不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好久。两人让明太妃早些休息,没耽搁多少时间,便离开了黎明宫。
安斯听说他们到达A区,已经在皇宫门口候着了。现在这黎明宫,是个人物都能随便在大门口晃悠了。
明晦问向引:“我要去安斯那里谈起兵的事,你怎么打算?”
向引余光瞟了眼陆宇,打了个哈欠,“我不太想加入。有点困了。”
安斯说:“那让陆宇送你回去吧,你们A区的房产是在哪里?”
陆宇等的就是这个,连忙作低眉顺眼状,撑开伞把向引护得结结实实。
谁料向引明晦两人面面相觑。什么房产,不知道啊!皇帝的封赏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他们当时也一直住在研究院,之后又火速离开了A区,压根不关心手上有几套房……
安斯和陆宇捂脸,这就是真正的权贵吗……
最后还是决定向引和他们一起回去,安斯给向引安排一个房间休息。
陆宇算盘落空,略显失望。
安斯在研究院洗牌易主后,就离开了研究院,跟着他爹带兵了。这几日,他家门口都是门庭若市。越是深夜,留得越晚的访客,份量就越发的重。
更别说,现在明晦也到了。
这场面,属实非常的热闹。看安斯家那些客人精彩的脸色就知道了。
安斯把向引带到一间空房跟前,向引开门,冲陆宇抬抬手。
“安斯,我想借这人在房间里护卫一下,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
明晦看了看他俩,皱眉但没说什么,和安斯去会客了。
什么叫峰回路转啊?陆宇跟着向引进了屋。向引单独把他隔开,很明显就是发现了他一些不对,人失忆了智商还是在的。
果然,向引一点没有犯困了要休息的样子,让陆宇拉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两天里你露出了很多破绽,”向引说,向后靠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还都是露给我看的。”
陆宇说:“你起了疑心,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意图,你凭什么还敢和我两人独处?你不觉得我们武力值相差很悬殊么?”
向引指了指他,“凭你现在这副喜滋滋的样子。”
他心里非常奇怪,特别是现在。因为陆宇不但没有被揭穿的恐慌或者故作镇定,反而有种喜闻乐见的感觉……
就直觉来说,向引没感到陆宇对他有什么威胁。
但这样,就越发奇怪了。奇怪到他忍不住问了。
陆宇耸肩摊手,“好吧。是因为我说得太多了么,比如黎越杀人的场景之类的?”
“确实是其中一点。你说你在议事厅门外值班,又说黎越杀人后从门口大摇大摆离开。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可以说是你作为反皇室派,故意把黎越放走了。可监察会调查过后你也什么事都没有,他们不敢处死一个嫡皇子,但你一个小小的近卫兵,他们没道理放过。”
向引敲敲沙发,“也就是说,其实当时议事厅门口根本没有人才对。”
除非,黎越没从议事厅大门离开。但议事厅只有这一道门,且没有窗户。
陆宇摇头笑了。他举起双手摊开手掌,投降道,“这件事可以有很多解释方法。比如,是我装x了,其实是听别的同事说的然后添油加醋了一番;或者我的上司安斯已经买通监察会放我一马;又或者是因为我和监察会达成了合作,在日后审判黎越的听证会上,我作证以后他们会给我一大笔钱远走高飞……就像你曾经和二世说好的那样。”
向引规律敲击沙发的手指一顿:“你是什么意思。”
陆宇:“你不记得么,是你被皇帝单独接见,你提议让他们指认你为天外内应的事啊。”
见向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陆宇“嘶”了一声,小声自言自语,“不应该,我拿到的剧情是这样的啊……”难道,这也忘了?
向引撑着脑袋,用力晃了晃头,想藉此回忆得清晰一些。
“我记得。不过……”
不过,这段片段就像掩埋在重重的记忆碎片之下,如果不刻意去翻找它,那么它就永远不会出现。
甚至,陆宇提起这件事时,他的感觉,就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一般。
他为什么会忘了他和皇帝的这桩口头交易?而且,他为什么要插手进这种无聊的事,帮助皇室让明晦下台?
向引混乱了起来。陆宇的心则放了下来。
即便世界主角夺走了向引的系统,让向引忘光了相关的记忆,但蛛丝马迹仍然会残留,让逻辑前后不通。就比如这件事。
失忆的向引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做出偏帮皇室陷害明晦的事。因为这是急于暴露身份结束任务的向引,才会做的。
陆宇终于正色起来。
“关于我如何目击黎越杀人的矛盾……我随口就能说出很多解释,但,我就是来告诉你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