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什么？”

并非付明晦没听清,而是他没听明白向引的意思。

向引含糊带过，“没什么，是我在想职业生涯就这么长,状态好的时候不是随时都有,想趁现在赶紧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噢，”付明晦似乎没起疑心,转而问,“那除了终段第一,你还想要什么？”

向引：“还想要冠军？”

“这个以外。”

向引想了想，“还想要休假。”

那头付明晦笑了一声,“那你挺矛盾的。”

又要终段第一和冠军,又要休假,可不是矛盾么。

“夏季赛以来各处比赛，谁不想休假啊。”向引说，“我休假就是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放松一下。现在出门，哪哪儿都是眼睛。”

“很合理的诉求。”付明晦赞同道，“对了，我听说回声SCC区最近的主播活动,终段前一百的主播，游戏id前面挂上回声，可以领钱领奖。”

“有这回事？那第一有什么奖励？”向引来兴趣了。

“还没出。”

“那等我上了第一我就改id。”

“……行。”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电话也随之结束了。

见向引挂了电话,系统忙问他道,“宿主，你说没多少时间了,难道是说……”

向引“嗯”道，“我不知道这个列车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世界脱轨,他想赶在时间停止前，尽快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宿主……”

“你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时候吗？”

系统讷讷道：“对不起宿主，系统知道，但系统说不出来……”

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不出来”。向引捕捉到了其中的差别。

不是受规则所限，而是受其他外力所迫。

之前系统似乎想告诉他什么从主世界来到小世界时的异常情况，什么陈列室、记忆舱，说了一半也说不出来了。

向引知道了，换了一种问法，“那么，我会有遗憾吗？”

系统还没回话，他便摇了摇头，“算了，不用回答我。”

他问了个蠢问题。他不是小说故事里的角色，人生停留在最完美的大结局上。人生总是会有遗憾的。

他只希望不会因为想做却没有做的事而遗憾。

//

几天后，BOMB和5000M因为各自的比赛，都启程前往B市。5000M是首战，是一个二级赛，BOMB报的是一级赛。5000M高铁，BOMB最后也是高铁。

路上程立不高兴：“为什么不坐飞机？”

“预算问题啊！”领队小哥哥安慰，“程总，我都打探好了，跟5000M不是一个班次！”

程立说：“跟5000M有什么关系，我是嫌时间又长坐着又不舒服。”

小哥哥：“OKOK。”

“回程我自己飞回去。”

“OKOK。”

BOMB的计划是晚上到达B市休整，第二天下午开赛。B市是一个北方的沿海城市，加上当天刚下过雨，下高铁后，众人明显感觉气温比A市低了不少。

等大巴时所有人都搓着胳膊，显得穿着队服外套插着兜的向引格外老神在在。

“A市那么热，你随身带外套？”陆宇问，“你咋知道B市很冷？”

向引说：“就知道了呗。”

“噢，有人提前告诉你了。”陆宇不知怎地很快反应过来，“我看微博，5000M下午就到B市了。”

真没劲。向引别过半个身子背朝陆宇。他确实是因为付明晦下午给他发了消息，说B市在下雨很冷，才多加了外套。

大巴车从沿海公路驶向比赛场馆旁边的酒店，就像是观光车一般，开得很慢，可以看到长长的海岸线和一望无际的大海。A市也沿海，但向引见到的海都是掺杂了泥沙的黄绿色。而B市的大海真的是深蓝色的，显得沉冷又安静。明明去过那么多城市参加比赛，但此时身在异乡的感觉尤为强烈。

他翻出手机，对着公路和大海打开相机。

到达酒店后，向引把照片发给了付明晦。付明晦下午说，要是到了就和他说一声。向引想，他看起来还是很担心自己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事故。

他发过照片便把手机收起来，跟着大部队去吃B市当地的有名菜馆，他们备赛压力不大，可以出去物色一顿好的。直到菜上齐，为了拍照，向引才又把手机掏出来，看到了付明晦的回复。

【我们来时也走的这条路。】

向引很无语，此处难道不应该说“照片拍很好看”或者“海真蓝”吗？他动动手指，又把面前饭菜的照片发出去。

【B市特色菜？】

【对，就在我们酒店旁边。】

【看起来还不错。】

【你们今天晚饭不尝尝吗？】

【在备赛呢，叫的快餐外卖。】付明晦又发了“`口`”的表情。

一个二级赛而已，虽然是首战，搞这么紧张？

“歪歪，别看微信了，赶紧吃起来啊！”悦悦招呼向引。

向引放下手机，心里一惊，之前他和付明晦有这样不停发消息吗？好像没有，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俩当时同队，一直都在一块儿。

这种话落不到地上的感觉真是让人警铃大作！连好吃的食物都不香了！

吃完饭，BOMB没再安排别的活动，一行人溜达回酒店。

向引缀在最后面，常敏跟在他旁边，走了一个路口后挑起话头，“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晚饭好像没什么胃口。”

向引有点奇怪，回答：“我也不会碰上口好吃的就胡吃海塞啊。就是多玩了会儿手机而已。”

“是在聊微信？”

向引更奇怪了，“嗯”了一声。

“哥你跟has是不是和好了啊？”

这话是冷不丁递过来的。

向引狐疑地瞥常敏一眼，还是“嗯”了一声。

“可他明明都伤害过你。”常敏放慢脚步。

“他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向引只说。事情很复杂，他不欲过多解释，也不知道常敏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过这沉默落在常敏眼里，变成了向引根本不计前嫌，明晃晃地袒护着has。

“但你不应该还这样让他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席间喝了点酒，常敏显露出一点平时没有的急躁，“你知道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么？”

向引停下脚步，“什么？”

BOMB其他人在前方的笑闹声渐渐远去。

“他喜欢你。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常敏硬声说。

“我知道。我拒绝了。”向引答得清楚明白。

常敏脸色一变，这是他没想到过的回答。他原先以为，向引并不知道has的心思，正因为不知道，才会和has重新来往。所以，他要提醒向引，不要被这个别有用心的坏男人迷惑住了。可没想到，向引不仅心知肚明，还已经拒绝过了has！

常敏脑子一热，转过身，面朝向引，“我看得出来，是因为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

向引听懂了。因为听懂了，所以格外震惊。他知道常敏一直很紧着他，但从没往情爱的方向去想。这太突然了，而且，他的ad为什么都会对他想入非非？

“抱歉。”向引果断拒绝。

不仅是言语上的拒绝，常敏还能清楚地看见向引眼底的震惊和排斥。甚至他脚都往后退了一小步。

常敏苦笑了一下，悄悄握紧了手指，“哥，你不会当真了吧？”

向引傻了：“哎？”

“对不起好像吓到你了……我只是有点担心。既然你仍然能跟has正常、密切地相处，为什么对我的态度这么抗拒呢？”常敏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

“……”向引沉默半晌。

常敏和付明晦不一样，或者说，其他人都和付明晦不一样。当然，本来就是如此。但向引此刻意识到的是，他对待他们的不同。他早就知道付明晦喜欢他，最近还知道了他几年前因为喜欢上他跟家里出柜。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向引都会直接跑路。他承担不起。

如常敏所说，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谢谢你关心我，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向引最后说。

“嗯。”常敏重新往前迈步走。那张尚嫌稚嫩的脸上全是不搭调的伤心和痛苦。

“你俩，有什么饮料零食想买吗？”这时，前面的悦悦回头朝他们喊了一句，指向马路对面的商超。

“来了。”

常敏估计是尴尬了，撇下向引快跑几步追了上去。

向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乱，他和小哥哥微信上说了一声，自己先回了酒店。

他感觉到了，有些事情正在缓慢地倾斜，就像那座著名的斜塔一样，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还能扶正回去吗？很难。细微、缓慢，而不可逆。

酒店大堂人出奇的多。各式各样的年轻男女，无所事事地聚集在一起。向引刚踏入大堂，人群就齐刷刷地朝门口转过头来。

大事不妙，向引看清里面的情形，转身就往出走。但晚了，玻璃门上已经映出身后群众狂喜乱舞的身姿……

“XY！堵到歪歪了！”

“收个礼物啊XY！等你们好久了！”

“可以签名合照吗？！其他队友呢？”

粉丝到底怎么知道他们入住的酒店的？真不该走正门！向引这会儿懊悔也晚了，四面都是蛄蛹过来的粉丝，往哪走？

就当他要被人潮淹没的时候，“叮咚”一声，侧边的电梯门打开了。

“向引！快进来！”

敞开的电梯门里有人喊道。人头攒动向引看不到里面是谁，但那个音质实在太特殊了。

而吵闹的人群看到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竟集体噤声了几秒。

“两队都在备赛，大家要欢迎就去场馆。”

那人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紧接着，刚刚还拥挤得密不透风的空间里，他施施然地便走了出来，一把拉起向引，把他扯进了电梯。

向引恍惚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

“一会儿再说。”

有粉丝率先反应过来，不满地拦住了电梯门，道：“has！我们辛辛苦苦等了这么久，不给合照不收礼物就算了，态度不能好点？而且我们等的是XY！凭什么赶我们走？”

“因为你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呃……”那粉丝支吾一声。

“我说了，要欢迎就去场馆。一会儿会有安保来。”付明晦轻轻拨开那粉丝拦着电梯门的手。门强硬地合上，电梯徐徐爬升了上去。

付明晦叹了口气，往后靠在了轿厢壁上。他这才想到松开向引的手腕。向引顺着他的动作垂眸，发现他今天戴了那串坠着has的字母手链。

向引：“……”

“你有点不小心了。”付明晦开口道。

向引抬眼定定盯着他的脸，无端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某个场景。也是在酒店，付明晦也是一点儿都不顾密密匝匝的人群，还有黑洞洞的手机摄像头，在酒店大堂硬是等到他出现。那时他觉得丢人得要命，抓着狼狈的付明晦逃一样滚进电梯间。

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但现在的付明晦才是他更加熟悉和习惯的那个。

“谢了，是该小心些。之前没遇到过酒店被粉丝堵住的情况。”向引伸手按了22层的楼层。他们队里所有人都住22楼的房间。

不用说，付明晦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说明5000M碰巧也在这间酒店下榻。

“你怎么落单了？”

“队友去对面超市买东西了。”向引看付明晦先前按下的楼层号，“5000M住在17层？”

“不是，乱按的。我住28层。”付明晦又点亮了27、28两个数字。

“……你干脆把所有楼层都按一遍得了。”向引意外于他的谨慎。

“听说5000M之前也发生过好几次粉丝堵酒店的事，谨慎总没错，”付明晦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来时我也看到你们晚饭的馆子了，所以一看见你发的信息，就知道咱们选的一家酒店。”

向引问：“那你都知道楼下大概不安全，下楼是为了干嘛？”

付明晦看了他一眼：“要是我没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向引想了想，他大概会返回街上，再想办法甩开人群……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肯定够呛。

在一个陌生又紧急的环境里，一个熟悉的人从天而降带你从中逃脱，说不心安那绝对不是实话。

“有这么巧吗？”向引不由低喃。

“不巧。我有一点预感。”

“叮”，17层到了。

向引：“预感？”

付明晦把电梯门关上，“嗯，我突然感觉到你可能会遇到一点不好的事，就下楼看看，结果正好撞上。”

向引惊了，“哈？你这是进化出超能力了？”

这么扯的吗？

“你能知道这个世界有既定剧情，我多一点预感力不行？”付明晦反问。

那是因为我有系统。向引想，你可是原生土著。

又是“叮”一声，22层到了。

“我走了。”向引走出电梯。

付明晦朝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再次开合两次后，他回到了5000M住的28楼，正撞上中单。

应奇好奇问：“has，你下楼干嘛了？刚C4找你呢。”

付明晦答曰：“买喝的。”

“咋不给我带？”应奇看向他空荡荡的两只手，“？喝的呢？”

付明晦眼睛都不带眨的，“喝完了。”

“6，”应奇勾过他肩膀，“刚外卖吃咸了吧，我也有点，走，陪我下去再买点喝的，你是去了马路对面那个超市不？”

付明晦把他胳膊拿下来，说，“楼下全是人，别下去了。”

“每回都有这出……”应奇叹了一声，“原来刚才电话叫安保的是你啊。没事，既然有安保，就可以下楼了。”

付明晦皱眉，再次岔开话，“C4找我有什么事。”

应奇：“已经解决了。”

“？”他人都不在，怎么解决的？

付明晦：“别装了行么。”

“行，”应奇笑容灿烂，“他们住几楼？”

付明晦：“什么他们。”

“别装了行么，”应奇晃晃手机，“网上我都看到视频了，哥们，你下楼英勇解救XY，帅的不谈。”

付明晦：“……”这就有视频了，这年头是没人有什么秘密了！

“你有点不小心了，”应奇笑着继续道，“这个队伍跟你之前那个不一样，一言一行都在镜头下。你得很当心才行。因为你，我们可能要换酒店了。”

付明晦只“噢”了一声，他并没感到愧疚。

“如果你告诉我BOMB住哪层，我可以说服领队不换酒店哦。”应奇又凑过来说。

神经病，付明晦拨开应奇，“我想见随时都能见到他。我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你。”

应奇仍然呵呵笑了一声，看不出什么情绪，撇下他走了。

当晚，5000M退掉刚住了几个小时的房间，紧急更换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