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晦被那神蚀修士打断了修炼,不过好在他此番仅仅是入定巩固修为,并非长时间的闭关,所以于身体和神智无碍。
被打断了,还出了一茬子事,他也不想再继续修炼了,于是向引跟着他,带着藏书阁借来的书,重新返回了洞府。
饭厅的桌上,又摆满了好么些吃食。向引看看外面日头,原来已经往西面落得很多了。
侍从小厮们仍然恭敬地来回端菜添水,向引多打量了他们几眼,发现了一丝不对。
“这里侍从有早晚班吗?怎么看着和早上不是一批人?”
“你发现得很快,”月明晦说,“我把原来那批人都打发出月阁了。”
向引疑惑:“因为他们听到了我们要提前……的谈话吗?”
然后他眼见着旁边那些侍从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那些人本来也要换了。谁知宗室和他们吹过什么风。”
向引挑眉:“你很谨慎。”
月明晦道:“再谨慎也不为过。”
向引闻言,看看他,突然笑了出来。面对月明晦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我是想起了方才在练功房我俩演的对手戏。他们听见我们说我会帮助金丹修炼时,那瞬间脸色大变的样子,真是有意思。”
“嗯。”月明晦也轻轻勾起嘴角。
“从那修士暴走起,我们没有商议过却完全想到了一处去,真的好巧。我配合得好不好?那些修士应该会觉得我们像神仙眷侣罢?”
月明晦握拳抵住嘴角,又“嗯”了一声。
向引忙道:“只是难为寒央君说些肉麻话了。”
月明晦抿起嘴唇,不笑了。
“不难为。就是……不太习惯。”他低声道。
向引想,那肯定不习惯。他这种脸皮都不太习惯,月明晦说什么“死不足惜”时他都有点脸热。
月明晦又说,“无妨,你也说过,不习惯的事一直做也就习惯了。”
……这倒也不必!向引眼角抽动。
“这种肉麻事演一次就够了!”他转开话题,“好在如此一来,大多数筑基修士应该都愿意留下来了。只要筑基没有大量流失,哪怕新入宗的练气弟子有所减少,宗门元气便不至于大伤。更何况,这些筑基应该现在卯足劲要冲击金丹罢。”
月明晦道:“此事能如此收尾,是你的功劳。”
向引道:“不,是我们共同协作的结果。”
“嗯。”月明晦重新勾起了唇,“吃饭吧。”
他朝侍从抬了抬手,立刻又有数道精致餐点摆上了桌。
约莫一盏茶时间,向引便搁下了碗筷。有侍从在门口掌起了灯,问月明晦晚上的安排。
月明晦说去书斋做公务,两人复又起身相携而去。
小厮们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忙不迭八卦起来。
“我刚从别处调来,没想到少阁主和他道侣这么恩爱,简直形影不离!”
“少阁主是辟谷不吃东西的,刚才根本没起筷,但还是要上桌看着他夫人吃饭。”
“是的是的,搞得他夫人都不好意思多动筷了,他好可爱啊!”
“本来以为调来少阁主洞府会冷冰冰的特别压抑,没想到新婚小夫妻这么有爱。”
“传出去,少阁主盛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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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轮尊一直处在闭关期,阁中上下事务如今一直由月明晦以及七大长老处理。月明晦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打理公文,趁着晚上处理一下。
一踏入书斋,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
向引看向了屋中那张堆满文书的几案。上辈子,最后,他来到书斋向月明晦提出离婚,然后就被发疯的阁主压倒在了这张案上。
再之后,他便得知了惟知真人死亡的消息。
他正有些出神,身边的月明晦突然三两步向前,唰地扯掉了几案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
尽管月明晦动作已是极快,但向引还是感受到了上面有自己的神识印记。
那不是幅字画,是他们的婚契。
月明晦在结婚时竟然把婚契挂在自己书房里?还是一抬头就看得到的地方?
向引可以肯定,他上辈子最后,没看见这面墙上有挂这么幅东西。
“你……”
“我处理一些公务,你在旁边看会儿书吧。”
月明晦把婚契放入袖中,若无其事道。
他这样回避,而且他们已经做了新的约定,向引也只好当没看到,压下疑惑,应了句“好”,便坐到一旁的软椅中翻起了藏书阁带来的书。
月明晦眉头一松,眼神却变得幽幽起来,掀衣坐进几案前,伸手抚了下喉甲,才翻开桌上公务。
向引正在看的书是法器相关的,在防御的分类中,他找到了一些与他的玉佩情况相符合的资料。他的玉佩确实像是个防御类法器,屏蔽灵气不让灵气入体,但他现在想要增加调节灵气量的功能,如此看,又不能是个防御类法器了。没见过有谁防御装还要求打折扣的……
他又翻开另一本讲玉玩的古籍,得到了一些有关青玉司南佩的资料,不过只是讲述这古董玉佩寓意着导向正途,有辟邪护体的功能,对向引目前所求用处不大。
“向引。”
正在向引苦恼时,月明晦突然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向引从书中抬首:“嗯?”
“你之后去练功房为金丹布阵护法,我想给你安排一个勤务。”
向引喜出望外,这茬他还没提,月明晦就送上来了!上辈子,自是没这么早的。
他道:“那我有一个人选。”
月明晦露出了一瞬迷茫的表情,似是在思考他这刚过门一天的人能有什么人选。
“谁。”
“昨日你醉到不知人事,把你搀回来的那个小少年,我看就很好。”向引说。
月明晦握笔的手指隐隐发紧,“我不记得他是谁。”
向引故作回忆:“我记得他也姓月,好像是叫月维仪来着。”
月维仪贴心周到还忠诚,向引还是想把他要过来。而且,上辈子是他害得月维仪惨死,他的良心让他想补偿对方一二。
“咔”的一声,月明晦的笔杆裂了一道缝。他原本还算晴朗的脸色一下子不那么好看了。
“……他。他是挺好的。”他绷着脸说。
向引表露出莫大的兴趣:“他也姓月,是你的哪个弟弟吗?我看他性子跟你不像,挺活泼的,更好相处一些。”
那支坚硬的乌木笔杆已经粉粉碎了,木头的倒刺扎进手掌中,刺痛异常。月明晦却浑然不觉,五指收拢握得愈紧。
“他是宗室子弟。”他沉声解释。
“宗室出身啊……”向引先是面露遗憾,转又思忖道,“那我若招他做勤务,你和宗室的关系会不会和缓一些?”
“你就这么想要他为你勤务么。”月明晦幽幽盯着他。
向引实在掰扯不出什么理由,只好含糊道:“不知怎地,觉得他合我眼缘。修仙之人,不就讲究缘分二字吗?”
向引说着说着,眨了眨眼睛,无他,眼前月明晦的眼神,因他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变得哀怨悲伤起来。
他又眨眨眼,月明晦已经垂下眼眸,自顾自低头继续埋首公务中了。刚才的眼神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你要的话,我明日便差人命他过来。”月明晦低低道。
“多谢寒央君。”
这辈子的月明晦这么好说话,真是帮大忙了!
向引高兴得很,然后便又不长记性地得意忘了形,另起一行,“我们不是说好要着手调查问仙堂疑案吗,听说凡人成婚满一月后,新嫁要择日与夫君归宁,也就是回娘家,有这么一个习俗。我想待我们成亲满一月后,便可沿这凡人习俗,以此做理由一起去问仙堂查案。早一些调查出凶手,我们也能早一点和离……”
月明晦捏了捏鼻梁,忽而站起了身,还哪有之前和缓轻松的神色,分明是面沉似水。他把桌上公文一拢,拂袖便下了榻。他大步走到向引坐着的软椅跟前,俯视了向引数秒,却又很快张开五指深深按住脖颈喉甲。
“回去了。”他转身就往书斋门口走。
向引终于发现他很不高兴了,收好书快步追上他,“你一月后是不是有事啊?没事,可以往后延一延,别太久就行,太久这个归宁的理由就不能……”
月明晦一点都不想和他多废话的样子,一点头道,“可以。就定在一月后。”
他步履快,向引跟在他后面快步走。
心里想着,月明晦不高兴归不高兴,但不论是勤务还是一月后归宁,他都答应了下来。
该是刚才批到了什么糟心的公文了罢?
合理,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