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阵营通过了has的意见,决定以新人中野的阵容全力备战木春大奖。
向引就这么失去了首发的位置。
他的座位挪到了墙边,便于目前的首发阵容更顺畅地交流。
好端端的首发看起了饮水机,阵营还是要把这件事正式地和向引聊一下的。
与会的人不少,管理层、赛训组,七七八八坐了一圈。has也坐在会议室里,不过向引完全不想理他了。
这两天白天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晚上向引睡觉的时候,has都不在宿舍里,中午他起来的时候has也不在。向引没有关心他晚上有没有回房间,没回来的话又睡在哪里。眼不见为净,挺好的。
这次俱乐部的面谈,主要和向引聊的人是经理。村人显然已经打好了一套腹稿,此时流利地说着:“你不用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轮换在哪个队里都会发生,是很正常的。现在是春季赛,离年底的冠军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容错率高,阵营想尝试更多的阵容可能。”
“试错。”向引说。
“你说得对,坦诚来讲,是试错。也是为冠军赛积累战术样本。”
村人有腹稿,向引何尝没有。他这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出去,FM这帮子人赶了个好时候。
俱乐部是来玩缓兵之计绥靖政策的,他不是,他是来撕破脸皮的。
向引抱起手臂,“我想问,是用什么来试错。用去年好不容易拿到的次年加分吗?”
村人噎了一噎。
向引追问道:“我还想问,试错失败会怎么样,再把我拉上来玩所谓的老一套吗?”
“向引,你不用说得这么非黑即白非错即对的,只是多准备一套战术而已。”村人迂回地说着,“当然,如果效果不佳,团队会需要你归队坐镇……我们对你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
向引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你只差明说,我是来救火、背锅的。”
“我说了,你不用有这么大的怨气,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好成绩在共同合作,在需要你的时候,你再出力……”
向引敲了敲桌面,打断他,“好,出力。我直接问了,你们还记得去年这个冠军赛季军是怎么来的了吗。尤其是你,has。”
阵营的沉默显得如此尴尬。has也沉默。村人见气氛渐入冰点,安抚道:“向引,我们都记得的。你腰伤,靠打封闭针硬顶完了冠军赛,非常辛苦,对不对?”
向引冷笑了一声,指了指has,“看起来他是不记得了。”
has:“……”
“冠军赛前,我们一直在连续参赛,终于凑够前往冠军赛的积分。但我在冠军赛前,出现了伤病,半夜腰痛到躺不到床上去。是has,你把我从楼上背下去,送去的医院。我在床上趴了两个周,你说要不咱们冠军赛弃权,以后还有机会,我非要打。最后打了封闭,才坐得住一个BO5。”
has不说话,眼神中流露的悲伤此刻落在向引眼中,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惺惺作态。
“所谓的归队坐镇也好,为队伍出力也罢,是指让我为队伍可能的破烂成绩救火、背锅,然后再去医院躺两个礼拜,是吗?”
向引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一想到has还要和泡泡周末搞三角恋,他更是觉得又想吐了。
“要是我知道我拼命要到手里的加分是为了你在来年养小情……新人,我这个转会期就该走。”
“你不能走。”has终于开口了。
“事到如今用这种命令句吗?”向引澹然一笑。
“我不是个不讲情面的人,但……”他顿了顿,还是把掏心窝的话都讲出来了,“我们是一个起点,四年过去,你在阵营里取得了一定的位置,赛训组都来请教你,队内的选手对你也没有不服气的。队里大小事你都和我有商有量着来,因此,对于你在阵营中的份量,我是觉得很安心的。
但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你背刺,你调度阵容的权力会用在我身上。我们刚刚约定好的事情,转头你就像没说过一样。是我拖了队伍后腿,还是我得罪了什么人,我不知道。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和我讲,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两次,叫我下机,说我能力不可以。现在也是如此,这么多人在这里看你一手制造出来的,我的笑话。
……你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然后我才发现,我到现在其实也不知道,你对我是一个怎么样的看法。是觉得我强还是觉得我菜,是帮了你的忙还是拖了你的后腿,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作为并肩作战了四年的战友、兄弟,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寒心。不如说,你让我感到恶心了。我想我很难再信任你,我也不会选择与你继续共事了。
你可以放心,和你不一样我说话是算数的,上面的话,我没有说谎,也不会食言。”
场内一片死寂。向引看到,随着他的讲话,has本来悲伤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挣扎起来。他的嘴唇死死地抿成一条直线,如果不是镜片起雾的话,在座的人都会看到他一双血红的眼睛。
向引想,自己的话看起来伤害到他了。然而,也许因为has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痛苦受伤的表情,向引没觉得痛快,只觉得他怎么会这么虚假,到现在还要表演。
“不是,你听我说,你别这样……”
has刚说了一句词,就被向引截断。
“我还没说完。我也不想听你说有的没的。”
他环顾了一圈会议室。大多数人眼睛没放在他身上,还有个别的低头摆弄着手机。
“这个会议室,这么多年开过大大小小多少次赛前动员、赛后复盘会议,今天是我看过,阵营人数来得最多的一次。都挺努力的,是吗?为了让我心里不要有芥蒂,不要在外面乱说,来了这么多人。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堵我嘴的?
我没在其他队待过,不知道其他队是怎么样运作。总之,这么多年,最有效的一次赛程安排,是选手排出来的。阵营平时在研究些什么,我仔细一想,发现我想不太出来。选手么,一年年的签点猪鼻回来,各个都是手动档,是个人就捡。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怎么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的。你们都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向引越说,越觉得好笑了。特别是,他想到,他辛苦付出的这四年,这仍然一地鸡毛的现状,只是系统口中,所谓主角故事里,先抑后扬的开局。
别人的开局,好像是他的结局。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会议室里,渐渐的,那些玩着手机的,发着呆的,都收起了小动作。他们还是没看向引,都低着头,向引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他苦中作乐地想,训话训到阵营头上来了,连着教练经理一起训,他可真是出息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整顿职场吧?
他最后站起身,给所有的话收了个尾巴。
“其实,最可笑的事在于,这只是我在发泄情分上的不满而已。队伍决策上,我没心情,也没资格去说什么了。青阳杯也好木春奖也罢,想比什么就比什么吧。祝各位好运。”
他想逃离这间会议室了。让他感到窒息。
村人到底见过不少大场面,最先稳住了心神。他却也没法嘻嘻哈哈地拉住向引,语气显得严肃和谨慎。
“我懂你心里有气,你刚刚的话也让我认识到,我们队伍内部是有一些问题存在的。我和你保证,阵营一定会和has再次讨论,还有另一个中单,我们几方好好地达成一个共识,好吗?”
屁的共识。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这并非基于系统给到的各种提示。而是,向引目前已经不愿再信任这支团队了!
他也尽可能平静地回答村人:“没关系。过几日,我会找时间和你谈合同的问题的。”
“!”
管理层的几位,都微微变了脸色。而旁边的has,则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嚓”的一声,手肘碰倒了桌上的水杯。他却浑然不觉,任凭整只袖子都泡在茶水里。
另一位经理级别的人物说:“你不要激动,我们慢慢再聊!”他明显不太了解目前的情况,问着旁边的人,“另一个和他轮换的中单是什么来头,很厉害么?”
他尽管不了解实际情况,但凭刚才向引整顿职场的讲话,他也知道,这人不是池中之物,绝不能随便放走!
旁边人好像也不是做实事的,挠着头,“不、不厉害吧?是个新人,但我没看过他们最近的训练赛,也不知道表现……”
看这草台班子!
向引:“慢慢再聊什么呢?今天各位到得这么齐,我以为,就是要见证一下我从一队离开的事情的。”
村人和管理层的几个人对了下眼色,再次挽留住向引:“好,那就过几日聊合同。我们会再拿出一份有诚意的合同给你签。”
向引挑眉。这是要给他加薪的意思吗?或者是增加什么有利于他的条款?
这话说明,阵营的态度相当地软和了下来,可能在座的人都觉得,他向引今天这一闹,首发又握在手里了。向引自己都有这么一瞬间觉得,他好像胜利了。
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因为下一瞬间,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开了。
泡泡的大眼睛从门后露出来,“那个,各位是在谈事吗?我我想找付哥,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向引有了一种感觉,感觉到自己所以为的胜利,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村人说:“没事,你找他吧。我们也谈完了。都散会吧。”
有人举起手来:“那,阵营要留下来开个会吗,关于中单轮换和合同的问题,不是说要讨论出一个结果……”
向引好整以暇。
村人轻咳一声,“那个啊,之后再议。今天就到这。”
向引接了话,“OK,那我先回去了,后面合同的问题,会提前联络你。”
他心里仍然隐隐作痛,为那一瞬间的希望感到自嘲。但他面儿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他擦过泡泡的肩膀走出去,步子越迈越大,越迈越快,没几步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向引刚走出门,“哗”的一声,has就跟条件反射一样,几乎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门口那道已经消失的背影,却始终没有迈出脚步去追,也没有张开嘴去喊。
“你看上去很想挽留他。”周围的人都散开了,一个女声在他身边响起。是青草。她也在场。
has躯体很僵硬,半晌才控制自己点了下头。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青草的眼眶红红的,“向引最大的委屈,就是因为你啊。都在一起打比赛四年了,有什么事,你要和他讲呀。你想用小中单,有什么原因,什么特别的考量,都可以和他说呀,他肯定愿意听的。”
青草娓娓的声音在has听来甚至有一些恳求。这个姑娘刚刚在会上,一定是如坐针毡了。
可是,根本没有原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考量。
“付哥,付哥,我跟周周刚刚想出了一个特别牛逼的套路,我们去训练室试试看吧!”
泡泡进了会议室,亲密地勾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絮絮道。他不想回复,喉口却滚动出一个“嗯”字。
“太好了。”于是,堪堪一米七的小男生,只这么轻轻一拉,就把has带出了会议室。
没有原因,也没有考量。所有伤害向引的一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身不由己地发生了。